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81Lisa
近在咫尺，商落白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烟草和香水的混合味道。她说话时，唇齿间全然没有烟味，只有清新的薄荷香。
商落白抬眼看向她。
她的眉毛明显修过了，变成了长弯柳眉，没了往日的凌厉。但她的化妆技术不太高明，近距离看眼线画的不太对称，倒是显得有点儿可爱。眼角下的水钻盖住了她的泪痣，随着她的笑容而波光潋滟。
商落白没接她手里的酒单，看着她的眼睛说：“你想让我点什么，我就点什么。”
女孩看了看旁边，又转回来，弯起眼睛说：“你第一次来，我送你一杯pinacolada吧，你肯定喜欢。”
商落白正要开口，女孩忽然靠进他怀里，压低声音说：“这个酒度数很低，你喝完了就赶紧走，不要再来这里了。”
商落白感受到她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轻声问：“是任务吗？”
女孩抬起头，用眼神回答了他。
商落白一抬手搂住她，手腕虚搭在她的肩膀上，作出一副轻浮状，用气声说：“让我帮你。”
女孩靠在他怀里，笑得很甜：“不行，太危险了。”
光怪陆离，喧嚣震天的舞池旁，没有第三个人能听清他们的对话。
“可是”
“我们有布控，一两句说不清，以后我再告诉你。”女孩瞥了一眼商落白搭在自己身上的手，反手握住问，“你手怎么了，怎么这么红？”
商落白低下头，并没有去看那块未好全的烫伤：“没事。”
“英子，刚才5号包间的客人又点名找你呢。”
商落白抬起头，卡座边正站着另一个装扮清凉的女侍应。她这话，显然是对着自己身旁的女孩说的。
他认出了这女郎，她就是刚才在后巷里，和女孩一起聊天的那个爆炸头。同样地，女郎脖子上也戴着标志性的“铭牌”，右下角绣着vivian。
vivian见商落白看她，忙笑着说：“帅哥，lisa有点事儿，我陪你喝好不好？”
说着，她弯下腰就要往商落白身边凑。
商落白怀里的女孩突然站起来，挡在他前面轻轻推了对方一把，说：“你先上去陪他们喝会儿，这是我以前的客人，我一会儿就来。”然后又朝她眨眨眼说，“回头提成还分你一半儿。”
vivian也笑着回推了女孩一把，把她推回商落白怀里，暧昧道：“你看你，一见帅哥那小气劲儿，走啦。”
女孩一直目送着vivian上了二楼，才侧过脸小声对商落白说：“我该走了，你一会儿快走。记住，别再来这里了。”
说罢她不等商落白答话，就迅速从他身上站了起来。
“你他妈再动我一试试？！”
舞池边突然传来一声男人的爆喝。
商落白转过头，一个五大三粗，穿着一身豹纹上衣，梳着油头的男人正在推搡着另一个男人。
女孩也停下脚步，往那边看去。
附近原本还在扭动的人群也停了下来，绕开那两个男人几米远，将他俩隔离出来。
“我根本没碰你。”那个被指责的男人后退了一步，想要掉头走开。
但豹纹男大概是喝醉了，他猛地推了一把对方，喊道：“少他妈装蒜，你摸了老子两回了，你以为老子瞎吗？！”
被推的男人向后趔趄了一步，脸上显出怒意，回骂道：“说了根本没碰你，少血口喷人！”
然而豹纹男不依不饶，仍旧边推边骂。
商落白看着那个被骂的男人，觉得他很眼熟。是了，上次在北丰分局时他见过这个男人，只是叫不上名字。
看得出来，男人在努力忍耐着没有还手，但攥紧的双拳还是出卖了他。
“娘们唧唧的，来，有本事朝爷这儿摸。”豹纹男指着自己坑坑洼洼的脸，挑衅道。
商落白刚要上前帮忙，一只手从身后挽住了他的胳膊，是lisa。她靠在商落白肩上，一副看热闹的样子，小声说：“不要管。”
商落白的心跳很快，这一晚，他们已经有过不少亲密举动。亲密之下，却是暗流汹涌。
不到半分钟，就有两个保安跑了过来，分开人群。
豹纹男还在辱骂另一个男人，大有不打一架不罢休的架势。
保安劝了两句后无果，将两个人都带离了现场，朝门口走去。
“快走。”lisa推了商落白一把。
商落白按住她的手：“太危险了。”
“放心，不会有事。你再不走，我叫保安了。”lisa冷冰冰地说。
在灯球的晃动下，商落白分明看到她的耳根红了，眼中像是多了几分柔软。他松开了手。
“英子，快上来。”那个爆炸头的vivian又在楼上喊她了。
“来了。”lisa朝着她一挥手，转身朝楼梯走去。
商落白目送她上了二楼，消失在一间包厢门口，才又坐下。他干坐了一会儿，把lisa刚刚为他点的那杯酒一口气喝完，又朝那间包厢望了一眼，站起身，慢慢走向门口。
他很想上楼冲进包厢，将lisa拉出来，带她一起离开这里。可是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做。
路过吧台时，他又碰到一个笑意盈盈的女招待，她的脖颈上也戴着同款的choker。商落白垂下眼，走出了碧水初澜。
二楼包厢门口，一双杏眸隔着重重人影，注视着那个背影消失在圆柱门处，才推门重新走了进去。
凌晨三点半，六合坊附近某小区高层的出租屋内，一个女孩正坐在梳妆台前，仔细地将脸上的残妆抹掉。
这间公寓所在的高层塔楼是早期的回迁房，公摊率高，户型设计也很一般，加上因为临街晚上比较吵，所以租金相对便宜。一些刚来这附近打工的青年男女，都会把它作为租房首选。
屋内陈设简单，一应装饰皆无，四面都只是腻了一层白墙。
墙角立着一个简易大衣柜，旁边靠着一个旅行箱，另一边靠窗是一张单人床，中间隔着一个梳妆台。几件简易的家具组成了一方小小天地，这也是很多年轻人初来天宁时的起点。
这间小卧室里唯一的点缀，是一面墙上贴着的几张海报。海报上，某个当红组合的男明星们摆出了他们的招牌姿势，青春洋溢。
临窗的梳妆台上堆着瓶瓶罐罐，一角放着几束紫色的假发片，椅子上还搭着一件色彩明艳的夏装。
这是大队给穆锦选的一间合租房。她现在和另外两个女孩一起，租住在这间公寓里。她们其中一个是酒吧的驻场，另外一个和她一样，也是酒水推销女郎。三人作息差不多，晚出夜归，倒也算和谐。
一周多前的行动部署会议后，她找到冯万良，主动提出担任本次行动的卧底，潜伏到涉案的夜总会碧水初澜做酒水推销女。
安年第二天出差回来，得知此事后极力反对，要不是穆锦拦住他，他差点就去找冯万良拍桌子了。
当天在办公室里，安年破天荒地把罗立骂了一顿。罗立一声不吭，他又开始大骂治安支队不是东西，每次都找他们刑侦配合参与这种垃圾任务，还要用他的人当卧底，去干这么危险的事情。
就在安年要出门去找冯万良时，穆锦却找来的。安年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穆锦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特别是有了爷爷的关系，安年对她，自是对别人不同的。还在她刚入行时，安年就曾百般阻挠，屡次想劝退她。
穆锦站在安年的办公桌前，平静地说：“是我自己请求的，和治安支队没关系。”
安年听后更加火大：“都他妈的当我是摆设是吗，没一个人提前跟我报告。”他伸手指着穆锦，“你别以为这是什么好事，我这就找师父说去。”
穆锦去给他倒了一杯水，说：“爷爷都知道了，他也支持我。”
“呵，行，就我一个恶人。我今天还就明说了，这个字我不签。”安年一拍桌上的文件。
这下穆锦有些着急了：“这事已经定了，总要有人去做的，我是最合适的。我不去，难道让小雨和文竹她们这些搞文件做勘查的去？而且，扫黄大队的几个大姐哪个没去当过卧底，她们如今都有孩子了，总不能还让她们去吧。”
安年瞪着她，一言不发。
穆锦却笑了，她挥挥自己的拳头：“再说了，您见咱们队里有谁打的过我？还怕我被欺负吗？”
安年叹了口气，他见穆锦这么坚决，自知此事难以转圜：“行吧，就当是个锻炼的机会，但是你得给师父报备好。还有，行动部署必须让我参与，确保万无一失才行。”
穆锦喜形于色，学着警匪片中的警察，立正给安年敬了个礼：“yessir！”
接下来就是三天繁重的培训。各种酒的知识，事无巨细，条条款款。每天晚上，穆锦都会去中高档夜店里，观察那些推酒女郎们的一举一动。
学她们怎么向客人推荐昂贵的洋酒，又学她们怎么能兼顾不同顾客，左右逢源。最重要的，是要学她们怎么能巧妙地躲过想要揩油的客人，面上还可以滴水不漏。
第一天，穆锦就差点打了退堂鼓。当她看到那一个个大腹便便，油腻不堪的男人在女招待身上来回游弋的贪婪目光，恨不得上前去把他们的眼睛戳瞎。
第二天，她觉得好像自己能忍下来了。但当她看到一个客人往香槟女郎的深v领里塞小费时，一瞬间就捏紧了拳头。管他三七几十一，先暴打一顿这个死色鬼再说。
然而一想到那视频中无辜受辱的可怜女孩，她的拳头便松了下来。
培训过后，就是入职。治安支队有不少做这种活的线人，会一开完，穆锦的介绍人就有了着落。只不过，他们对那介绍人也隐瞒了穆锦的真实身份。
穆锦虽然“业务”生疏，但这种香槟女郎的门槛并不高，身高长相都过得去就行。最重要的是会来事儿，能让顾客掏钱买单。
当那介绍人的姐妹带着打扮过的穆锦，推荐给碧水初澜的前厅副手时，她只是上下打量了一番穆锦，又简单问了几个洋酒的名字，就点头同意了。
就这样，穆锦正式上岗，她化名为一个外地女孩陈英子，代号“小花”，在碧水初澜里做起了卧底。
夜店里的生活令她极其不习惯。一开始，她总觉得眼花缭乱，头痛欲裂。可她硬是忍着强烈的不适，坚持了下来。
可能因为新面孔有新鲜感，穆锦挺受客人欢迎。其他的香槟女郎觉得她不参与勾心斗角，也挺大方，相处的也还不错。
唯一令她着急的是，一周多过去，她试过了各种旁敲侧击和侧面打探，仍是毫无发现。
但是，她在第一天晚上，就发现有人跟踪了自己，这绝不寻常。
幸好，这次行动缜密，为了掩盖真实身份，队里给她单租了的一间房，还配了一部特殊的手机。
那晚下工后，她正往出租屋走，就感觉到远远有个黑影跟着自己。她自然是不怕的，假装没发现一般，心想着大不了就给对方来个狗啃泥。然而，她在楼道里等了一会儿，那人却并没有跟进来。
第二天晚上仍是如此，那人跟到出租屋楼下后，就不见了。之后，也没有人再跟踪过她。
据暗中保护穆锦的侦查员说，那名跟踪者之后回了碧水初澜。他们猜测，这可能是碧水初澜的幕后人在确认穆锦的身份。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并没有去抓捕那个跟踪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