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双路遇袭
夜幕下的树林伸手不见五指。
一道电光射来，霎时将整片林子照亮。闪电落地，化作一个女子，正是巳湮。
此刻她神情漠然，一落地此间温度似乎都降了几分。
她脑海中仍回想着方才发生的事情，却是越想越气闷。环视一圈，见前方树下有块石头，便索性先坐下休息片刻。
枉她先前还觉得这人对生灵怜爱悲悯，是个难得的慈悲之人，没想到今日，他便这般任意决定他人记忆的去留！
纵然他口口声声说是为了那少年考虑，但独断便是独断，这般容不得人情爱恨，难怪他义父说他“冷情”！
先前还说待此间事了一起回云京过新岁，如今看来，也是不必了！
巳湮越想心中越是不平，深深吐纳了几息，她阖眼让自己镇静下来。半晌过后，方才觉得冷静了些……
起身欲要再出发，可就在这时，她突然嗅到一股似有若无的腥臭味。
这味道与寻常的腥臭不同，巳湮收敛心神，将与息衍的争吵暂且放下，细细分辨着。
这味道很特别，却又有些熟悉……
是什么呢？
她凝神回想，眸光突然一深！
是了，先前琢玉山中的穿山甲、小些罗山外的狼群，还有逐明岛皇城内失心发狂的陆诀，身上都散发着这种气味。
所以，是煞气！
思及此，她眉头一挑，没有如临大敌的紧张，反而透出几分可笑来。
起身打量周遭，林中漆黑，倒并不妨碍她视物，只是看了半天也不见任何动静。
她垂下头，却在无人可见的角度露出一抹冷笑。片刻后，提起小包裹，慢慢地朝一条小路上走去……
晚林静得诡异，除了沙沙的脚步声外，一丝声息也无，连树枝晃动的动静也听不到。
路很长，似乎已经走了许久，巳湮一抬头，却见眼前出现了一块与方才一模一样的石头。
她停下脚步，回头朝自己来的方向看去，又转头看了看前方的路。没有错，都是笔直的小路，没有任何弯折。可走在这样的路上，自己却又回到了原地……
巳湮歪歪头，径直朝着那块石头走去。
这一次，她直接坐在上面不走了。
……
暗中之人见她这般淡定，面面相觑。
他们本是在此守株待兔，等着那冥界少主三人从螺碧城出来经过这片林子时，将三人困在此处，再以邪兽瓮中捉鳖。不曾想却只先来了这个人族女子。
不过，倒也不碍事……
其中一人掏出一节指长的竹管，放在嘴边吹了起来。
手指在管上的几个小孔间来回跳跃，却无半点声音响起。但若能从树林上空俯视，便可隐约看见有黑气正从周边林中升起。
果然，没过多久，巳湮便发现头顶出现了一团煞气，接着是第二团、第三团……
越来越多的煞气在半空中盘旋乱飞，巳湮却依旧不动如山。她抱臂仰头，优哉游哉地看着这些煞气，不多久便发现，它们窜飞的轨迹有个无形的边界。
面露嘲讽，她摇摇头站起身来。
“嘶——”
半空中的煞气瞬间凝聚成形，化作一个个张牙舞爪的凶狠邪兽嘶叫着向她冲来！
而就在当先那只邪兽离她不过半丈时，巳湮一手伸出，根须般的雷电便像一张巨网，在半空中眨眼蔓延展开。
所有狰狞怒目的邪兽尽数被网罗其中。
落网的邪兽慌不择路地东冲西撞，每每碰上罗网便发出一声令人头皮发麻后颈紧绷的刺耳尖叫。
紧接着，她攥掌成拳，罗网随之骤然收紧。在响彻树林的唳叫声中，所有煞气顷刻化为乌有。
“……”
巳湮叹了口气，抬眸看向暗处：“你们不会以为，我手无缚鸡之力吧？”
暗中之人悄悄转头，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怯意。然而不待他们施法遁逃，巳湮已屈膝蹲下，一手轻轻触地。
“我自认不是个弑杀之人，但对于想杀我的人，也向来以牙还牙。故而，还请见谅。”
话音落下，更大的罗网从她指下生出，顺着地面不断延伸，呼吸之间，便已到了那几人的脚下。
“便送你们，去与那些刺杀我的人团聚吧。”
……
将周遭打扫干净，巳湮又向前走了几步，在方才煞气周旋窜飞的边界处停下。
手指在虚空中轻轻一点，沿着电光扩散的纹路，半空中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虚空中无形的界墙崩裂成无数碎片，露出后方蜿蜒的小路与微微摇摆的树林。
巳湮轻蔑一笑，伸手抓过石头上的小包裹，便抬脚离开。
然而刚走出两步，她又停了下来。
拧着眉回头，嘴角又挂上了那微微咬牙切齿的怒意。
另一边，看着巳湮转瞬之间便离开了小院，息衍脑中有那么有一会儿的空白。
除了茫然和无措，还有突如其来的酸涩。她竟然说走便走了？似乎没有一丝犹豫和迟疑……
宿尤从屋内跟出来，看见院中只剩他一人望着半空愣愣然，忍不住笑出声来：“怎么着，让你嘴硬，把人气跑走了吧！”
息衍冷冷白了他一眼，宿尤却并不怵，一耸肩一摊手：怪我咯？
“……”
“开个玩笑而已，她竟然就走了？”息衍一甩袖子坐回亭下，抬手拂过桌面，满桌狼藉恢复如初，他又倒了杯茶，竟有些失落地嘟囔着。
宿尤嘿嘿一笑，也跟着坐下。
“或许，玩笑不太合适？”说着，他递过另一只杯子，扬扬下巴示意息衍再倒一杯。
哈，他今日算是涨了见识了！一向清冷自矜的息衍这一路走来，和以往是越来越不同，今日竟还与人斗起嘴来？
斗完嘴将人气走了，现下又自己闷闷不乐？！
他是没心没肺了些，但事已至此，若是还没看明白息衍那点小心思，怕是白活了这两千年！
不过呢，他倒懒得戳破。
这种事，旁观看热闹才更有意思嘛！
“昨日还说陪她回家，如今自己就走了，不用陪了是吗？”息衍依旧气闷。
宿尤却唯恐他还不够气，继续接茬：“人家如此厉害，也确实不大需要你陪。”
一记冷刀射来，他乖巧把嘴巴闭上，一双眼睛却仍在作怪。
院中沉默了稍许，宿尤眨巴眨巴眼，又问：“那咱们接下来去哪？下一枚灵愿笺，该到仙界了吧？”
息衍没回他，过了会儿才梗着声音僵硬地说了四个字。
“找她去啊。”
“咳！”宿尤一个没憋住，咳了出来。
好嘛，能屈能伸！
可是少主您是不是忘了，咱连她家在哪都不知道。
……
两人正思索着该从何处找起，陡然脸色一变。
宿尤嘴巴一努：“看来还没那么容易走呢！”话音未落，手中的慑魂刀已经唤出。
“这次来势不小。”息衍也沉声道。
宿尤走到亭外，双手握刀，架势已经拉好却还在贫嘴：“你说你要没把巳湮气走，咱们这会儿不就轻松了吗？”
息衍无奈白了他一眼，几时了还说风凉话。
“来了。”
一声落下，小院上空瞬间黑压压一片，本就稀疏的星空眨眼被遮了个严严实实。头顶的黑云中，轰隆隆的声音一声盖过一声，不似打雷的前兆，倒更像是巨兽的喘息。
“嚯！看来还有个大家伙。”
须臾之间，无数通身漆黑的飞鸟从黑云中窜出。那些鸟长喙尖利，像是密密麻麻的箭雨从天而降，周身还裹着浓浓煞气，凶戾异常。
鸟群来时汹汹，不一会儿便已至小院上方。
息衍手中迅速捏诀，在半空中架起一道结界，将整个小院笼罩其中，也将鸟群暂时挡在结界外。
随即，宿尤拎刀纵身而上，跃至结界之外。一时间，所有被阻拦在外的飞鸟都向他涌来，顷刻便将他包围。
待黑云中不再有更多飞鸟冲出，息衍又在更外层架起一道结界，将飞鸟、宿尤与小院尽数拢于其中，而后，撤下了内层的那道。
“阿尤，此处交给你了。”他留下这样一句话，便消失在原地。
……
黑云中，浓浓煞气弥漫，遮蔽着人的视线，轰隆隆的声音更加清晰震耳。
云层间，息衍的身形陡然闪现。透过浓浓煞气，他眯着眼向更深处看去，却完全辨认不清那声音来处邪兽的形态，只可见两团赤红色的双眼在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轰隆隆的声音有了一息停顿，紧接着又更加急促起来，竟似是十分兴奋的样子。
那双赤红的眼睛也在慢慢抬高，靠近。
慢慢地，息衍终于看清了它的模样。
这邪兽体型足有楼阁之巨，似虎非虎、似豹非豹，全身兽皮毛发尽褪，只剩下一大块一大块的嶙峋凸起，像是长了满身的石甲，又像是皮下被某种诡异之物撑起，看起来丑陋得令人作呕。
这与之前遇到的所有邪兽都不相同，应是异化得更加完全。甚至，可能是将多只邪兽揉在了一起。
它停在息衍面前不远处，双睛通红嗜血，怒目而视，随着息衍慢慢靠近，前爪匍匐，兽首下压，长着凌厉倒钩的兽尾高高翘起。
“吼——”
一声震耳的咆哮后，邪兽直冲他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