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巷子里的女孩
今年的雨季异常的比往年来的早，很多农民百姓的稻田因此遭了殃，情况最好的是家里有点积蓄，有充足的过冬余粮，也有钱买来年耕田的种子，可以期盼着来年无旱无洪无灾。
差一点的就是一年近乎颗粒无收，家里的粮食又少的可怜，要么节衣缩食，把粮食省做来年耕种的种子，要么该吃吃，该喝喝，最后的下场往往有三种：要么在家里饿死，要么去街上乞讨，要么被亲人卖去大户人家为奴为婢，任人奴役。
再差的下场就和第二种其二的下场一样，终归是逃不过一个死的结局。
清晨，雨水淅淅沥沥，把绿叶和黄叶洗的发光。
李轮秋打着伞和道玄走在集市上，道玄的肩上扛着一堆东西，有面粉、大米、黄米等谷物。
李轮秋手里也拎着食用油、食盐、花椒、酱油等调味料。
他一手打着伞，一手提着这些东西，眼皮半垂的和道玄说道：“今天买的不论是粮食的价格还是其他食用物品的价格都比往常的要贵一点，昨晚下了一场暴雨，必然有很多百姓的稻田遭了殃，未来粮价只会越来越贵，所以今天多买点东西回去囤着，以后早饭也在家里吃，外面的肯定会涨价。”
“嗯。”道玄点点头。
“天杀的！一颗白菜卖四枚铜钱，怎么不去抢啊！”李母拖着一堆东西气急败坏的走回家。
李轮秋老早就听到了自家老母亲的叫骂声，穿好鞋子走到门口正巧看到李母踏进了院门，李轮秋连忙上前去帮忙拿东西。
李轮秋打开李母拖回来的布袋和木盒，瞳孔一震，看见满满的白菜、豆腐和辣椒。
“母亲，你买这么多东西干嘛？”嫌贵还买这么多。
李母弹掉了衣服上的水珠：“当然是囤着了。”
“可这么多东西放久了会烂了的。”李轮秋身体发抖，他们一时半会根本就吃不完这么多菜，这么多粮食坏了得浪费多少钱啊！
李母手指在李轮秋弹了个脑瓜崩：“你傻啊！白菜做成腌菜，把豆腐做成豆腐乳……哦对了！这几天我们家柚子树上的柚子成熟了，可以把柚子皮腌了。”
李轮秋咽了咽口水，似乎盐买少了。
于是由于雨季的提前来临，有李轮秋和道玄开始了疯狂吃柚子模式。
半个月后，李母看着摆满地窖的菜坛子满意的点点头。
十月二十一日，阴天，天气渐渐转寒，衣服从半袖转为了两层长袖。
南方多雨，提前到来的雨季让天气对人更加不友好了，这半个月以来，天晴开太阳的日子屈指可数，李轮秋刚开始还能接受，可到了后来，半干霉气的衣服让他烦躁不已，恨不得砸碗消气。
正如李轮秋所想，突如其来的雨季把农民的后路堵死了，这半个月粮价暴涨了几十倍，虽然朝廷已开放粮仓，对荆楚赈灾，但效果微乎其微。
首先，北明都城在北方，距离李轮秋所在的荆楚有一千多公里，光是运送人所食用的粮食便已消耗三分之一，加上荆楚当地贪官的层层克扣，最后到百姓手中的粮食可能一人三天累计起来还不足两碗稀粥，对于真正意义上的赈灾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李轮秋早已预防提前屯好了粮食，所以天气的变化对于李家的生活并没有太大的波动。
这天，李轮秋和道玄自家做的蒸饼夹腌菜在街上飞奔着去医馆。
得快，不然又得像前几天一样，早饭被街上的乞丐抢了。
道玄长的比李轮秋高还强壮，所以在跑步方面一直是李轮秋的学习对象，跑到半路的时候，李轮秋突然拐弯到了一个没人的昏暗巷子里停下，在原地喘着粗气。
李轮秋一手扶墙，一手拿蒸饼夹腌菜。
“不行了……跑不……动了”李轮秋感觉喉咙像是被热酒侵蚀过一样，声音又无力又沙哑。
李轮秋咬了一口蒸饼夹腌菜，牙齿费力的咬着吃进去的食物，嘴上吃着，心里还不忘吐槽：这蒸饼还是一如既往的干硬，要是能飞到医馆烧热水把蒸饼泡软就好了。
在李轮秋费力的想要把嘴里那口蒸饼吞进去的时候，突然感觉自己的下衣被往下拽，李轮秋喉咙一噎，猛然感觉呼吸困难，汗毛竖起，他手握拳，拼命的捶打胸口。
“呕呃——”既没咽下去，也没吐出来。
万幸的是道玄出现了，他手臂紧从后背圈着李轮秋的腰，令李轮秋感到一阵反胃，当即就把卡在喉咙里的蒸饼吐了出来。
道玄见李轮秋吐出来后就轻拍着他的背脊，柔声道：“没事吧。”
李轮秋手掌摊开，在空中摆了摆手，示意没事。
李轮秋抬头，眼眶通红，眼角冒出了几滴眼泪，还有几滴汗水从额角滑落，额前的碎发都被汗打湿了。
李轮秋在原地深呼吸了几次，使自己呼吸快速恢复正常。
李轮秋转头怒视之前拽自己衣服的人。
妈的！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缺德的人，以前被蒸饼噎到都没这么难受过，如果道玄没来，那我毫不怀疑可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虽然明天可能下雨。
拽李轮秋衣服的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娃娃，她见李轮秋正在满眼怒火的看着自己，自己也忍不住害怕的发抖，可即使是这样，她还是战战兢兢的蹲下把手向李轮秋吐出来的蒸饼伸去。
李轮秋一看，赶紧制止，蹲下抓起她的手。
“你抓这个干什么？”说着就一脚把自己吐出来的蒸饼踢开。
“饿……”仅仅是说了一个字，这个女娃娃就已是泪目，“我饿……”她哽咽着，谁也不知道她是饿了多久才哭成这样。
李轮秋见她哭成这样，也不好多加怪罪：“……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家吧。”
那女孩一听，眼神间瞬间充满了恐惧：“我不要！！我不要回家！！我不要回去！！！”她几乎是尖叫着说出来的。
在一旁一直沉默的道玄出声了：“你家是发生了什么吗？”
“对啊，你和我们说说吧。”
那女孩瘫倒在地上哭着，牙齿厮磨着，像是在隐忍着什么，好像是强忍着痛在撕开血淋淋的伤口。
“爹爹……呃呃……呜呜呜……娘亲……把姐姐……姐姐身上……红红的，呜呜呜呜，我不要……我不要回去！”
道玄瞪大了双眼：虎毒还不食子呢？他们怎么忍心吃了自己的女儿。
相比于道玄，李轮秋就镇定多了，不过是人吃人，他们家世代行医，他从出生到现在，见过的天灾人祸不在少数，见过饿到不行吃土的，被逼到绝路当土匪的，人吃人的自是有所耳闻。
李轮秋放手起身，虽然自己心里也感觉气愤，但那毕竟是别人的家事，自己没资格指手画脚，在灾难来临之际，活着就是硬道理，没人管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李轮秋看了看那个腌菜都不知道被自己乱动甩哪去了的蒸饼，伸出另一只手把自己咬过的边缘撕开，然后把蒸饼塞进了那个女孩手里。
“那你就在这里乞讨吧，说不定会有好心人看你是小孩可怜，给你施舍点吃的。”
这自然是李轮秋骗她的，现在的齐昌虽然算不上人间炼狱，但情况也算不上好，很少会有人像今天的李轮秋一样赏她一个近乎完整的蒸饼。
如果李轮秋和她没有这样的插曲，那么他们即使是在街头相遇，李轮秋也是绝对不会给她蒸饼的。
所以就等于不会有人看她年纪小就施舍她食物，而她最终的命运也只有被饿死，最后总要横死街头。
“谢谢……”那个女孩是诚心的在答谢，可李轮秋压根就没当回事。
“不用谢——走吧，道玄！”
“嗯。”
李轮秋来到医馆，又开始了被病人乞求吵闹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