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尘埃落定(九)
“去去去,老子不拦你了,今日算老子倒霉!”
那人后退几步靠到树下,从怀里掏出一粒丹药仰头吞了下去。
续随子盯了他一会,又偏头看了眼他身边的弯刀,他还从没见过哪个门派会用这种武器。
“敢问阁下哪门哪派?”续随子站定说道。
那人边调息边摇摇手说到:“无门无派,闲人一个,这不,银子不多了,便想着赚钱买点酒喝,恰好碰见那什么门派下赏金便接了,哪知道那暗杀对象是你。”
那人顿了顿又说道:“真是倒霉透了。”
苏寒水见此,急忙上前说道:“你怎会知师尊凌玄派的长老?”
那人挑起一侧眉毛看了看苏寒水说到:“有幸见过一次,当年跟凌玄派的弟子一起被魔族追杀,续仙尊那一剑令我至今不能忘怀。”
宋野挠挠头说到:“既然认识师尊,你早点撤退不就不用挨这顿打了?”
他着实有些想不通这人。
那人呵呵一笑,将宽帽拉下,露出面容,皮肤黝黑,胡子拉碴,最令人在意的是额头上有道疤痕,斜斜的一道,看起来有些吓人。
那人笑了笑说到:“当日那一剑让我有所顿悟,借此有所突破,我一生要强,虽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但今日再次得见还是忍不住想看看差距,这不,就输了嘛。”
苏寒水看着他的狼狈样讥讽到:“是,差距还挺大。”
那人闻言嘴角抽了抽,摸起身边的石子朝着苏寒水掷过去:
“死小子你会不会说话!”
说完看清苏寒水的脸庞后又愣住了。
石子蹦跶了几下,滚落到苏寒水脚边转了一圈就停下了。
“喂大叔,我哥也是好心提醒你,做什么掷他!”
那人反应过来说到:“又没掷你,你急什么?”
“我&……”
“……”
俩人就这么吵了起来。
续随子头疼捏捏眉心说到:“好了别吵了,我留手了,你那伤养个几天就好了。”
那人闻言咧嘴说到:“好嘞,多谢续仙尊了。”
续随子又盯了他一会说到:“你说你无门无派?”
“是。”
“那你可愿入我凌玄?”
那人一怔,:“我记得凌玄派现在二十年才开放一次弟子选拔吧。”
续随子走近几步说到:“不错,但若有长老亲荐便能破格入门。”
那人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续随子:“你要收我?为什么?因为老子魅力大吗?”那人边说边抬手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随后脸色一变朝着一旁“哇”一声干吐了出来。
“不好意思,风餐露宿的,好久没洗澡了。”
宋野看到这,嫌弃的拉着续随子退后几步。
“续仙尊就别费功夫了,我天生爱自由,门派规矩太多,对我来说是束缚,南域那么多美景等我去看,何苦束在门派里不得自在。”
续随子想了想又说到:“随你吧,不过你身上的毒怕是只有我师弟可解,”
那人一怔。
“你若不在意,我便不强求了,天色不早了,告辞。”
续随子说完,便带着两个徒弟继续向上,从他们交手时,续随子便发现了那人不对的地方,他的右臂不如左臂灵活,略显僵硬,脖颈处的血管不像普通的青色,呈淡紫色,因此续随子才认为,那人怕是身中剧毒。
只是他们没走几步又被那人叫住了。
“我名苏谂行,当日被人下毒,若不是有幸突破,怕是早就没了性命。”
苏寒水一愣,竟是没想到这人也姓苏。
“这些年我用灵力压制毒性,才撑过了这么多年,续仙尊说的可是真的,我身上的毒……真的可解?”
续随子转身说到:“自然可解。”
那人沉默了一会又说到:“我知道这毒早晚会要了我的命,这些年我四处游历,一是寻找故人,二是想办法解毒,我走遍了荒漠,看过了冰川,本来是对这毒已死心,只是放不下故人,凌玄派若真有办法解了我身上的毒,入凌玄派到也没什么。”
续随子微扬嘴角说到:“自然能解,你游历南域那么久,想必也见识了不少风景习俗,我派正好缺一个教习长老,你若愿意,便将你见过的同我派弟子讲讲,开拓一下视野,让他们适当放松一下也好。”
那人一愣,原本以为他就是去做某个长老的弟子,未曾想,续随子的意思是竟然让他做教习,这样的地位怕是独一份。
“我自然愿意,漂泊了这么久,找个地落落脚也不错,待我疗伤完毕,我就出发赶往凌玄派。”
续随子点点头:“我会通知掌门师兄,他会去接你的。我还有要事,便不送你了。”
去山顶的路上,续随子千里传音同司朝臣说明了情况,司朝臣哈哈一笑,说他干的好,凌玄派确实需要一个这样阅历丰富的教习。等续随子切断了传音,就看到宋野抓耳挠腮了好一会才忍不住开口问道:“师尊真的要他入凌玄派?那人可是要来杀我们的!”
续随子笑了笑说到:“他身上没有杀气,又或是见到我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改了主意。”
“师尊就不怕他是以刺客为生?”
苏寒水忍不住敲了敲宋野的脑袋说到: “若真有那么一个人,修真界早就发了通缉令,哪能让他蹦跶到现在。”
续随子闻言点点头说到:“阿寒觉得此人如何?”
苏寒水收回手回答到:“无门无派,凭他一人修炼到如此地步,倒真是令人敬佩。”
说完,苏寒水便沉默了,他没告诉续随子,他对那人有股莫名的熟悉感,即便从没见过,可那股熟悉感是那么的强烈,好像是刻在骨子里。
续随子微微一笑:“不错,此人虽资质一般,可那股毅力倒是令人钦佩,那人性格也不错,能屈能伸,去了凌玄派想必会很受欢迎。”
“切!我就觉得不会,性格差的很!哪里不错了!”宋野叼着根草尖说到。
续随子摇摇头没有再说话,他有预感,以后苏谂行跟宋野怕是有的闹了。
越往上走风越大,等他们爬上山顶时,恰好太阳日落西山,余辉从远处传来,驱散了山顶的寒冷。
三人身上被太阳批上一层暖色,续随子看着那熟悉的断崖,喉咙滚动一下,久久没有说话。
苏寒水跟宋野也没有去打扰他,任他站在那里发呆。
曾经就在那处断崖上,那对眷侣十指相扣,面对着迤逦的山河,笑着对他说:
“我们小续要好好活下去啊……”
他活下来了,可又没完全活下来。
续随子哽咽一声,说到:“你们在这等我。”说着便朝断崖而去,亦如当年那般,掀起衣摆跪在那里,在风雪中白了头,在余辉中散了神。
苏寒水听话的没有去打搅他,可续随子全身上下蒙上那层淡淡的难过让他有些心疼,他多想将续随子揽在怀里告诉他:别怕,我还在,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永远都不会。
可眼下却不是什么好时机,他可以许下一辈子的诺言,可他总要问一下续随子的意见,他面对续随子时是那么的自私,却又那么大度。
看惯了续随子一向强势的模样,过往也曾看过续随子伤心的样子,可唯独没见过续随子如此伤心与无助,像是迷路的孩子,寻找着最熟悉的人,可他明明知道那人,再也回不来了。
宋野忍不住,撇过头去不肯看续随子,他一直觉得他小时候已经过的很苦了,可如今才发现,有什么比得到过又失去还要苦呢?倘若有一天,躺在那里的是续随子他该怎么办?他有没有勇气跟续随子一样活下去?
就这样过了许久,久到天色暗了下来,续随子才有了动作,他从纳戒里掏出一束白色的满天星,中间插着几朵朝颜花,白蓝相间,素雅又好看。
“过来。”
续随子将那束花插到白色瓷瓶里放到断崖处,又招手将那两个孩子喊了过来。
“行礼。”
两个孩子也没有多问,朝着断崖边跪下去,规规矩矩的三叩首。
“当年师尊身殒于此,每年夏日跟秋冬我都会来祭拜,今日正好领你们两个来叫师尊看看。”
宋野难得安静了,他悄悄抬起头小心打量着续随子,只见他笔直地跪在那里,仙风道骨不染尘埃,却有着道不尽的思念,诉不完的情怀。
只是没等宋野打量完,续随子就站起身说到:“我们走吧。”
等师徒三个离开了山顶,另一边有人才慢慢出来,他看着那束白蓝相间的花,叹口气小心翼翼地带着花束下了山。
从山上下来后,天色已经转黑,续随子便没有再说话,沉默着御剑,沉默着踏着阶梯回了竹轻居。
他们是半夜回来的,没有通知司朝臣他们,三人悄悄地回了院子。
只是没等他们开口,两人就看到续随子失魂落魄的回了后院,不久,一道熟悉的结界笼罩在了那处爬满朝颜花的院子,续随子又把自己关起来了。
“寒哥,师尊他……我们真的不用过去看看他吗?。”
苏寒水叹口气,从屋里拿出锄头说到:“别去了,让师尊好好休息一下吧,先把院子打扫一下吧。”
月上中天,两个少年就着月光,认真的拔掉满天星花海中的杂草,只是,其中一位玄衣少年时不时往后院眺望一下,眼神里不经意间流露出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
第二天,两人照着之前续随子给他们拟好的计划在演武场练着剑,也是这个时候,司朝臣带着苏谂行推开了竹轻居的大门。
“掌门师伯安好。”
两人急忙行礼。
苏谂行跟在司朝臣身后,嘴角叼着根草,双手抱在脑后四下打量着院子:“倒是风雅,不愧是续长老。”
宋野听见声音抬头看他吊儿郎当的样子说到:“你怎么还在这?”
“啧!”苏谂行拿下嘴里叼着的草说到:“死孩子怎么说话的?什么叫‘我怎么还在这’?我可是续长老请来的教习长老,以后见了面记得行礼!”
宋野翻了个白眼,切了一声没有回话,他才不承认这邋里邋遢还想杀他们的人是教习长老呢。
“掌门师伯是来找师尊的?”苏寒水放下手里的工具。
司朝臣转头看了眼后院那隐隐做现的结界问到:“你们去断崖了?”
苏寒水点点头。
“唉!”司朝臣叹口气又说到:“他这一辈子怕是都走不出来了。”
苏寒水凝视着后院,眼睛里涌上一丝心疼,他沉默了半天,终于还是问出了那个令他们挂念已久的问题:
“师伯,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师尊的头发又是怎么一回事?”
司朝臣看了他许久,然后毫无形象地坐在了武场边缘上:“我以为,他会跟你们说,没想到这些事在他心里藏了那么久。”
司朝臣说完,拍拍旁边的空地说到:“坐吧,这件事说来话长。”
几个人依次坐下,等着司朝臣开口。
“其实这件事也不是什么大秘密,日后你们碰上其它门派的人,他们保不准不会诋毁师弟,横竖你们早晚都会知道。”
司朝臣顺手摘过旁边一朵满天星,拿在手里转着说到:“这是柳师叔最喜欢的花,你们可知道,当初师弟为何要收你俩为徒吗?”
宋野瞄了一眼司朝臣手中的满天星花朵回答道到:“是因为当初寒哥说的那句话,师尊说他当初入凌玄派时也是这般回答的,结果被针对了许久。”
司朝臣轻笑一声又说到:“没错,所以那次师尊就将师弟带来了竹轻居,让他拜了柳师叔为师。”
苏谂行打量了一下四周又说到:“可我听说,柳仙尊已经陨落了。”
司朝臣点点头:“是啊,那时候,师弟虽被人针对,可是柳师叔将他保护的很好,那段日子怕是他最快乐的时候了,只不过,这些日子没持续多久就被打破了。”
“当年柳师叔为救……一个至交好友,选择与各个门派站在了对立面,那人,身份是魔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