第5章 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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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曲依推开门，叫了一声。
没有回应。
倒是张姨走了出来，笑盈盈迎上前，“今天怎么回来晚了，是老师拖堂了吗？”
曲依开口刚要解释，张姨发现她脚上的伤，惊呼，“诶呀，依依，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啊。”
“我没事，就是没看路，不小心摔了一跤。”
“诶呦，我的天哪，这在哪摔的，能蹭破这么大一块皮？”张姨对她的解释并不是很相信，不依不饶追问。
“就是我边走路边看书，一下子没注意，就摔成这样了。”曲依坚持道。
提起这个话题，张姨的注意力一下被转移开，她替她拍了拍裙子上的灰，站起来念叨她，“诶呀，依依，不是我说你，你不要老是边走路边看书了，眼睛会坏的。张姨去给你拿药，你先赶紧回房间换身干净衣服啊。”
“好。”曲依攥着书包带子，把鞋换了下来。“对了张姨，我妈呢。”
张姨指指楼上的方向，皱起眉头，一脸愁容，“在楼上呢，我今天来的时候就没见她出过房门，刚刚才给她送了饭菜上去。”
“欸呦喂，这算什么事哦，一天天的。”张姨摇头跑去翻出药箱。
曲依抬头往二楼姜文姝的房间望了一眼。
二楼走廊上只开了几盏壁灯，光线被调到了最暗。两相对比之下，姜文姝房间里洒出来的橙黄色光影格外显眼。
曲依叹了口气，走回一楼自己的房间，进浴室避开伤口，潦草冲了个澡，才刚刚裹好浴袍，张姨就敲门走了进来。“来，张姨给你擦药。”
曲依伸出手想要从张姨手里抢过药箱，“张姨，没事，我自己来吧，你照顾我妈已经很幸苦了。”
张姨侧手躲开她，“这有什么辛苦的，我这不是拿钱办事嘛。再说了，再过一年我就要走啦，你现在不让张姨照顾你，你以后可就见不着张姨我喽。”
张姨是姜文姝结婚不久后请来的保姆。看着曲依呱呱坠地，也看着姜文姝从骄傲光鲜变得一蹶不振，算是这个家破裂的见证者。
本来前几年张姨的女儿想接她回去养老，但是看着曲依一家的情况，张姨终究是没忍心，还是想留下来照顾曲依到她顺利高考以后，她也好趁这段时间帮曲依物色新的保姆。
毕竟十多年的情分，张姨早把曲依当成半个孙女。也想等到她成龙成凤，傲天飞翔的那一天。
曲依低着头，看张姨小心翼翼地帮她擦拭伤口，“不会的，以后我有时间，会经常去看你的。”
张姨笑了笑，“诶，那我可随时欢迎啊。不过你要来得提前跟我说，万一我跑出去找我的老姐妹打牌了，你就得扑空了。”
曲依闻言也一笑，“那哪能跟你提前说啊，跟你提前说了，你肯定又要忙着做一桌子菜。我还不如来个突击，好让我看看我张姨在牌桌上是怎么大杀四方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可以这可以。到时候我还能教你打牌，以后让你陪着我一起。”
“好。”
张姨给她擦好药就走了出去，曲依换上家居服，走到二楼姜文姝的房间门口，扶着门框往里望。
姜文姝背对着曲依，屈膝环抱住自己的身体，坐在灰色的地毯上。她的背影瘦削，脊背弯曲，长发披在身后，杂乱毛躁。像是已经被风雨压垮的折翼天使，甘愿沉沦在苦痛之中，抱着自己折损的羽翼，为它默默哀悼。
曲依走进去，看到没有被动过的饭菜，她拿起床上的一床小毛毯，披在姜文姝身后，轻唤一声，“妈妈。”
姜文姝呆愣地望着前方，没理她。
曲依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姜文姝的前方，一双红色芭蕾舞鞋被摆放在白色软枕上。那双舞鞋有些微褪色，蹭着些脏污的黑点。
曲依又试着叫了姜文姝一声，“妈妈。”
这回姜文姝反应过来了，她失焦的视线慢慢集中，转头汇聚在曲依身上。
视线在曲依脸上扫了一遍又一遍，而后她反应过来。嘴角微微弯起，脸色稍显明媚了些，却依旧掩盖不掉她脸上疲惫的倦意，“啊，是依依啊。”她抬手抚了抚曲依的脸。
曲依也朝姜文姝笑了笑，点点头，“妈妈，该吃饭了。”
“放在那里吧，妈妈等会吃。”姜文姝答应。
姜文姝嘴上答应的爽快，但并没有起身吃饭的意思。
曲依看着姜文姝瘦成皮包骨的手，脸上眼窝深陷，身上骨头的印记都清晰可见，她很担心姜文姝，想要再劝一下她，“妈妈，吃点吧，你这样下去不行的。”
“妈妈知道了，妈妈等会会吃的。”
曲依走去把餐盘端过来，蹲在姜文姝面前，“妈妈，你听话好吗。”
“我说了我等会吃！”姜文姝一把推开餐盘，突然怒目圆瞪，看向曲依，语速加快。
曲依被推倒，重重坐在地上，餐盘里温热的汤汁饭菜撒了一身，盐分浸到伤口里，袭来一阵发麻的疼意。
“好的，我知道了。”曲依双手扶着地面起身，没顾得上身上发疼的伤口，低头把散落在地上的饭菜捡进餐盘里，眼睛没敢再往姜文姝那边看去。
姜文姝坐在一旁，胸膛急剧起伏，大口喘息着，像是岸边搁浅了许久的鱼，十分难受，抬起手重重地往自己的胸口捶去。
曲依听到闷重的敲击声，赶忙上前去拉住姜文姝的手，想要阻止她。鼻间不自觉开始发酸，曲依的声音有些不稳，“妈妈，你别这样。”
姜文姝又一把推开曲依。
她见捶胸缓解不了自己的难受，便捂住自己的双耳开始大声尖叫。
“啊啊啊啊啊……”
刺耳的声音充斥在整个房间里，曲依在一旁，默默看着自己的母亲在苦痛中挣扎，却没有任何办法能够帮助她，拯救她。
照理说尖利能刺破一切，但是听着姜文姝的叫声，曲依只觉得心中堵得越发厉害。
“诶呀，怎么又……”张姨闻声连忙跑上来，看见这个场面，她发愁地用双手拍了拍大腿。连忙走上来扶起曲依，“依依，你先出去，这里我来收拾。”
曲依点点头，看了一眼面目狰狞的姜文姝，然后往门口走去。
虽说这样的场景她已经见过很多次了，但是每次看姜文姝发病，她的心都会不自觉地跟着一揪。
医生说，姜文姝这种双相情感障碍也叫天才病。这类患者的情绪就像冰火两极，对于情绪的感知能力，要比普通人强上许多。
她无法理解姜文姝极致的情绪，只能永远做个旁观者，在岸边看着姜文姝被情绪这把烈火焚身，她却取不来哪怕一捧清水，来帮助姜文姝降温。
这是曲依觉得最无力的事情，也是她觉得最难过的地方。
曲依回到房间里，把自己身上的脏污重新收拾干净，上完药以后，就坐在书桌前准备写作业。但是想起今天一天的烦心事，她心里沉沉的，无法专注思考。便干脆先把作业放在一边，从抽屉里拿出手账本。
曲依随手一翻，手账本打开到标着2月10日的那一页，旁边还贴着一张玫瑰花的书签。
红玫瑰开得极尽张扬，那是姜文姝送给曲依的开学礼物。
那天曲依刚放学回家，像往常一样，一进门就试着叫了一声“妈妈”。
姜文姝难得应答了她，虽然脚步不大顺畅，却还是从沙发边小跑到曲依面前，双手捧着这张书签，兴高采烈地说，“锵锵锵，妈妈画了一朵娇艳的玫瑰花，送给我的宝贝依依做开学礼物，依依喜欢吗？”
曲依记得那天姜文姝看向她的眼神格外亮，格外温柔，那是好几个月才难得见到一次的画面。
她笑着点点头，姜文姝随即把这张书签塞进曲依怀里，然后在她额间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曲依伸手轻轻摩挲了一下纸上玫瑰花扁平的花瓣，笑着翻过一页。
骄傲的玫瑰之后，曲依在纸背画了一条幽暗的小巷。
也是在那一天，曲依开始成为了陈陆星欺凌的对象。
笑意凝固，曲依眼里的光芒尽数熄灭，她面无表情地直接翻到新的一页，写下日期。
【2月26日，星期二】
标完日期，曲依撑着下巴开始回忆今早发生的事情，脑海里的画面被调出来，却并不是很美好——上学路上，她被陈陆星撤掉发绳，披头散发进入校园，给班上扣了分……
曲依摇摇头，跳到下一个时段开始回忆。
——数学课发了周测试卷，她只错了一道填空题。但是成绩在班上还是第一。
想到这个，曲依提笔在手账本上记录下来。
接下来曲依又在脑海里扫了一圈。
吃饭喝水上课，都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除了放学以后，在小巷里出现的变数……
曲依犹豫了一下，低头在手账本上开始涂画。
曲依遗传了姜文姝的绘画天赋，再加上小时候，姜文姝对她偶尔的指导，简单的素描或油画棒涂画对她来说不在话下。
不一会，白纸上就出现了下午巷子里的场景。
那是从曲依的视角描绘出来的画面。
几只大手围住的圆圈缝隙里，一个少年缓步向这边走来，身后还跟着两个男生。夕阳从他走来的方向照过来。明明周围还有其他人，但是这落日余晖却像是独独偏爱他，整个巷子里，只有他背上染了夕阳的柔和光芒。
画完最后一笔，曲依将笔倒转了个方向，在桌上敲了敲。
突然想起陈陆星的手机，曲依从书包里把它翻了出来。
陈陆星的手机没上锁，曲依上滑打开手机，点开相册。
相册里，满满一面都是陈陆星拍摄的她和方柏书的照片。
通过这些照片，曲依从另一个角度明了了当时的情况。
方柏书看向镜头的眼神满是愤怒，环手拢着她，却没触碰到她的肌肤。
不过尽管如此，这些照片里还是能看到她的贴身衣物。
攥着手机的手一紧，由于用力过猛，曲依的整个手臂都在微微颤抖。羞愤涌上心头，在胸腔里闷头一阵乱闯。
曲依把关于她的照片选全，然后全部删掉。
做完这些，曲依把手机重重丢进自己的柜子里，不打算再还给陈陆星。
她觉得自己没什么必要去考虑陈陆星的感受。毕竟她和她，不过像农夫与蛇。从前她也曾帮过她，在乎过她，可是现在呢？
曲依用力把柜子推回去，抬手揉了揉眉心。
今天陈陆星下手这么重，显然已经不是她能扛得下去的了。曲依也曾向老师报告过陈陆星的行为。老师训斥了陈陆星她们一顿，给了个处分，就再没有其他动作。
反倒是曲依惹恼了陈陆星她们，让她们下手愈发狠辣。
曲依不是没有想过报警。但是看着报告老师以后她的下场，她实在是害怕不仅毫无用处，反倒让自己处于更难的处境。
视线回到手账本上。
曲依看着纸上的少年发了一会呆，提笔画下陈陆星手机里，方柏书保护她的照片。而后她又在这张纸的背后认真写下，【谢谢你】。
空行。
笔尖在空白的上方悬空了一会，而后又缓慢向旁边挪移。
【如果可以，你能不能保护我到高考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