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天未亮，张妈妈就推门进来。
她动作粗鲁，语气不耐烦。“小姐，别睡了，该去给夫人请安”
帷幔高高挽起，被子被踢到最里面，床上没人。
王妈妈扭头张望满屋，瞬间惊慌失措，小姐呢？
这么大个小姐要是在他们眼皮子地下没了，他们可怎么交代？
王妈妈背后冷汗都冒出来。
小姐受不受宠是一回事，但是小姐毕竟是主子，暗地里那些不耐烦和不尊敬夫人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这么大的活人要是没了
只是这一瞬，王妈妈各种想法已经在大脑中打转，不敢继续想下去，甚至开始后悔昨天不该偷懒。
小姐房里是要有人值夜的，但是他们瞧不起这个乡下姑娘，昨天晚上没有一个人值夜，都在暖房里面偷懒。
手里的热水突然都端不稳，王妈妈甚至都不记得先放下热水，慌里慌张转身去找人，一不留神没站稳，手里晃荡，热水泼出来打湿半身。
“哎呀。”王妈妈惨叫一声。
“怎么了，王妈妈。”外面丫鬟听到动静赶紧跑进来。
“看什么看？”王妈妈狠厉道，“小姐不见了，还不赶紧去找人。”
“好。”丫鬟不敢继续张望，赶紧跑出去。
手里烫伤难忍，王妈妈低声咒骂，果然是乡下来的，一点规矩都没有，这王府是她可以到处跑的吗！
这滚烫热水本来是给大小姐立规矩的，谁知道自作自受。
王妈妈心里咒骂，还是不得不忍住疼痛去找人。
院子很快骚动起来，恐慌瞬间蔓延。
主子在他们眼皮底下没了，这传出去就是懈怠苛待，小到夫人责罚降级，大到被赶出王府都是有的。
事情瞒不住，王妈妈顶着头皮去找正夫人。
“夫人，大小姐”王妈妈慌里慌张跑进夫人院子，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萧和夕，她还穿的昨天一身衣裳，破旧朴素，瞧上去连连府里最低等丫鬟都不如。
夫人面色不虞，她昨天把自己身边的妈妈拨过去照顾，就照顾成这个样子，这要是传出去就是主母苛待。
“你们是怎么照顾小姐的？”夫人面色严厉，“竟然让小姐一个人出来？”
张妈妈一个噗通赶紧跪在地上，“夫人饶命，是我们照顾不周。”
夫人冷哼一声，不看他们，转头拉着萧和夕过来，放缓语气，“好孩子，你刚来王府还不适应，这些妈妈丫鬟都是照顾你的，有什么事情吩咐他们，看你这衣裳，我已经让他们给你备了新的。”
她说着没忍住暗掩哈欠，“还有请安不必这么早的，多睡会。”
萧和夕自从进这院子就没有说话，听到夫人自圆其说，心里忍不住冷笑。
谁说她是来请安的。
萧和夕抬眼打量，这正夫人真有意思，明明讨厌她，却不得不做出一副心疼喜爱的样子。
一瞬间，萧和夕才意识到身份转换的不适，她不是杀手潮汐，现在是将军府不受宠的嫡长女。
在黑暗中当杀手久了，还真不太适应这种太阳底下的虚伪体面。
对待不喜欢的人，没有人是直接动手杀人的。
笑里藏刀才是上策。
萧和夕捏紧手里的暗器。
人心诡谲，所谓杀人不见血大抵是如此，小到后院矛盾，大到朝堂斗争。
萧和夕对着夫人目光，不说话，只眨了眨眼睛，知道自己该适应不见血的杀人方式了。
沾了这具身体的光，无论萧和夕内心杀气如何四溢，她外表看上去就是长年备受欺负饥寒交迫的小可怜。
夫人自从萧和夕进来就打量，瞧着竟然比几个妹妹看着还瘦弱，模样么，也是个美人坯，鹅蛋脸巴掌大点，一对楚楚可怜的大眼睛尤为惹眼，睫毛浓密，鼻梁挺拔秀气，肖似将军，只嘴唇惨白，引人可怜。
不如岚姑娘端庄，也没有画姑娘妩媚，肖似娇弱小白花，毫无攻击力，只看一眼，就让人忍不住亲近怜惜。
夫人移开目光，真怕再看下去心生怜悯。
“还愣住干什么？”夫人把火力对准张妈妈，“还不赶紧伺候你家小姐！”
“是是。”张妈妈赶紧爬起来带着萧和夕离开。
夫人盯着萧和夕离开，突然开口，“梁妈妈，你看这萧和夕如何？”
梁妈妈是夫人陪嫁丫鬟，自幼跟着夫人。
早上外面通报萧和夕来请安，夫人提前被吵醒是心中不满的，但是见了萧和夕倒是没有发作。
梁妈妈知道缘故，这大小姐并不像夫人想象中危险，相反只是一个惹人怜惜的乡下丫头。
尤其是一身破烂衣裳让夫人触目伤怀，他们跟着将军打仗那些年看到过经历过很多这样场景，家破人亡，食不果腹。
夫人也是个心善的。
梁妈妈叹口气，“夫人觉得如何？”
夫人没有回答。
“小姐。”张妈妈把人领回来伺候梳洗，还是没忍住多嘴，“不是我多嘴，一院子这么多人，小姐怎么能够一声不吭就离开呢？”
萧和夕没理，脑子还在想对策，任由一群丫鬟婆子伺候。
张妈妈看萧和夕如此反应，以为她真是个软弱可欺的，得寸进尺继续道，“这侯府可不比外面，都是有规矩的，这要是传出去该说小姐没有礼教，这以后”
萧和夕不耐烦皱眉，突然抬手掀翻雕花洗脸盆，水花四溅，洗脸盆打翻在地发出清脆声音，丫鬟婆子站的近，慌张躲开水花，屋子顿时慌乱躁动。
刚刚还在叽叽歪歪的张妈妈不敢置信，手里的动作停顿下来。
周围的丫鬟婆子才慢半拍的反应过来都不敢动。
房间顿时安静下来。
“礼教？苛待嫡女，训斥主子，就是你所谓的礼教吗？”萧和夕纹丝不动，只嘴角扯出嘲讽弧度。
张妈妈的脸色一点一点惨白开。
萧和夕瞥一眼，盯着张妈妈手中的烫伤，“张妈妈。”她慢条斯理开口，“你手中烫伤是如何形成的？看起来是新伤口吧。”
张妈妈还不解，就看着萧和夕突然站起来捏着自己伤口，“是不是端了热水打算给我下马威。”
她怎么知道？
张妈妈脸色最后一丝血色全无。眼前好欺负的乡下丫头一下子化身恶魔。
萧和夕冷笑一笑，嫌恶甩开张妈妈的手，眼神平缓扫过屋子里每一个人，“我知道你们都是怎么想的，想耍主人威风也好，想借花献佛也罢，都给我想清楚自己的位置，奴才而已，训斥到主人头上。”
屋子里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收敛赶紧。
张妈妈还想开口，萧和夕眼神的杀伐气让她后背发凉，硬生生把话截断在嘴边。
“大小姐，夫人让你收拾好直接过去。”外面有人催促。
张妈妈捡了台阶赶紧下，“赶紧伺候小姐洗漱。”
心里却直嘀咕，厉害什么，朝他们发什么大小姐脾气，到了夫人跟前有你好果子吃。
一个乡下丫头，打肿脸充什么大小姐。
喊你一句大小姐，你就真的当自己是大小姐了？
下贱玩意。
只是再不敢一句啰嗦。
萧和夕到时，已有两个少女在场，约莫十二三岁，虽还未长开，已隐隐有各自风情：一个端庄艳绝，浑然名门贵女，一个丰神冶丽，眉眼妩媚。
萧和夕只一眼就对上号，端庄的是夫人长女，名为萧和岚，十一岁。妖娆的是林妾室所出，名为萧和画，刚满十岁。
“这是你们大姐姐，萧和夕。”夫人指着萧和夕说。
萧和夕刚满十二，比他们都大，竟然看着更加孱弱瘦小。
萧和夕突然有些同情怜悯这嫡长女。
这定山侯府，实在是欠她太多了。
萧和夕感受到两个妹妹打量的目光，等着他们作妖。
果然萧和画忍不住，语气惊讶，“这就是大姐姐吗？怎么看着这么”
瘦弱怯懦，乡下做派，上不得台面
她说了一半好似才发觉不妥，把话咽了回去。
只是满屋子都知道她什么意思，都低声嘲笑。
萧和夕根本不想理会这种低级手段。
等屋子里笑够了，夫人才打算开口。
外面却突然悄声疾步进来一丫鬟，凑到夫人身边快速说了什么，夫人表情突然微妙看向萧和夕。
“好了。”夫人开口，“画姑娘，这是你姐姐，不可没有礼貌。”
画姑娘惊讶，不敢相信夫人真的会维护这乡下丫头。
夫人说完才看向萧和夕，“夕丫头，你跟九皇子是如何认识的，有何渊源？”
话音刚落，屋里顿时喧哗起来。
九皇子!
这乡下丫头怎么可能跟九皇子有联系！
萧和岚没忍住，“母亲，你这是什么意思？”
夫人看向萧和夕，神色微妙，“九皇子来了，点名要见夕姑娘。”
一瞬间，萧和夕感觉到投射到自己身上的目光更多更复杂。
嫉恨，羡慕。
萧和夕冷笑，他们不会以为九皇子上门是提亲的吧。
萧和夕没回答，无声看屋子里闹剧。
看戏一般。
夫人站起来，“将军让我带你去前厅。”
“母亲，我们也想去。”萧和画咬着嘴唇。
他们已经有了嫁人意识，都在暗暗为自己打算。
“胡闹。”夫人脸色低沉。
大姑娘的眼巴巴凑过去干什么，惹人笑话。
萧和夕跟在夫人身后，脸色渐冷。
她知道，霍玉凌是来算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