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足慰此生
息衍连忙向侧身闪过，随即伸手一挥，便见漫天无色利刃凭空化出，闪着莹莹冷光。
利刃朝着邪兽背上齐齐砍去，可经煞气异化后的兽类外壳却比石头还硬。
叮叮铮铮一阵火花飞溅，利刃尽碎，再看邪兽竟毫发无伤！
转瞬之间，那邪兽已经调转方向再度冲了过来，息衍又是飞身躲过，两手于空中一捏一扔，硕大的金轮法阵于身后张开，尖利的叶子令从法阵中不断射出，朝着邪兽的双眼直直飞去！
细叶状的叶子令，极为尖利，穿梭间带出凌厉的寒光，从空中掠过如锋利的银针。
然而，本以为那赤红的双眼会是邪兽的命门，却不想叶子令尚未靠近便已被兽眼中溢出的煞气灼得焦黑，随即在邪兽一个摆首间，尽数消散。
息衍见此，神色愈发冷峻，微薄的双唇紧抿，目光却更加深沉。
双眼既不是命门，他便继续试探其他地方。
金色的法阵在漫天煞气中来回翻飞，他一边躲避着邪兽的攻击，一边不断使出叶子令，并唤出利剑出击。
叶子令如道道流星，曲折迂回着尽数朝邪兽甲背下钻去。前、后、左、右、前肢、腰腹、脚掌……
手中生机也时而化作利剑，时而化作长鞭，与邪兽正面相抗。
然而，对战了许久却依旧徒劳无功，命门无迹可寻，邪兽周身更是毫发无损，仅有的不同，不过是愈发暴躁了而已。
看来，重荒此番是定要置他们于死地了……
小院上空，息衍设下的结界遮蔽了人族的视线，宿尤正在其中以数百把慑魂刀影与鸟群缠斗。
飞鸟数量实在太多，慑魂刀砍上一个，那鸟化作黑烟消散后，便又补上一只，如此前仆后继，无穷无尽。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宿尤也渐渐有些力不能支。
……
而黑云之内，息衍仍在试图从各种角度寻找邪兽的命门。
邪兽不堪其扰，咆哮愈甚，突然，一记倒钩长尾倏地抽来，带出的呼呼风响中夹杂着利刃破空之声。
息衍连忙旋身后退，同时以利剑相抵，却还是没能躲过。
兽尾上的倒钩狠狠划过他的上臂，顿时带出殷红一片，鲜血染红了衣袖，又顺着手臂流到指尖，滴在脚下的黑云上。
而下一瞬，“嘶——”
脚下的黑云竟似有意识般，发出一声奇怪的轻叫，向周边退了稍许。
息衍低头看去，眼前忽然一亮。
他竟然忘了，自己的血可以净化煞气！
既然如此，他抬眼看向眼前对峙的邪兽……
显然，对方也发现他的血对煞气的克制之效，许是出自本能的畏惧，此时正踌躇着不敢上前。
息衍哼笑一声，一个抬手便以气为刃划破了掌心，鲜血迅速溢出，随后他双手飞速捏诀。
以血做阵，以生机之力为眼，血红色的法阵一点点结起。
邪兽见此也不再彳亍，怒吼一声再度奔袭而来。
下一刻，“嘭”的一声，它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刚刚结好的法阵上！
邪兽瞬间飞了出去，法阵应声而碎，而息衍胸中气息也骤然汹涌翻腾起来。
……此时此刻，他着实有些嫌弃自己这副躯体了。
对面的邪兽堪堪在半空中稳住身形，狼狈地喘着粗气，却是毫不退却，凶狠地盯着他，重新蓄势待发。
息衍伸手化出一柄长剑，又用还在流血的手握住剑刃，咬牙狠狠一拉，鲜血顿时涂满剑身。
当邪兽猛扑而来时，他也举起手中血剑，眸光冰冷而沉寂。
突然，“轰隆”一声巨响，阴沉了许久的夜空霍然炸开一声惊雷！
粗壮的闪电凌空劈下，像神明长贯天地的利剑，划破重重黑云，将整片夜空与黑夜下的螺碧城照得亮如白昼。
黑云中，就在邪兽朝着息衍扑来的一刻，一道几乎笔直的闪电从它头顶劈下，直接将其穿透。
而后，伴随着一声剧烈的嘶吼，巨兽的兽皮下射出无数光刃，从内向外划破它坚硬的皮甲，随即又是“轰”的一声爆响，刺目的电光爆开，将它割裂成了无数碎片。
电光间，可见黑色的煞气被一点点吞噬、蒸腾。
……
“呼——”
息衍长舒了一口气，扭头看向身侧之人。
却见巳湮只丢了个冷眼，便转身朝下方飞去。
息衍：“……”
半空中，宿尤仍挥着慑魂刀与已经少了许多的飞鸟周旋。巳湮停在上方，伸出手。
漫天电光之下，飞鸟无一逃脱，夜空瞬间恢复澄净。
“我就说嘛，你若在，我们便要轻松许多了！”
三人刚落地，宿尤便马不停蹄地“奉承”道：“多亏有你及时援手！”
巳湮双手抱臂，仍是憋着气的样子，听得此话，看了他一眼，而后冷冷地扫过另一人。
“还是早了点，否则便能看到某人大义凛然地血洒螺碧城了。”
“某人”摸了摸鼻子，没有说话。
宿尤见此，胳膊肘悄悄杵了杵他，使了个眼色后便贼兮兮地进屋了。
……
宿尤走后，息衍又挣扎了稍许。
“咳，”他抿抿唇，眼睛看向另一边，“先前，其实骗你的……”
巳湮眉头一蹙，却仍是没看他。
“你的话我想了想，确实有道理。”
认错这关口一开，话便越说越软：“我问过成遇了，他不愿消除记忆，所以……我也便依了他。”
“你说的对，我与幽女，确实无一人可以擅自替他做决定。”
“……”
听到这，巳湮转过身看着他：“你这次说的，是真的？”
“真的！”息衍立马开口，信誓旦旦，生怕她不信的样子。
事实上，傍晚他与宿尤去到小木屋时，成遇正焦急地寻找幽女。见到两人进来，神色忐忑又复杂。
倒是息衍先开了口：“我受幽女所托，替你做两件事。”
成遇目光一怔，随即黯淡了下去，他用手比划着：“她走了，是吗？”
息衍颔首：“是。”
微微颤抖的双手无力垂下，成遇像是被抽空了精气神，整个人都垮了下来。
息衍看着他，上前两步。
手指抬起他低垂的头，又轻轻抵上他的喉间，莹莹白光在指尖亮起，缓缓渗入他的喉咙里。
成遇目露诧异，只觉得有一股清凉温润的暖流徐徐划过喉咙，温柔地抚慰着原有的灼伤干痛。
待双指收回，他难以置信地碰了下方才被触摸的地方。
“说句话试试。”
“……啊”
成遇迟疑着张开嘴，缓缓发出一声钝涩的声音。
虽仅是如此，却已足够让他震惊。他愕然地看着息衍，心中转过万般念头，揣测着他们究竟是何人。
息衍却已看穿他的想法，只说：“我们是何人，你无须知道。”
“你只需明白，天地间非有人之一族，你与幽女非同族，一番相识共处已是意外。如今她已重归来处，临行前，请求我治愈你的哑疾，算是对你们二人这段缘分的回报。”
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与不辞而别的弥补。”
成遇沉默了许久，却始终平静，再抬起头时，仍是惯常那副温润单纯的笑。
这倒出乎息衍与宿尤的意料，看来诚如幽女所说，这人族少年确实心性非常。
他下意识抬起双手，愣了一下又笑着收回，似乎还不习惯开口说话。
“你，方才说，有两件，事？”
声音尚有些沙哑，说话也较慢，但他仍认真地一字一顿：“第一件，是治我，的病……那第，二件呢？”
那双眼明亮和煦，像是盛着一汪被暖阳浸透的泉水，澄净柔和。竟让息衍也觉得，心中有些暖。
“抹去你对她的记忆。”
息衍缓缓说道，仍深深注视着那双眼睛，不曾离开。
于是，他便看见少年神色蓦地一滞，随即却又多了几分坚定。
他问：“我可以，拒绝吗？”
“为何？”
“我，不想，忘记。”成遇笑着说。
“一段本不该有的记忆，对你而言，不见得是好事。”息衍提醒他。
可他却摇摇头：“这段日子，是我，此生以来，最珍贵的时光。”
“我心中，欢喜她……从，将她救起的那一日，我便知，她迟早，要离开。所以，这段日子对我而言，也就，愈发贵重。”
“我从不后悔，将真心付予她，也不会为，今日的结果，悲伤遗憾。”
“因为，我已经有了这段记忆，足以慰余生。”
……
在息衍的话有了宿尤佐证之后，巳湮便也信了他，先前的置气便也就烟消云散了。
第二日一早时，息衍与宿尤再度说起陪巳湮回家的打算。
“你们当真要与我一同回去？”巳湮问道。
“当真！”宿尤兴致盎然，“此番恰好可以跟着个正经人族，感受一番人界迎新岁的喜庆，再好不过了！”
“说起来，巳湮你家在何处呀？新岁习俗与云京可有何不同？”宿尤想起年初时，“去年新岁，我与息衍初到人界，便去了你们大承的国都，还看了新岁大典呢！”
新岁大典？
巳湮看了看二人，想起之前在新岁大典上发现的那丝异样气息，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我家，便是在云京。”她说。
宿尤一顿，云京？
“这倒奇了，不是听说你们人族的修仙门派大多都在深山老林与世隔绝吗？你门派竟就在云京。”
“嗯。”巳湮没说太多，“既然你们想去，那便去吧。只是可能与你们所想的喜庆不太一样。”
宿尤笑开：“了解了解，修仙门派嘛，与寻常人家到底还是有所不同的！”
“那今日便启程吧。”
而今距离大承新岁不过半月，从螺碧城至云京何止万里之遥，一路上即便以法力赶路，少说也需数日。
更何况有人又受了伤，近几日不便再用法力，自然更是耽误不得。
寸草不生的连绵山头间，一只六耳红狐突如一道闪电般跳跃而过。
它蹄下生风，轻盈地在乱石中来回穿梭，不时屏息抬头，留意着周遭的动静。
又越过一个山头，正在奔跑的它突然停了下来，随即后退几步，朝着一旁的石头下方看去。
在一块不起眼的石头后，它看到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此时，洞口中正传来辨不清男女的怒吼。
“你是如何向本尊担保的！如今竟连本尊培养多年的邪兽也折了进去！”
随即又是另一道充满恐惧的声音响起：“主上息怒！主上息怒！”
“确实是属下先前了解有失，不过经过此次，属下已经知晓，那二人皆有克制煞气之能，日后主上筹谋也可早做准备……”
洞外红狐听到这话，思量了片刻，转而放轻脚步，迅速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