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秘境（一）
被苏寒水一打岔，续随子反倒没有那么难过了，他伸手拿过挂着白穗的竹笛，轻启薄唇，吹奏出一首低沉婉转的曲子，飘荡在爬满朝颜花的院子里。
微风轻拂，带起一朵干枯的满天星打个璇落在了白穗上。
宋野第二天是被苏寒水拍醒的。
“做什么！”宋野迷迷瞪瞪的睁眼揉了揉眼角，按理说他已经突破金丹，完全不用睡觉休息，可昨晚一闭眼，竟然就那么睡了过去，还睡的这般深沉。
苏寒水有些心虚，难得没有骂他，趁他还有些犯迷糊的时候，拉着他去了前院练剑。
一套剑法行云流水的练下来，两人又抓紧时间打坐修炼，即便续随子不在，两人也未曾懈怠过。
一直到下午，续随子才背着手从后院转出来。
“师尊！”宋野一见那青色身影，两眼放光，急忙站起身跑过去。
“嗯。”续随子随意招呼了一声，招招手示意他们落座歇息一会。
“师尊我要吃脆枣！”明明自己的修为完全可以摘到树上那些脆枣，可每次续随子在身边时，宋野总是想让续随子摘给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喜欢续随子给他们摘枣时认真的样子。
续随子抬头瞥了一眼那孤零零挂在树上的为数不多的脆枣，一抬手，剩下的脆枣便自动从枝头脱落到白瓷盘里。
宋野拿起最红的一颗递给续随子：“师尊快尝尝。”
续随子哭笑不得，这棵枣树自他来了竹轻居～后便是他在打理，早就不知道吃过多少次了，眼下见宋野亮晶晶地望着他，续随子还是接过枣子。
“去上州城的时候这棵枣树明明还挂着满满地果子，怎么一回来就剩这么点了？”宋野抓着脆枣，看了一眼树下圈养的家禽，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我知道了！定是枣子熟透落了，被它们吃了！”
那家禽好像听懂了宋野的话，“咯咯咯”的叫唤着，恨不能飞出栅栏去啄宋野。
苏寒水：“……”
苏寒水有些不争气的扬手照着宋野头顶来了一拳：“闭嘴！”
宋野真的闭嘴了，委屈巴巴地低头去吃脆枣。
“师尊说过些日子还要外出一趟，是门派里给师尊派发了什么任务吗？”苏寒水抬手边帮续随子斟茶边问道。
续随子接过茶盏，低头啜饮一口，满口的花香混合着清新的茶叶，只觉得心口舒畅了不少。
“陀黎秘境要开启了，就在近些日子，掌门师兄传信问问要不要去一趟，你们两个也跟着一起去吧。”
宋野一听，立马抬头道：“秘境？真的吗师尊？我还没见过秘境呢！”
续随子慢慢品茶，吩咐道：“秘境难得开启一次，下一次不知道是多少年之后，门派藏书阁有秘境的相关记载，你们待会去查看就是。”说完，便把长老令从腰间拽下来，抛给了宋野。
宋野接过长老令，欢天喜地的拉着苏寒水就跑了，剩续随子一个人捧着茶杯感慨少年人的朝气。
只是他们紧赶慢赶，赶到藏书阁时，门口已经排起了一串长队，那长队甚至排到了阶梯处，还拐了个弯。
宋野：“……”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长老令，又抬头眯眼大体看了一下队伍，正想着要不要借长老令插个队，苏寒水便看出了他所想，按着他肩膀将他按在了原地。
宋野：“？”
苏寒水言简意赅，扬了扬下巴道：“看那！”
宋野顺着他的方向看了一会，才看到同他们一样手持长老令的师兄正在乖乖排队，那他们着实是不能再插队了，本就招人烦，再借着续随子的由头堂而皇之的插队，他们被骂也就算了，可不能连累续随子。
两人不惧周围人畏惧又仇视的眼光，安安静静排了半天队，那队伍也才堪堪缩短了一点。
苏寒水只觉再等下去怕是徒劳无功，便叫上宋野先离开了。
回到竹轻居时，续随子正拎着水桶给枣树浇水。
“师尊！”宋野瘪着嘴上前夺过续随子手里的水桶道：“不是说了吗，这些事我们来就好。”
续随子看到两人空手而归道：“你们不是去藏书阁了吗？”
“人太多了，不知还要等到何时，我跟小野便先回来了。”苏寒水上前，将续随子因为刚刚浇水弄湿的宽袖用灵力烘干，又将他拉到座位上道。
“唔。”续随子想了想那个画面，确实，每次秘境开启，藏书阁基本上都是那个场景，上次他去秘境前，柳蝉衣早就掐算好了秘境开启时间，提前几天催促续随子去藏书阁查阅，这才免得拥挤一场。
“算了，我同你们讲讲也是一样的。”续随子将刚刚因为浇水方便折上去的宽袖拂下来道：“这秘境位于无境之海西侧的一座深山中，进入其中的人悉数灵力尽失，里面四季变幻，日出日落都是无比真实，心智不坚定的人很容易混淆那是秘境还是他们真实的生活。”
宋野想了一会道：“里面珍品晶石，名贵草药应该不缺吧！”
续随子点点头：“不但如此，运气不好的话里面一些远古巨兽你们也能碰到。”
苏寒水见此，将长老令还给续随子道：“这么说，师尊是见过了？”
续随子：“……”
没错，那次入秘境，他运气背到了极点，没走两天就碰到了远古巨兽，好在他机灵，用周围的草药碎成汁涂抹到自己身上，这才掩盖了自己的气息逃过一劫，要不然，那等级压自己一个境界的巨兽怕是一爪子就能拍死自己。
好险。
“总之，碰到那些巨兽不要招惹他们，能避则避。”
两人乖巧地点点头，又听续随子说了一些秘境的细节，苏寒水根据续随子所述细节，粗略画了一份地图，有了那地图，他们起码大体有了方向。要知道，那份地图藏书阁里也有，正是当年续随子根据自己的记忆所画，如今通过描述让苏寒水画下来，一是加深他的印象，万一地图有损或被抢，起码能印在他脑海里，而是让他们有个保命的筹码，要知道，在秘境里，远古巨兽固然可怕，可最怕的是人心，万一秘境里有人对他们出手，一旦抛出地图这个诱饵，那些人便会有所顾忌，要知道，迄今为止秘境最详细的地图，便是他当年画的那一份。
“呼，”苏寒水长吁一口气，搁下笔看着那地图道：“师尊当日真的走遍了整个秘境？”
续随子摇摇头：“秘境中的时间流逝不同于外界，我察觉在秘境待了一年，可现实中只待了一个月，这地图所绘的地方我大多数都去过，但唯独北侧我避开了。”
苏寒水将地图上的墨水吹干，递给续随子检查道：“师尊是觉得北侧有问题？”
续随子接过地图，看着地图上密密麻麻的标识，少年的字遒劲漂亮，锋利无比，像极了他本人。
“是，北侧传来的气息让我有点不舒服，而且北侧总是有股雾气缭绕在其中，我看不透里面会有什么，同样，潜入北侧的修士自始至终都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出来，所以，你们若真入了秘境，万万不要踏入此地。”
续随子神情严肃，在说到北侧区域时，眉头时不时皱在一起，好像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苏寒水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从续随子手中抽出地图卷起来收到乾坤袋里道：“师尊放心，我们不会踏进北侧秘境的。”
续随子这才眉宇舒展。
“我记得二师伯家是无境之海那边的吧，他这次是不是也会去啊？”宋野在纸上写写画画，想着要把那些他想要的毒草记下来到时候全部弄回来制毒。
续随子听宋野这么说，搭在石桌上的手轻轻蜷缩了一下。
“当年就是因为秘境出现在无境之海，魔族想要占为己有，不惜屠杀生活在无境之海的百姓，你二师伯一族为护城中百姓，被魔族屠灭，这些事你们自己知道就好，若二师兄真要去，你们记得听他的话保护好自己，莫要再给他添负担。”
苏寒水跟宋野向来敬重几位师伯，万万没想到，他们一向严苛的二师伯竟然还有如此遭遇。
“这件事只有我们几个知道，出去后就当没有听过，若二师兄去了秘境，适当的时候你们记得多帮衬一下。”
苏寒水跟宋野点点头，将续随子的话记在心里。
说到这，续随子突然起身朝外走去，临近门口背着两人吩咐道：“我出去一趟，你们好好看看地图，若还有不明白的地方先记下来，等我回来再同你们说。”
苏寒水盯着那扇颤动的大门，盯了许久，才将地图重新打开。
“小续来了？”看到续随子踏进大殿，司朝臣将手中厚厚一摞书全部递给了旁边晕晕乎乎的苏谂行。
“嗯，来探望一下苏教学，顺便问问掌门师兄，此次秘境，二师兄他……”
“唉。”司朝臣叹口气，有些颓废的瘫坐在木椅上道：“师尊云游时，千叮咛万嘱咐叫我好好照顾你们，要是你们出事，师尊怕是得扒了我的皮！你也知道，上次秘境开启，储亦那身伤是怎么来的。”
续随子落座，给司朝臣斟茶。
他这番来，也是为了储亦，当日的灭门惨案成了储亦一辈子的痛，所以他带着恨一步步修炼至今，就是为了找机会报仇，可那样的报仇伤到己身，连带着自己可能都会丧命，值吗？
值。
柳蝉衣跟九里明被迫殉情的时候，自己的心情怕是跟储亦一样把，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续随子无时无刻不在想，当年他若是强大一点，是不是就没有人可以逼迫他们，是不是他们就可以安安稳稳的归隐，有自己做屏障，让他们过上他们想要的生活，可惜，那时候的自己，除了失声痛哭，好像什么也做不了，平心而论，当年的储亦是不是也是这样。
“让二师兄去吧。”续随子放下茶壶道。
司朝臣艰难地咽下茶水，挑起一侧眉毛看着他。
“本来以为你是来劝说我留下二师弟的，怎的你是来当说客的？你们关系什么时候这般要好了？”
门外轻风拂过，吹气一缕发丝。
续随子摇摇头：“二师兄一向厌恶我，这我是知道的，这跟关系好不好没什么联系，可是掌门师兄，当年师尊跟九叔跳崖的时候我是什么状态，恐怕二师兄这些年也是如此，几位师兄妹中，其实最难的——便是二师兄了，我被刀扎过，所以清楚那刀扎在身上有多疼，掌门师兄便让他去吧，我相信二师兄心里有数。”
司朝臣沉默了半天没有回话。
他的这些师弟师妹，前有储亦，后有续随子，明明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却偏偏经历了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落入泥泞中，绝望过，哭泣过，可最终还是选择擦干净眼泪，坚定地站起身继续前行。
“我可真不是个好师兄。”司朝臣垂下眼睫落寞的说到。
“掌门师兄很好，我们都知道。”续随子给司朝臣添满茶杯道：“这世间唯有你可以做我们的大师兄，这些我相信大家都清楚，况且，那是我们自己的事，这些年来一直劳烦师兄挂念，哪里就不是好师兄了？该是我们的不是。”
明明是天下最好的大师兄啊。
续随子心里想到。
司朝臣抬起眼皮看了一眼续随子，好像在分辨他说的是不是真话，见后者眼神纯澈，好似一汪清泉，司朝臣便没那么难过了，他的小师弟虽不爱说话，可也从未这般直白的表达过 。
“还有，师兄放心就是，我也打算入秘境，当年为救我，步师弟用了七星玲珑草，我打算去秘境看看，能不能再寻一棵。”
司朝臣一言难尽看了续随子半天，才道：“他就给你用了一朵花，那草又没死。”
续随子看了一眼司朝臣，又转过头说到：“我也放心不下阿寒跟小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