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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先主浊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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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话一出,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不说宿尤,便是息衍对冥界,尤其是一宫六部和枫罗殿,也有着极深的感情。如今调查煞气一事竟查到了他们头上,又怎能不让两人有所迟疑。

    “你觉得,会是主上、六部主,或者我娘吗?”宿尤迟疑半晌,试探着问道。

    反正他是无法想象,这些长辈们,或是像家人一样,或本就是家人,如今竟会与重荒和煞气有所牵扯,甚至可能是重荒的幕后主使?

    息衍也没有说话。

    “……那,要告诉主上吗?”

    他仍是沉默。

    宿尤无法面对这样的可能,他又何尝不是?

    这些人从小看着自己长大,从记事起,他们便常到蓬生碧中探望自己。会讲千奇百怪的五界传说旧闻哄自己睡觉、会陪自己玩耍。

    他们也会一起商量着如何教养自己这个脆弱却又带着生机之力的人族小孩、会因为看不过去彼此的教导手法而斗嘴不休,他们,也是他的家人啊……

    “我想想吧……”

    息衍丢下这样一句话,便逃一般地离开了。

    蓬生碧中,巳湮整日逍遥自在,从这座山到那片水,时而林间戏鸟,时而湖边垂钓,过得好不快活。

    息衍烦闷着从冥界回来时,一眼看到的,便是她半倚在溪涧石头上闭目垂钓的样子,他突然就发起愣来……

    巳湮觉察到有人来,抬眼看过去。

    “你在想什么?”她问。

    息衍猛然回神。

    “在嫉妒……”他在她身旁坐下,“看你这般悠闲,实在令人心生妒意。”

    巳湮也笑了。

    这几日,自己确实难得清闲。

    从前在天机宫中,虽不甚忙碌,却也有大大小小的事务需要自己决断处理。闲暇时间,又全部投入在九重楼,以期找到关于身世的点滴线索。

    之后出了天机宫,又与息衍和宿尤一路奔波不止,竟到如今才算是停下了脚步。

    “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先前不是说会忙些日子。”她又问。

    说起这,息衍叹了口气,“有件事情让我有些无措,你一贯通透,故而想来请你解解惑。”

    “哦?”

    “承蒙看起,那你且说说看。”

    ……

    “闻人云声的那处庭院,我知在何处。那个小雀妖吱吱,回头便由我去接来吧。”

    听他讲完狐妖胭娘半颗精元中留下的线索后,巳湮说。

    “好。”

    “胭娘的那半颗精元,你准备如何处置?”

    息衍看着远处,喟然:“为今之计,唯有将这半颗精元也一并给雀妖,让她凑齐整颗了。”

    “如此,她不仅可以摆脱半妖之身,也可在死后得到往生的机会……”

    巳湮也是不胜唏嘘:“……我会将她尽快接来的。”而紧接着,她又说:“但我认为,重荒之事,你应当告诉冥主。”

    “你认为不会是他?”息衍看着她的眼睛,似是在求证什么。

    巳湮见他这般反应,立时便明白了他的想法。

    “我与你义父虽只一面之缘,但从你之前所述,还有那日的一面,以及,”她抬头看了看周遭,“这偌大的蓬生碧。我想,足见他对你的疼爱,是发自真心,并无作伪。”

    “倘若幕后之人只是在背后操纵煞气,用以残害五界生灵,我或许不能断定是否是他所为。但妖界的那则传言,必定不是他。”

    “你携生机之力降世的消息,虽然如今并未引来什么危险,但若真被有心之人知晓,对方又不惧于冥界之威,难保不会对你做些什么。我想这也是冥界将此事藏得严严实实的原因。”

    “你义父既然真心疼爱于你,不到万不得已的紧要时刻,便不会将此事暴露,也不会允许他人散播此事。”

    随后,她又补充:“以此推之,若你绝对笃定其他一殿六部亦是如此,便也足以替他们洗脱嫌疑。”

    “……你说的对,竟是我想岔了!”听了她这一通分析,息衍心绪也清明了不少,一股愧意便顿时涌了上来。

    “你并非想不到这些,只是太在乎他们,才会对真相畏葸不前。”巳湮说,“诚如你曾说的,情会生怯,而这,便是你心中的情和怯。”

    “但会不会是,他们迫于某些事,不得不如此呢?”息衍迟疑道。

    巳湮摇头:“每个人皆有底线,便以你义父来说,他的底线或许是你,或许是其他,但人生在世,所要守护的往往不只是底线。若真到那一步,未免太过可悲了些……你说冥族修道,倘若当真连至亲也能牺牲,那修的又是什么道呢?”

    “……我明白了。”

    他站起身来,对着巳湮,肃然拜下。

    “今日听卿一席话,胜醍醐灌顶,多谢!”

    语毕,四目相交,二人皆失笑。

    月上宫内,无樾听完息衍的话,脸上玩世不恭的笑不知何时已经收起。

    “你确定那传言的罪魁祸首,便是重荒?”他问。

    “正是。”息衍将自己的推测再度道来,“这狐妖是重诺之妖,当日她既然答应了我,便不会多此一举转头去查煞气之事。如此只有一种可能,她查探传言的源头时,恰巧碰上了重荒。”

    “而由于太过突然,叶子令未能来得及发出,她便被重荒控制。再之后,便是被冥使发现时已经染了煞气,神志不清了。”

    无樾沉默着,背手在殿内来回踱了几圈。

    半晌过后,他停下来:“你能将此事告诉本尊,本尊甚是欣慰。既然你信本尊,本尊便也信你,并信你所信之人。”

    他重新坐回榻上,懒懒地倚靠着,脸上却露出讥讽的冰笑:“这些日子,对于重荒幕后之人,本尊其实也有些猜测。如今有了你这番消息,这些猜测便也能更明晰一些了。”

    “你或许不知,从他们使用‘重荒’这个卦象起,便已经将自己的来历暴露了。”

    息衍蹙起眉:“何意?”

    “‘重荒’之卦,出自神族伏羲氏最后一任族长,而这类的占卜,可不是谁都能知道的,因为它们都被锁在月上宫中的书阁之内。便是本尊查阅,也只能翻找前几任冥主留下的誊抄而已。”

    息衍突然想起,当日自己将在琢玉山中发现的“重荒”石头交给义父时,他一开始也并不知晓其是何意,是在书阁中找了许久,才将其破解的。

    “月上宫?可您……”

    “自然不是本尊,”无樾一挑眉,神色瞬间冷冽,“是本尊的师父,前任冥主,浊隐。”

    “他在位时,便与妖族来往甚密,还多次向妖族请教修寿之法。本尊当时只以为他是好奇,毕竟冥族如何用得着长寿之法?”

    “后来本尊两万岁时,冥界动荡,神农鼎便是那时毁坏的。他在动乱中受了伤,说有感自己大限将至,便将冥主之位禅于本尊,自此失踪不见。”

    “原以为,他是寻了个无人处,坦然迎接大限之日去了……呵,如今看来,是修道出了岔子,又不愿就此魂飞魄散,便假借受伤之名遁走,又用了妖族的修寿之术以谋图不轨啊!”此时的无樾,面上口中尽是不屑。

    “可是,他为何又要炼煞气呢?”

    无樾哼笑一声:“以重荒和煞气这两种众生之敌谋事,要么,是他对这天地心怀无穷恨意,要拉五界众生去死。”

    “要么,便是野心蔽日,意图改天换地,重归洪荒,自己好做那创世之神,天地共主!”

    息衍看着面前之人,眸光微动,他隐约觉得,义父对这位先冥主的感情并不像与自己这般亲厚,反而掺了许多怨恨和唾弃……

    难道,只是因为重荒和煞气吗?

    “……可既然他那时便已离开,为何又会知晓我身怀生机之力呢?”压下心中揣测,息衍又问。

    “哼,自然是因为——这月上宫中还有他的内应!”

    话音未落,无樾骤然朝殿侧的一扇高窗伸出手。冥界之主的法力陡然使出,整个月上宫便皆在他掌控之中!

    紧接着,一个侍者打扮的人便从窗外被拽了进来,狠狠丢在了殿内地上。

    “啊——”

    狠摔之下,那人惊呼痛叫,在地上蜷作了一团。想要逃跑,可挣扎了几下,却被无樾的法力压制着几乎无法动弹。

    无樾冷笑着从坐榻上走下来。

    金线描绘的玄色锦履一下一下敲打在月上宫的石砖上,发出“踏踏”的轻响,落在那侍者的耳中,却像是催命的钟声,一声一声,都让他心神震颤,瑟瑟发抖。

    脚步声在侍者面前停下,无樾伸出手指,以法力拨动侍者的脸颊,将他的面貌呈现在二人面前。

    竟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模样。

    “果然是你,当初,师父他老人家从路边捡来的人族亡魂。”无樾阴恻恻地笑道,眉眼显得愈发邪魅。

    “咳咳……”那少年侍者见事已至此,也不再挣扎,直直瞪着无樾和息衍,“我生前受尽苦难,死后先冥主救我于道旁,为我免去了轮回之苦,我便永生永世都将他视作我的恩人!不论他要做什么,纵使灰飞烟灭,我也要助他!”

    “呵!灰飞烟灭?”无樾语气轻柔。

    “你,想,得,美!”

    “长思——”

    他转过脸不再看此人,清清淡淡的两个字从口中徐徐吐出,又被法力送往月上宫外。

    地上的侍者陡然色变,方才的大义凛然顷刻退了个干干净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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