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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春雨新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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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春雨,将漱州城的天空洗净如新,翌日一早,春光大盛。

    从客栈朝南的窗户望去,苍翠延绵的横醒山清晰可见,烟云缭绕间,仿若仙境。

    大街小巷的商铺摊贩早已就位,络绎不绝的车马货驾交相往来,一派熙熙攘攘,生动诠释着漱州“南北第一要塞”的名号。

    息衍要了个稍偏于门口、又能欣赏远山雾霭的雅座,兀自悠闲地饮茶赏景。

    终于,日上三竿之时,一阵风风火火的脚步声传来。

    “我来了,我来了!”

    人未至,声先至,原本静好如诗的画面瞬间被打破。息衍收回目光,无声叹了口气。

    宿尤足底带风地闯进来,一屁股坐在对面:“我好啦,没事了!咱们走吧,再去探它一探!”

    想他堂堂裁决部少部主,昨日竟被一只邪兽逼得几无还手之力,简直颜面扫地,今日再去,必要直捣虎穴,以泄他心头之愤!

    “不必去了。”

    “嗯!嗯?”宿尤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不去了?”

    “为何不去?不还有……”他小心打量了左右,确定周遭无人后,才压低声音继续,“源头的东西吗?”

    “你起身前,我已去探过了,那两处已恢复正常,不见任何异样。”息衍说。

    “什么?两处,皆无异样?”

    息衍颔首不语。

    “……那,洞里煞气的源头呢?”宿尤又问。

    “漱州城外西北处,原是一片乱葬岗。”息衍不急不缓地说着,拎起茶壶给自己和宿尤各续上一杯,“家有田产的百姓,通常会从祖田中选一块风水上佳之地作为祖坟,而无祖田或孤寡者、死因死相不太体面者,便只能被葬在那处,甚至只是随意往那儿一丢。”

    宿尤“啧”了一声。

    “你我那两处,一处是官府专门用来丢弃处死的大奸大恶之人,一处,是高门大户掩埋家中奴仆之地,皆是怨气晦气聚集之地。”

    “虽然煞气生得奇怪,但所谓源头之物,不过是些人骨罢了。”

    “那就,一丝痕迹未留?”

    息衍:“干净如常,一丝痕迹未留。”

    宿尤的脸色从难以置信到惊恐,又到担忧,不过一会儿心中念头已转了无数圈。

    相比之下,息衍反倒悠闲从容地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可宿尤却明白,他越是平静得不露声色,越是对此事慎重上心。

    昨日的情形尚且历历在目,虽最终灭杀了邪兽,但要找到煞气的源头,并将煞气祛除绝非易事,二人皆已做好了再耗费一日功夫的准备。

    如今却是……

    一夜之间,煞气尽消?

    若真有这般轻巧,四异族也不至于谈煞色变了!

    片刻后,宿尤重新镇定下来:“此事,可要禀报主上?”

    息衍没有立即作答,目光在远处山峦间游离着。片刻后,他说:“暂且不必,先观后事如何,待有进一步查证,再行定夺吧。”

    东南方,横醒山深处。

    老老实实在坑底埋了万万年的苍极神木怕是也没想到,自己竟接连两日被人挖出……

    “这上面环绕游走的,是什么东西?”宿尤端详着枯木上的一紫一金两道灵光,满脸疑惑。

    息衍尝试着探其灵息,也只能勉强辨出两股灵光分属一金一火,最后只好再将枯木埋入坑底。

    “这便埋回去了?”

    “此间并无戾气,这枯木想来只是古时存留的一截朽木,得法力酝养,以期枯木逢春罢了。”息衍解释道。

    宿尤这才恍然大悟:“那现下,我召金冥使过来?恰好昨日的事和这截木头,都问问。”

    “嗯。”

    得到应允,他双指并拢抵于眉间,口中念念有词:“敕令冥使,即刻应召!”随即手指于面前画圈,约莫一人高的月白光环便在半空中一点点浮现。

    不过片刻,一只灰扑扑的布鞋竟从光环中踏出,紧接着是褐色的粗布麻衣、修剪得马马虎虎的胡须、胡乱扎起的发髻……一个粗糙普通到扔人堆里便再难找出来的中年汉子,出现在二人面前。

    “金冥使赵放,应召而来,拜见少主、宿大人!”

    来人正是分管漱州城的金冥使,赵放。

    冥界在人、妖、幽三界均设有金冥使,负责处理各方生死接渡事宜。其中,在人界设金冥使九人,又按各地人口多寡划分不同大小的分管范围。

    漱州乃人界南北要塞,是大城,此地金冥使肩负的担子自然更重一些,赵放麾下还有玉冥使四十九人,算得上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头领了。

    宿尤上前半步,正色道:“少主与我行经此地,觉察有异稍作停留,有些话问你,你当知无不言,如实作答。”此时的他,收起了一贯的嬉皮笑脸,虽仍是笑着,眉目间却多了些威仪。

    “属下自当遵从,大人尽管问。”

    “漱州城正北与正西有两处邪煞之地,你可知晓?”

    “属下知晓。”赵放答道,“这两处死气浓重,邪煞也由来已久,属下三百年前接任此地金冥使时便已存在。”

    闻言,宿尤与息衍对视了一眼,若是如此,那冥界早该知晓此事。

    “前任金冥使如今何在?”宿尤又问。

    “回大人,前任金冥使李不言当年因酒失职,放跑恶灵为祸百姓,并成厉鬼,故而被秦大人——”说到这,赵放抬起眼珠子瞄了瞄二人。

    听到“秦大人”三个字,息衍和宿尤眉心同时跳了一下。

    “……如,何了?”宿尤追问的语气有些迟疑。碰上她,那个前任金冥使怕是“凶多吉少”了啊。

    “呃,被秦大人,抽没了……”赵放又把头低下了几分。想起当初目睹秦大人动手的情形,他的后颈皮都紧了一紧。

    息衍眉头一挑,宿尤则惊讶地张着嘴,一副“不愧是她,果然是她”的表情。

    气氛有那么几息诡异又尴尬的安静。

    “咳——”

    片刻后,宿尤清了清嗓子,选择绕过此事:“那邪煞地生出邪兽,你可知晓?”

    “邪兽?!”赵放猛地抬头,“这,这不应该呀,属下每年都会特意去查探那两处,并对煞气稍作净化,上次去才是数月前,如有邪兽,必会早有察觉!”

    又是一处蹊跷?

    宿尤看向息衍,他正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又问了几句,得到的信息与早间息衍所说大致相同,看来他对那两处的了解也仅此而已了。

    “对此处,”一直沉默的息衍突然开口,示意一旁的天坑,“你了解多少?”

    “回少主,关于此坑属下倒确实听闻了一些传说。”赵放见他开口,立刻恭敬抱手答道,讲所听所闻一一道来。

    ……

    人族安身立命,向来循山水而栖。

    醒山作为人界几大山脉之一,又分为纵醒山与横醒山。纵醒山,山势巍峨险峻,常年白雪皑皑,不宜居住。

    而横醒山则矮了许多,雨水充沛,植被繁茂,虽然沧海桑田间,山峦起伏也稍有变迁,但横醒山下从古至今一直都是人族的聚居之地。

    起初,沃野未开,人们还靠狩猎为生,曾有胆大之人为猎奇兽深入横醒山腹地,偶见天坑。

    赵放说:“据传说,彼时天坑中生机极其充沛,那猎户本与野兽搏斗受了不少伤,却因其间生机之力伤口愈合得极快。”

    “从此后,那人便搬离部族,在天坑旁搭了个茅屋,离群索居在这里。”

    “后来呢?”宿尤饶有兴致地追问。

    “后来,说是不知多少年后,那人偶然下山,竟发现世上已过千年,昔日熟悉的族人皆已不在,山下也已建起了城池村落。那人大叹了一声‘须臾沧海’,而后便举步入世,再未回山中。”

    “再后来,也曾有人听闻这个传说后进山寻找,却总是迷路不得见,慢慢地,这也就只是个传说了。”赵放说。

    “三百年前属下刚上任时,曾来此处查探过,那时便已不见传说中那般浓郁的生机之力了……不知是传说本就有虚,还是时间太久,生机之力已消散无几。”

    “此事可曾禀报?”息衍又问。

    “报过的。”赵放赶忙道,“属下曾将天坑的存在与此间传说都禀报给了秦大人,秦大人说主上早已知晓,并有谕旨言‘天地造化之事,无需冥界插手’,故而属下也就未做更多追查了。”

    主上既已这样说,那就不便再多问……

    令赵放退下后,二人又默立片刻。息衍想了想,还是向坑底的枯木又注了些法力。

    “哎!你这是——”宿尤看息衍突然动作,连忙想要阻止,明明主上已下令无需插手。

    “纵然此间起因已不可考,但枯木埋于泥土,必是为了求得一线生机,既如此,我助它一臂之力也无妨。”

    况且,他并未从守护枯木的那两道法力中感觉到丝毫戾气,这足以说明,此木有益无害。

    “可主上那边……”怎么交代呀?

    “他不会知晓,况且我并非要扭转什么,此木重生是必然,区别不过是早晚而已。”

    宿尤:“……”

    你不就仗着主上疼你?

    正午时分,一辆马车混杂在络绎不绝的商旅车列中,缓缓驶出了漱州城南门。

    而在寥廓幽静的横醒山深处,天坑坑底的丛丛绿意之中,一株胭红色的幼苗正颤巍巍地探出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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