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82Lolita
临街的合租公寓里，穆锦坐在床边握着手机，编辑着一条短信。
这部手机，是执行任务前市局总队特别给她配的。外表看起来半新不旧，只是一部普通的国产智能机。但其实手机内部，安装了防窃听和定位装置。
为了避免万无一失，她在出任务前，将自己的手机交给了安年保管。
手机的屏幕光照在脸上，映出她干干净净的脸。夜店里那个浓妆艳抹的女招待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是原本光洁的额头上，冒出了一个小红包，是这些天频繁使用化妆品和作息不规律的产物。
她已经洗过澡换了睡衣，最近她穿多了吊带衫超短裙，柔软的棉质布料贴在身体上，让她总觉得有种来自上辈子般的不真实感。
她很快编辑完消息发了出去，收件人是一个不曾保存的号码。
关上灯躺在床上，她闭上眼，心中一团乱麻。
她怎么也没想到，今晚会在碧水初澜里遇见商落白。幸好他反应快，没有上来就拆台，要是换作商莉莉，她肯定早就暴露了。
庆幸过后，她又开始胡思乱想。商落白大晚上不睡觉，怎么会跑来夜店。那些关于留学生的传言，不断地在她脑海中回荡——
“月月发补助周周换女友，日日不回寝考试不到场。夜夜欢歌声科科亮红灯，学分照样有毕业证照发。”
难道商落白这才搬走不到两周，就原形毕露了？他以前在自己面前，表现出的那些温和知礼，好学助人都是假的？
她翻了个身，又想，他是成年人了，只是去夜店玩玩，没有犯法，自己又有什么资格教育他。
不行，等任务结束了，还是要问问他。偶尔一次还好，天天这样玩，学业就要耽误了。
她就这样辗转反侧，脑中展开了无数个小剧场，最后连商落白会怎么回答，自己又该怎么教育他的话都想好了。
夜已经深了，窗外的街道上偶尔有车经过，车灯光从窗帘缝隙中漏进来，在她头顶上方的白墙上投下一条条光带，随着车的移动而缓缓驶过。
穆锦看着那些不断远去最终消失的光带，闭上眼沉沉地睡着了。
一转眼又过了两天，在市局不间断的扫黄行动后，穆锦连有偿陪侍的问题都没能发现。她每天留心观察，又找机会偷偷探查了碧水初澜的所有房间，但并未发现这里有低龄幼女或少女。
这晚气温回升，店内又是爆满。穆锦却有些不舒服，两个小时不到，已经去了好几次卫生间。
当她再一次来到卫生间门口时，却发现排起了队。她一转身，往后台去了。
在她们的化妆间兼休息室旁，还有一个洗手间。那个洗手间很小，是给员工专用的。
穆锦原先认为，如果牵涉卖|淫，问题肯定会出在前台，但前台查不出来，有问题的应该在后台。这时候后台没什么人，她正好可以借着上厕所的理由，到后面再探查一番。
除了来回送食品的工作人员外，这里很少有人来。和前面比起来，幽静了许多。穆锦穿过一段走廊，走过化妆间，走进了那个偏僻的小卫生间。
她刚走进去，打开格挡门，余光就扫见门口，一个穿着一身精致女仆裙的女孩也走了进来。
那女孩脚上踩着一双白色厚底高跟长筒靴，腿上裹着白色蕾丝袜。走路时，蓬蓬的裙摆一颤一颤。
穆锦的目光被她的裙子吸引，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这里的酒水女郎们为了招揽生意，都穿着大胆，各出奇招。但像这种漫画风的裙子，穆锦还是头一次瞧见。
虽然未看真切，但她直觉这个女孩应该长得很好看，高鼻梁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向上翘着。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好看，穆锦就不由自主地想起商落白的脸。他不笑的时候，时常给人距离感。但她每次看到他，又觉得很温暖。
等她走出隔间时，那个女孩正站在镜子前，整理着自己的头发。
穆锦低着头走过去，洗手时，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镜子里，女孩正把一缕头发拨到耳后，欣赏着自己的面容。穆锦一看之下，却着实吓了一跳。
那是一张十分僵硬的脸。
女孩脸上的妆很浓，面部皮肤紧绷，像是去皱针打过了头，失去了微表情的能力。虽然打着腮红，但脸颊还是呈现出不真实的感觉。唯一看起来像个活人的，便是眼眶里那对不时转动的冰蓝色眼睛。
卫生间的白光打在这张脸上，随着她手部的动作，表情却毫无变化，是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这令穆锦想到了大学时看过的一部美剧。几个被打扮得绝美的洋娃娃坐在一起，正在举办下午茶会。她们穿着美丽的公主服，脸庞极其精致，然而却没有丝毫生气，是几个真人大小的玩偶。
镜头一转，几个假人模特保持着面无表情，眼珠却纷纷转动，带着惊恐。原来她们是被人控制住的真人娃娃。
惊异之下，穆锦很想将目光移开。然而眼睛却不听使唤，不住地打量镜子里的那张脸。
冰蓝色的眼珠转向她，那张脸的主人也看向镜子里的穆锦。
“呵呵”
清晰的一声轻笑，是身旁的女孩所发出的。然而那张精雕细琢的脸上，却毫无波澜。
穆锦只觉得汗毛倒数，从心底里打了个冷战。
她定定神，为自己的失礼而抱歉地冲女孩笑笑，同时也缕缕头发，不经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耳环。
女孩却没理她，转身出了卫生间。
穆锦也在女孩身后走了出去。她这才注意到，女孩身量娇小，穿着厚底的高跟鞋，也还是只到自己的下巴左右。
往前走了没多远，女孩就进了后厨。
夜店里主要卖酒，没什么正经菜品，都是一些小食甜品。客人点了单，会有专门上菜的服务员，香槟女郎们，是不去后厨的。
看女孩一副轻车熟路的样子，难道她是新来的服务员？
穆锦想要弄清楚，但不好马上跟进去，便假装靠在墙边玩手机。等了几分钟，她见女孩还没有出来，便大着胆子，也走进了后厨。
后厨里很宽敞，只是远没有前厅装修得那么铺张，看起来比一般餐馆的后厨还要简单，而且透露出一种年代感。不过，还算干净。
几个员工一个在准备凉菜，一个把外面买来的小蛋糕重新装盘，另一个在炸着什么，不时响起油爆声。他们都站在厨房的另一头忙碌着，背对着门，并没有注意到走进来的穆锦。
穆锦打量了一圈，没有看到那个穿红白女仆装的女孩。她四下里望了望，见还有一扇通往里间的门，便走了过去。
这道门不同于厨房门口的不锈钢门，是一道颇为厚实，但看上去有些年头的木门，四周包了一圈金属边。
手刚碰到门把，门却一下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眼前站着一个身材矮小，极其干瘦的中年女人。
两个人都吓了一跳，穆锦讪笑着打了招呼：“秦姨。”
秦姨看着穆锦，问：“哦，你是新来吧？怎么上这儿来了？”
穆锦捂着肚子说：“我今天不舒服，有点饿了。刚看一个姐妹过来，就也想来找点儿吃的。”她说着，朝秦姨身后望去，“怎么没见着她，人呢？”
秦姨无声地把身后的门关上，一指厨房一角的另一扇小门，笑着说：“噢，她取了吃了，上楼了。”
然后她又看向穆锦，问：“你饿了怎么不在前面吧台点吃的？”
穆锦瘪瘪嘴，有点可怜地小声说：“前面佩姐您也知道，我怕她让我记账。我们一天也就挣这点辛苦钱，刚才那个客人抠门死了，就点了个果盘，糖都舍不得买。所以，我就来看看有什么能吃的。”
店里一般都在夜场开始前，为工作人员提供免费晚餐，但大多时候都是外卖盒饭，油腻腻的还吃不饱。通常到了后半场，女孩们饿了，就会蹭客人的小食。遇到大方的客人还好，遇到小气的，就只能自己掏钱点东西吃的。
秦姨让穆锦在一个塑料椅子上坐了，自己朝操作台走了过去。不多时，她端过来一个小碟子，里面装着炸得金黄的薯条和鱿鱼须。
她递给穆锦，说：“吃吧，刚炸好的。”
穆锦感激地接过来，端在胸前，一根接一根吃得津津有味。
秦姨是这里清洁工的头儿，据说在这里挺多年了。不忙时，她也会到后面帮女孩们整理化妆间。虽然只是个清洁工，但她资历老，所以连管经理都给她些面子。她人随和，平时也爱跟女孩们聊天说话，大家都很喜欢她。
秦姨看穆锦吃得很香，也在她对面坐下来，笑着说：“你来多久了？”
“来两周了。”
“我听她们说，你干的不错呢。这才两周，每天就有客人冲你来了。”
穆锦心里有些无奈，陪着笑说：“她们那是笑话我的。”
秦姨又问：“你以前是在哪儿干的？”
“在西区的露华浓干过一段。”这是穆锦培训时就背好的台词。市局的一个线人认识露华浓酒吧的经理，提前也打过了招呼。
秦姨：“那怎么不干了，跑到这儿来了？”
穆锦放下手里的薯条，有些沮丧：“跟领班闹翻了，她克扣我提成，一次两次我忍了，第三次我实在忍不了了。”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火爆脾气。”秦姨说。
“刚开始出来，受过不少气。后来想明白了，人不犯我我不犯我，人若犯我我才不忍。”
秦姨忍不住笑了，眼神中又有些心疼：“你长得这么漂亮，不找人好好嫁了，怎么要干这个的？”
穆锦抹了抹嘴角：“我哥哥欠了债跑了，债主天天上我家找茬泼油漆，我妈和老汉天天哭。没办法，我就只好出来打工。我没咋个读书，找不到正经活计，后来就跟到我们镇上的一个姐姐，一起出来了。”
穆锦无聊时，跟黄永山学了点重山方言，混杂在普通话里，倒让人听不出她原本的天宁口音。
“哎，都是苦孩子阿。来天宁几年了？”秦姨问。
“有两三年了。没事，快熬过去了。”穆锦放下空盘子，站起来，冲秦姨灿烂一笑，“谢谢姨的薯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