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屋顶榻
李轮秋这几天很烦,因为灾难的来临,所以他开的医馆生意比以前‘好’很多,很多人因为下雨,无粮食,主要还是温度骤降导致很多人病倒,所以这几天有很多人到他医馆求救。
有两类病人,一类是真的生病了,可没有太多钱,对此,李轮秋自然是会帮一下,要么先欠着,要么和道玄一样干活抵诊金。
对于第二类,李轮秋表示:呵呵,你是来用草药来治病的,还是吃草药填饱肚子的,连药渣都不放过。
一堆装病的。
道玄和李轮秋走上到医馆的台阶,台阶是三面连一体的,所以当他们前进着要推门进医馆的时候,一个满脸愁容的妇人从侧面的楼梯走了上来。
“李大夫,你可算是来了,我儿子昨天吃了你开的药,可还是拉肚子。”
李轮秋知道她,昨天冒着雨天来找他给自己儿子看病,明明连伞都买不起了,可依旧坚持付钱看病:“嗯,我知道,药效没那么快,药不要停,再喝两三天。”
也不是什么大病,应该只是吃坏了肚子而已。
“是,李大夫……”
那妇人在道玄打开医馆的门后,依旧跟着他和李轮秋,李轮秋坐到椅子上,抬头看着那妇人。
现在是阴天,天色灰蒙蒙的微暗,道玄给李轮秋点了一个蜡烛,又转身打开了窗户透气,风把烛火吹动,火光微动。
“你留在这还有什么事吗?”
妇人面无血色:“李大夫,我儿子能好吗?”
李轮秋皱眉,他并不喜欢这个妇人,他儿子是个八岁的小孩子,这个妇人带她儿子来的时候,李轮秋问的问题,回答的都是扭扭捏捏,最后还是让李轮秋开了四天量的调理肠胃的药。
“不知道,你只说不停的腹泻,我问他这几天吃了什么你也撒谎说小麦,小麦有多贵我比你清楚,你让我开调理肠胃的药,结果又问我他能不能好。”李轮秋绷着脸:“既然你不相信我的医术,今日又何必来找我,请回吧。”
妇人眼底发烫,眼泪溢出:“不是的……不是的……李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儿子……多少钱都可以……”
“……”李轮秋抿了会儿唇:“今天下午,我去你家吧,你说不出口的情况,我自己去看。”
妇人眼中出现了一瞬慌乱,李轮秋没看见,但他旁边的道玄却是完美的捕捉到了妇人慌张的神情,昨天的情形,道玄也看到过,此刻妇人的表情令他有些厌恶。
“您不放心的话就请离开吧,这里不欢迎不相信医生的病人以及病人的家!人!”最后两个字咬字极重。
妇人见道玄施压,忍不停的颤抖,神色战战兢兢,而李轮秋倒是面色平静,他早就看妇人不爽了,只是碍于医馆人多,自己又是医者,不好发怒,所以对于道玄怒怼妇人,不但没有阻止,相反还乐意见得。
虽然这很不厚道。
妇人大惊失色,“别别别,大夫,你们下午就来我家吧。”说了住址就跑出了医馆。
李轮秋呼出一口气。
唉……真是麻烦。
雨水打落在屋瓦上,顺着屋檐留下,李轮秋和道玄中午吃完饭后就收拾了一下医箱,打算应约去那妇人家。
李轮秋和道玄走在青砖街道上,鞋子踩到路面时溅起的水珠打湿了衣摆,李轮秋拿着医箱,道玄撑着一把伞面较大的油纸伞,绘着竹叶的伞正好挡住了李轮秋肩边的风雪。
李轮秋手中的木质药箱重量不轻,两只手一起提在不至于让医箱落个泡水的下场,道玄身高长的比李轮秋要高一点,所以即使是两个大男人同用一把伞也丝毫没有违和感。
越过青砖街道,远离城墙,他们走上了泥沙路,根据地址来到这里,这是一个村庄,淡黄色的水从李轮秋脚边流过,树枝上枯黄的叶子因为风而看起来摇摇欲坠的,地上的落叶已经满地都是,李轮秋经常踩到。
他们根据地址走到妇人家,这个妇人家房子的结构主要是木头和茅草,还有一个被篱笆围住荒废了的院子。
道玄推开发出“吱吱”声的篱笆门,李轮秋同他一起走了进去。
这户人家的大门是敞开着的,道玄敲了一下向内开的门。
“谁啊?”从声音可以听出来是早上那个妇人的声音。
“我是上午医馆的大夫。”李轮秋回应道。
医馆,对,就是医馆这两个字,不像知辛的悬医阁,就只有医馆这寒酸的两字。
妇人听到后立马出来了:“李大夫,你可算是来了。”
李轮秋直接开门见山:“嗯,带我去见你的儿子吧。”
夫人脸色忐忑的带着李轮秋和道玄一起去她儿子的床边,像是什么事情将要被戳穿,而这一切,李轮秋都尽收眼底。
男孩的床边守着一个面黄肌瘦,神态疲惫的少女,看起来十六七岁,两只手臂处渗出了不少血,裙摆上也有几滴血迹。
嗯?这怎么有一个受伤的人?
不过他此行的重点不是她,所以眼神并未多作停留,继而转头看向了躺在床上的男孩。
男孩脸色惨淡,还有点即将要昏睡的征兆,病情看起来比昨天还严重。
看来不能问他了。
他转身深沉的看向妇人:“他究竟吃了什么?”
“就是小……”妇人本想再撒谎,可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你骗鬼呢!”
“人……肉……”妇人双膝重重的跪下,“求您别说出去,不然我们一家老小就都死定了。”
“……”李轮秋沉默间,床边的少女似乎是疼的精神恍惚了,“娘,妹妹呢?她那么小,走丢了怎么办。”
妇人恼怒的瞪了她一眼:“妹什么妹?你弟弟还没好呢!那死丫头最好死在外面,别回来吃我的饭!”
李轮秋脑海中突现早上扯他衣摆的那个小女孩。
朝廷现在还是比较注重人口的,如果杀人是要偿命的,但吃人肉不用,只要人活着,朝廷一定要追究的话,顶多吃几年牢饭。
也许世上比去世更痛苦的是活着的时候被亲人用刀把自己身上的肉一块块的割下来,被一家子分食,生不如死。
如果早上的那个女孩是这家人的小女儿……作为独生子的李轮秋实在是想不明白同样是自己的孩子,为什么待遇却如此的天差地别。
李轮秋垂下的手捏了一下拳头,继而又松开。
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莫管他人瓦上霜,寒冷的双眼立马恢复正常,冷声道:“每种生物的肉煮熟的时间都不一样,他是因为食用生肉而导致的腹泻,我再加几味药材。”
道玄早就猜到了少女受伤的原因,只觉得触目惊心,虽有不满,但得赚钱,只好撇过头不看。
李轮秋加完药后向妇人摊开了手掌,没好气道:“给钱!”
“啊?”
“啊什么啊?!看诊费加加药钱共三十枚铜钱。”
妇人瞠目结舌:“可昨天的诊费才二十枚铜钱。”
李轮秋反驳道:“加的药比较贵,而且昨天没加看诊费。”
“能不能……”
李轮秋一口驳回:“不能!本店小本买卖,概不赊账。”
道玄心里百感交集,老板,啊不,李大夫,你知不知道概不赊账的含义啊,是重来都不赊账的意思啊,可你对容许别人欠你钱,可对这家人却……
还有,我们是开医馆的,不是开小店的。
妇人心如刀割的拿出一串铜钱:“给。”
李轮秋拿过钱就往门外跑,像是嫌恶心似的,这架势,是连医箱都不想要了啊。
好啊!她真的有钱!有钱治病没钱吃饭!一个人怎么可以这么偏心了?!!可以为了一个孩子散尽家财,而另一个却要被刀片下自己的肉。
道玄力气大,直接提起药箱跑,跑的还比较快,所以李轮秋一出院门就有一把伞为他遮去了雨。
回去的路上,他们都沉默不语,他们从妇人家走后就回家了,没有回医馆。
晚上,屋外下着倾盆大雨,寒风呼啸,雷声吵闹。
李轮秋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道玄这几天脑海里总会闪现一些画面,最为影响深刻的是一个高高的城门上挂着的一个牌匾,名曰:江陵。
江陵是荆楚所管理的一座城池,而齐昌是武昌府下的一个城镇,两地距离不远,所以他打算过年的时候去一趟江陵。
道玄的房间里摆了几个接从房顶漏下来的水的盆,因为道玄睡的这间房长期无人居住,无人维修,所以下雨天会漏水,道玄这半个月都是伴着滴水声度过的。
终于,这场雨太大了,风也太大了,道玄这间房的屋顶最终被风给掀没了,黑瓦片一部分被风刮走了,剩下的都榻进了屋子里。
躺着的道玄一有瓦片砸到他身边,他就立马把被子盖过头,所以没有被砸出血。
道玄感觉瓦榻完了,还有水渗进被子里,他立马掀开被子跑到卧室外的客厅,正好看见李轮秋从自己卧室里冲出来。
李轮秋神色激动,“道玄,你没事吧!我听见好大的声音。”说着手还抚上道玄的头察看。
道玄捏着李轮秋的手腕:“我没事,但屋顶榻了。”
李轮秋放下手:“那就好”没事就好,“我房间屋顶也漏水了。”
“你们没事吧,我刚才听见一声巨响。”李母心急如焚的走到这。
李轮秋点了点头,“我们没事,是道玄的屋顶榻了,那您呢?”
李母松了口气:“那就好,我来拿两个盆,我屋顶漏水了,那道玄今晚就和你睡吧……应应急,我就先回去了。”
“嗯。”李轮秋转头对道玄说:“我去拿把伞,一会去你房间收拾衣服,你现在衣服也湿了。”
“嗯,快一点。”
李轮秋跑去拿伞。
屋外还在打雷下雨,突然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声音也响彻云霄,道玄一下子眼前一白,而后恍惚间好像有人在叫他,
“柏影,不要怕,打雷而已,你是大男子汉了”
似乎是对着曾经的他说的,这句话令他久久没有回神,还是去拿伞的李轮秋回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才把他拉回了现实。
衣柜里有一些衣服有一点渗水湿了,但好歹里衣是干的,不至于让道玄晚上穿湿衣服睡觉。
李轮秋也拿了两个盆回卧室接水,道玄湿了的衣服就挂在李轮秋卧室里的杆子上。
李轮秋和道玄合衣同睡,道玄是突然惊醒,一时半会睡不着,而李轮秋是一直处于清醒状态,一番惊吓倒是让他更加疲累了,不久就沉沉的睡着了。
道玄就无所事事的观察周围,放了《春秋》这本书的桌案,接水的盆,关闭的衣柜……最后观察到李轮秋的脸。
明明性格一点也不温柔,却偏偏长了一对温婉的弯月眉,眉毛看起来比较偏向浓密,却没有特别浓密,只是长的长,所以适当的弯月弧度看起来很温婉。
道玄一下子反应过来,我在想什么啊,居然对他产生了一点不一样的感觉,反应过来的道玄顿时心里一阵恶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