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于是,雪人流下眼泪
出院后,火车站人来人往,准备放寒假的学生看着架子上售卖的菠萝包,脖子上挂着围巾,12月31日,这一年即将结束了,新年也快到了。
爱以看着走在前面的迷迭、次雅、色彩,抬起头看向蓝天。
我的生活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不同的环境与生活方式…我的嗅觉与味觉似乎也有所改变,身体的变化…我似乎聋了一只耳朵的同时…一只眼睛也开始失明了。
火车在轨道上行驶。
“色彩,你看看我左眼,是不是有什么变化?”
“有”,色彩当机立断地说道,接着:“你的眼睛变色了”。
迷迭将看着窗外的视线转向爱以。
“你体内的天使正在侵蚀你的身体。”
侵蚀我的身体…吗?
爱以打了个哈欠。
“爱以,我似乎发现了可以穿越时空的方法!”
“欸…真的吗?”
“对,就是…”
“我说…”
一个怯懦的女孩慢悠悠地举起了手,打断了色彩与爱以的对话,为什么…我要和你们一起出院?
女孩穿着不合身的衣服,披头散发下是一双蓝色的瞳孔。
“正因为医院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我才会在医院生活的……”
“医院?”,次雅问道。
女议员举起盖章,朝着报告上按下去,并举起拳头用力一敲,桌子承受着。一位年轻的女孩的照片贴在照片上。
“我听说了哦,据说你是因为害怕死亡所以才会住院,可是为什么要怕死呢?人活着总有一天会死的,为什么不趁着还活着的时候好好享受生活呢?”,次雅询问道,“你看世界上不是有很多娱乐设施吗?电影院、游乐园、动物园……”
“雅,我听心理医生说,有一种叫做“被害妄想症”的心理疾病……”,色彩在一旁说道。
“我…我没有被害妄想症…我只是害怕死亡而已,你想想?人死后不是什么都没有了吗?多可怕啊。”
此时的爱以看着手上的熟鸡蛋。
“可是人都是会死的啊,我们得在有限的生命里活出真我,让人生充满意义”,众人看向爱以。
“生命都是有限的,有人出生的比较早,经历过我所没经历过的年份,未来的世界里或许我已经不复存在了吧,所以不能让人生充满遗憾,与其杞人忧天,还不如让自己活得快乐一点。”
“是啊。”
“不理解。”
女孩低着头。
“我不一样。”
“不一样?”
“你们或许不能理解吧?这个充满危险的地狱,咄咄逼人的嘴以及反应不过来的思绪,既然这个社会是地狱那么人类不就是恶魔吗?”
“欸?”
火车进了隧道。一片漆黑,氛围变得奇妙,蓝色的眼睛从黑暗中显现。
“我很讨厌阳光,感觉阳光非常刺眼,热的要死,黏糊糊的。想想与黑暗缠绵不是很舒服吗?堕落感,空虚感,在寒冷的冬天裹上棉被,在家里蹲,这难道不是很舒服吗?可是你看看,人们都起个大早,提着公文包的上班族,背着书包的学生,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都在奉承社会,活下去的意义真的只是为了活下去吗?人活着真的要苦中作乐吗?我一直在逃避,在假装生病,享受没有人打扰的孤独,谁又会找一个陌生的病人搭话呢?”
“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吗?你没有梦想吗?”
黑暗中的对话。
“为什么明明有了人行道可还是有傻子喜欢走马路呢?”
“什么?”
“为什么绿灯亮了,车子还能过斑马线呢?自从车子的轮胎可以碾碎骨头,自杀学家便发明了卧轨。”
“这是他们不遵守交通规则,他们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的。”
“代价吗?谁又知道代价是否平等呢?”
次雅举起手,火光照亮了黑暗,她的脸在融化。
“呃…”
迷迭仍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眼里散发出忧郁的神情。
报告上称女孩有十几个名字,早年因车祸不幸身亡,因没有目击证人所以不知道是谁撞死了她,是一桩惨案。可也不是没有目击者,马路旁的人行道上,一个雪人目睹了一切。
一个普通人开车的时候打了个哈欠,这微不足道的举动却可以毁掉人的一生。我的死亡最终还是以不公平的结局收场了,可谁又会在意一个孤儿呢?她只是想在过年的时候出门买点食物。
购物带脱落,车子驶过。
热闹的镇子,人们手里提着鞭炮,宁静的山路,冰冷的尸体。
当我醒来的时候,早已物是人非了,赤露的身子看着自己的手。我想复仇却没有记住车牌号,那时,我的目光环顾着四周,只有那个雪人在嘲笑我,冰天雪地里,它会冷吗?它没穿衣服,我也没穿衣服,感觉很冷。”
女孩走向它,与它相拥,孤独的世界里,她们相互取暖。
“你能感觉到我的体温吗?”
它在流泪。我们是同命相连的孤独者,是同类。
发紫的双唇、鼻涕,恍惚的视线里,眨眼,慢慢倾倒的身子压垮了融化的雪人。
她冻死了。
人生中死的第二次,她还破坏了小孩精心堆积的雪人。
“女孩死了。”
“我是被它害死的雪人。”
“她害死了我,我便夺走了她的肉体,我成为她。”
火车驶出隧道。
“为什么?会把你给压跨?”
“什么?”
“女孩不认识什么是雪人吗?”,爱以呆滞的目光看着眼前的“雪人”。
“这我怎么知道?莫名其妙,不过,雪人的寿命与人类比起来简直就是一时兴起,现在我成为了人类。”
“不对”,次雅盯着“雪人”说道。
“有什么…不对的?”
“你并不是人,而是恶魔。”
“哈?你在说什么,我明明是人啊…”
“把自己当成人,然后思考这个世界、人性,你甚至连成为人的资格都没有,为什么能批判这个社会?你有融入人类的家庭吗?你知道什么是幸福吗?”,色彩说道。
色彩认为人类社会是幸福的吗…似乎提到社会层面脑海里总会联系到“残酷”。
“我明明就是人啊,虽然之前是雪人…但我归根结底还是人类创造出的产物,我拿出我的一生与女孩的痛苦做交易,在死神面前。”
“死神?”
“死神是…”,次雅看向坐在窗旁的迷迭,对视,迷迭瞪着次雅。
“我不是这个意思,单凭长相就可以被当作人,这是不是不太公平?义务教育呢?!”,彩色看向迷迭,想讨个说法:为什么她不用义务教育?
“因为她有身份证,也有户口本,房子是她生前的父母留给她的。”
“那个女孩有父母吗?”
“有”
“那为什么会抛弃她?”
“因为…她是私生子啊,所以她的出生属于是“意外事故”,误打误撞来到了人间…忠言逆耳,你想过什么样的人生,想成为什么样的人,这些老生常谈的话总是让人哑口无言…我只想告诉你…人的在临终前,会感觉…很安静,走的很安详。”
“私生子…吗?”
“你之所以不敢迈出医院是害怕人类吧?你的体内附着着名为“恐惧"的恶魔。是因为那个女孩把你融化了所以你才会害怕人类吗?不止吧?是因为把女孩压死的司机是女孩的父亲吧?”
“欸?!什么?”
“你是知道的吧?剥夺女孩身体时,潜意识里的记忆触目惊心的画面。”
“…”
“为什么发生车祸会没有人发现,明明是红绿灯前的斑马线为什么会没有摄像头?司机为什么不遵守交通规则?是赶着过年吗?不,这是一场谋杀,身为镇长也就是女孩的父亲,在过年的钟声开始倒计时的前一天,给女孩发了一条消息…”
手机的通讯录:女儿,生日快乐。
雪人在路旁看着购物袋摔在地上,掉落出来的小蛋糕,车轮驶过,奶油掺杂着鲜血。
雪人的眼睛在为她下着雨。
他没有回头,他知道自己撞死了亲生骨肉,可他冷血,车子扬长而去,没有停下。
“我要批评指点四周的风景,就先要爬上屋顶吗?冒着摔死的风险爬上屋顶吗?我确实没有做人的资格,我自始至终也只是依靠恐惧而活着,我活着的意义是为了帮女孩复仇!”
巧克力字牌上奶油涂抹着她的名字:尤儿,她的父母拍着手为她唱生日歌。
女孩闭上眼睛,双手闭拢着。
我的愿望是…希望父母可以永远陪在我的身边,牵着手去看新年的烟花。
“吹蜡烛吧。”
唯一的火光熄灭了,黑暗中的少女在哭泣。
你在害怕什么?
我的一生犹如陷入歧路的羊,活着却得不到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朋友,生日的时候没有祝福,死去的时候没有人知道。
不存在的人,仅仅只是活着,经此而已。
她叙说着,女孩身前的故事。
“养条狗吧,至少不会孤独,没有人情的温暖,可宠物也是有温度的。”
车窗外,是地狱。
行尸走肉的恶魔人,在爬行,这一刻他们来到了地狱。
“人生就犹如坐在行驶的火车上,窗外是形形色色的人,只要走下这趟火车就会被蜂拥而上恶魔啃食殆尽。”
“不过值得庆幸的事…我们不会下车,生命的尽头就是新的开始,毕竟地球是圆的嘛。”
次雅交叉着手臂,看向迷迭。
爱以看着身旁的同事们那么淡定,想着…我们是被恶魔困住了吧?
对峙中。
砰!
车窗碎裂,一阵强烈的气流吹起车窗帘。
血红的天在下血红的雨,火车驶过,爱以看着窗外,一个温文尔雅的小女孩戴着眼镜手里拿着点燃蜡烛的蛋糕,一群恶魔张牙舞爪地冲向女孩,她微笑着…
恶魔的手伸向她的瞬间,雪白的翅膀、抱起她的手腕,爱以冲出火车,惊呆了色彩与次雅,迷迭依旧摆着一副忧郁的神情。
半空中,一张巨大的鬼脸张开了巨大的嘴,打算将爱以与尤儿吞进腹中,爱以冒出冷汗,四面八方睁开了摄人心魄的眼睛,那是殷红的双瞳。
“这就是…恐惧恶魔吗?”,色彩看着那张巨大的脸咽了咽口水,望而生畏。
“喂!迷迭刚才爱以冲出去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拦住他?!现在该怎么办?”
“杀了恐惧恶魔。”
“……”
次雅一脚蹬向车窗,手抓紧窗帘,一荡,翻上车顶。张开手,燃起火光,迷迭张开手,举起那把镰刀。
巨大的脸张开了嘴,黑色的漩涡,它的牙齿是人的头颅,电光火石之间,一道火焰伴随着斩击,瞬间将它的肌肉撕裂,犹如锁链的拖动、刺耳的咬合,是一桶冰水的零下。喘息声,爱以松了一口气。
伴随着次雅的火焰下的斩击将恶魔的脸一分为二,火光中,恶魔在空中爆炸。
是烟花。
爱以抱着女孩来到火车的顶部。
“呼,好危险啊。”
次雅扯着爱以的衣领,说道:“不要一声不吭的冲出去啊!这里可是地狱啊,你不想活了吗?”
“抱歉…”
次雅松开手,火车仍然在行驶,迷迭看着窗外,地狱还是地狱,没有发生任何改变。迷迭盯着座位上的女孩。
爱以将女孩带到女孩身前。
“她是小时候的尤儿,而我是她长大后的模样。”
“喂?怎么样才可以回到现实世界?”,爱以不耐烦的问道,“刚才恶魔不是死了吗?为什么这里还是地狱?”
此时坐在座位上的色彩开口了。
“他说过的吧?这里是他的内心世界。”
众人看向色彩。
“爱以,我说过的吧?恶魔的长相其实并不可怕”,刹那间,爱以脑海里一闪而过鶕江的脸庞,倒吸气的嘶哑,喉结在颤抖。
爱以的目光瞄向一旁的女孩,冰冷的眼神,看不出一丝神情。
莫非?!
“那个小女孩,才是真正的恐惧恶魔。”
一瞬间,女孩的头颅掉落,迷迭手起刀落。爱以还没反应过来,紧张地睁开了眼,膝盖猛地抬起…撞到了桌子,一阵响声。
座位上的人看向爱以。
“这是?”
迷迭,次雅与色彩也睁开了眼,看向火车窗外的烟火。
女孩的座位上是一滩已经融化成水的积雪,火车上的清洁工正拿着拖把…
爱以默默地看着清洁工拖着地。
“雪人…它也卧轨了吗?”,色彩与次雅沉默着。
“它已经活出了属于自己的意义…自它踏上这趟火车拿起车票起,它就已经知道了这趟列车的终点站。”
迷迭拿出报告。
次雅拿起,爱以与色彩把头凑了过去。
小女孩的父亲因故意杀人罪被判——死刑。
“当雪人看到了这份报告,它深深了认识到了,它并不是恐惧她父亲扭曲的人性,它在女孩的阴霾下活着,女孩是它活着的梦魇,所以它不一样,它感受不到温暖与幸福,因为…她感到温暖就会融化,它只能在恐惧中解脱。”
火车在终点站停了下来,广播响起。
次雅跟着迷迭走下火车。
“爱以,你真的要尝试吗…我还没实验过……”
“嗯,我要尝试。”
“那就一起吧。”
病房里,女孩敲响了房门。房门缓缓打开,砰!,彩带落下,爱以手里捧着生日蛋糕,三班与一班的人一同说道:“生日快乐,尤儿”。
小女孩看着一切,流下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