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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陆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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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啊,我来就是考功名的,考完了就该回去了。”冉微白转向窗外,对小船上的歌女吹口哨,“回家娶媳妇儿去咯。”

    “那也不错啊。”齐蔚挺为他开心的,“你娘肯定不会害你,给你娶丑八怪。以后带着你媳妇一起来找我玩吧。”

    “行。”冉微白道,“其实我见过一次那个小媳妇儿,挺好看的。至少对看着,我还吃得下饭。”

    “那我要祝你早生贵子吗?”齐蔚笑嘻嘻道。

    “这话说太早了。”冉微白道,“那也还是个小姑娘,要再生一两个,我就是一个老父亲带几个孩子。不得要命?”

    “说不定生了小孩,那小姑娘就长大了。”

    “不对不对,那只会让小孩和我都很难过。”冉微白道。

    齐蔚觉着他们聊的天好像突然就被翻页翻快了,怎么聊到沉重的东西?齐蔚也二十岁了,身边很多朋友已经成亲做母亲。她爹会提一提她的婚事,但没逼过她。对齐蔚而言,好像成亲这件事并不值得一说。

    她换了个话头,和冉微白聊起了昭郢最近又开了什么铺子,看起来很赚钱……

    ——

    “公子在做什么?”张伯走到早夏池的回廊处,不解地看着张以舟坐在对岸,将一团又一团纸扔下池子。

    侍女欠身道:“回张伯,奴婢不知。公子回来后便一直坐在这,不让人靠近。”

    “公子饮酒了?”张以舟手边有一把白玉壶。

    “是,但不多,只取了半壶雪萃。”

    张伯暗叹,张以舟怕是烦闷得很,但待会还有要事得出门,所以酒也不能多碰。

    他找了由头,走去张以舟那边,隔着些距离问:“公子,明日中秋,送给各府的礼单已经列好了,您瞧瞧吗?”

    张以舟没说话,只摆手让张伯退下。

    张伯心说小公子是真的不高兴了。他正要离开,却听张以舟道:“张伯,礼单还和往年一致?”

    张伯连忙打开单子,道:“回公子,新添了长公主府、怀王府、万里钱庄……”张伯念了七家。

    “少了。”张以舟道。

    “少了?”张伯思索着。中秋礼不过是赠亲朋好友,以及与某些不得不打交道的府邸礼尚往来,张伯从没出过差错。

    “少了。”张以舟再一次道。

    张伯额头已经冒出汗了。

    “啪”,张以舟又扔了一个纸团下水。涟漪一层层泛开,他起身离开了。

    早夏池是养府邸风水的一处水眼,要保持清澈的。张以舟一走,几个下人连忙伸了竹竿去把纸团捞起。

    那都是上好的画纸,张以舟应该是在上面作了画,落水之后墨痕便晕乱了。张以舟最后扔的那一团被浸透了大半,但依稀还能辨认——是一个走在早夏池回廊间的荼白身影。

    张伯知道自己漏了哪家了。

    ——

    陶晨忻站在一处宅院前,将随从手里的东西接过,“行了,你在外边等着。”他走进刘府,没让门房通报,自顾自进去了。

    他和刘鲲自小在一个巷子里摸爬滚打,刘鲲家的门,就是陶晨忻自家的。

    这处院落是刘鲲查破一个危及国主性命的异教谋反案时,国主赏赐的,所以院子不小,屋子也多得是。但整个院子都没怎么修缮,看起来略显破败。

    刘鲲抠,就爱攒银子,房子只要能住就行。

    陶晨忻走到后宅,路上碰见了在裁衣服的刘母。她的手很巧,做的衣服不比外面的差。陶晨忻年幼丧母,父亲是个酒鬼,所以他差不多算是刘母连带着养大的,到现在她还给他做衣服。

    刘母看见他,很是高兴,直说晨儿又长高了。陶晨忻给刘母一样样摆上自己带来的点心,两人说了一会话,刘母便说带他去找刘鲲。

    走到刘鲲的起居室,刘母却不进去,她道:“这会臭小子说在办公事,不让我这个老娘进去扰他。晨儿,你去吧,娘给你们做饭去。”

    刘母蹒跚离开,在折角处又回头,笑盈盈地招手让陶晨忻快进去。

    陶晨忻敲门问:“刘鲲,还在不在?”没得到回应,他直接推门,却被眼前的场景惊得愣住。

    刘鲲坐在轮椅上,嘴里咬着毛巾,双手死死握住轮椅两侧。而刘夫人同一个药师半跪在地,清理他残缺的腿上,流脓的伤口。

    一股粘稠的恶臭充盈在屋子里,让陶晨忻想起年幼时,那个充斥酒鬼父亲的呕吐物、灰白霉点和倒灌进来的浑浊污水,比猪圈更不堪的破房子。

    是刘鲲,把他那个同样贫穷,却干净、祥和的家分给了陶晨忻一半,否则他早已沦为下一个酒鬼。

    刘鲲看见陶晨忻了,他压了压手,示意陶晨忻先坐会。

    陶晨忻走上前,从刘夫人手里接过了纱布,“嫂嫂,我来。”

    用了一个多时辰,才将脓包清理干净,换上新药。

    “脏了你的手了。”刘鲲道。

    “你还会客气呢?”陶晨忻净了手,抱起刘鲲的儿子逗弄,“崖哥儿怎么越长越像你?”

    刘鲲骂道:“我儿子,不像我像谁?”

    “以后讨不上媳妇,崖哥儿得怨死你,是吧,干儿子?”陶晨忻说着,拿出两个金镯子套在娃娃手上。

    “晨忻,使不得。你给这孩子多少东西了?”刘夫人从孩子手里抢下金镯子,道。

    “嫂嫂,这算不了什么,你可收好了,别被刘鲲这铁公鸡给我干儿子‘贪墨’了。”

    “不行,不行,太贵重了。”刘夫人坚持道。

    陶晨忻又添了一个白玉锁,强塞进孩子手里。

    “罢了,夫人,你先带崖儿出去。”刘鲲道。

    刘夫人这才替孩子收了东西,抱着孩子,提上刚刚给刘鲲换下的脏衣物出去了。

    陶晨忻将门合上,眉头一簇,道:“刘鲲,你不能这么死抠,下人都舍不得买几个?崖儿那衣服还是大人的改的,你有没有点做爹的样子?”

    刘鲲没理他这副怒气冲冲的样子,推着轮椅到桌边,泡起了茶。

    陶晨忻转念一想,又道:“刘鲲,你这些年攒的钱哪去了?”

    刘鲲耸肩道:“我早说过那都是谣传,你又不信。我最近才开始攒钱。”

    “什么?”陶晨忻不信,刘鲲身为大理寺少卿,俸禄不低,可刘鲲一家都极为节俭,一年到头花不了多少,“你不会养了外室吧?”

    刘鲲手一抖,道:“想让我被扫地出门你就直说。”

    “那你的家底哪去了?”

    刘鲲拍拍桌子,让陶晨忻坐,“帮了几个寒门学生。”

    陶晨忻一愣,想起今年科考舞弊案,刘鲲会被非议的原因便是有个举子当众喊他“刘大哥”。

    刘鲲感受到陶晨忻的眼神,道:“我可不是想培养亲信……”

    “我知道。”陶晨忻打断他,“你帮了几个?嫂子和大娘知道吗?”

    刘鲲道:“十二个,她们同意的。”

    陶晨忻叹气,道:“刘鲲啊,你是……真圣人。天下多少寒门子弟,你哪怕抛家弃子也帮不过来,何必让家人过成现在这副样子呢?”

    “当初我们倒向永昶王与张以舟,不就是因为他们虽生于贵胄,站于高位,却对寒门、王公一视同仁吗?晨忻,这是我们的本心。”刘鲲道,“寒门出贵子不容易,那都是些有心读书的学生。我帮他们一把,只是举手之劳。”

    “那是你没出意外的时候,”陶晨忻道,“如今你治病、用药哪里不是用钱?刘鲲,以后别做圣人了,穷则独善其身。”

    “晨忻,雍梁看似安宁,但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夜幕已经降临了。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朝堂之上,多一个愿为百姓执炬之人,雍梁便多一分光。”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陶晨忻质问。

    刘鲲摇头,“我没有大才,看不透命格,只是隐约感觉罢了。”

    从刘鲲家中出来时,天色未暗,圆月却已经浅浅露出了身影。

    “老爷,回府吗?”下人抬着轿子等在门口。

    “去小涵江渡口。”陶晨忻吩咐。

    那里有拨动命格□□的晚宴,陶晨忻不能迟到。

    ——

    天上圆月如明灯,照着地上的万里花灯。

    崎岚妆坊比平时忙许多,绿芽和新叶一整天都在连轴转。之前虽然因为那几个闹事的老头老太太,让崎岚妆坊丢了很多客人。但官府判决文书下来之后,相当于变相给崎岚妆坊做了保证。加上崎岚妆坊兢兢业业攒了几个月的口碑,店里的生意一天好过一天。

    一个白衣的老者忽然走进了崎岚妆坊,他尽力不引人注目,但一身郑重的穿着打扮很难叫人不注意。

    “张伯?”绿芽和新叶赶紧从柜台后出来行礼。

    张伯扶起她们,道:“你们已是自由身,不必向我屈膝。”

    绿芽和新叶眼眶一热,道:“谢谢张伯多年照顾。”

    张伯摆手,将一个雕刻华美的漆盒放在柜台上,“齐小姐可在?”

    新叶道:“张伯,老板出去了。”

    “哦?”

    绿芽回想老板说的话,神色奇怪道:“老板说,她去种摇钱树了。”

    ——

    小涵江上,数艘大船灯火辉煌,人们在其中饮酒作乐,共度团圆夜。

    “好酒量!齐公子,你若是能干掉这三坛南国春碧,咱们的买卖,就成了!”

    “当真?”

    “一言九鼎!”东海船行的四公子东方远豪迈道。

    “那我可就信东方公子了。”齐蔚往桌边一站,提起一坛南国春碧。南国春碧是万雪国御寒的酒,烈极了,其它几国的人不适应,一碰就容易醉,醒来后还头疼好几日。

    齐蔚这豪迈样子,让周围人都兴奋起来了,高喊着“喝、喝”。

    东方远看齐蔚喝完第一坛,眼都不眨一下,立马意识到自己碰上硬茬了。这个齐蔚想蹭他们家一艘出远海的船,带点稀有的矿彩回来,但船上运什么东西早就定好了,空不出位置。

    东方远本不想搭理,可柳临风说别看这人一脸人畜无害,实际上是摇尾巴的黄鼠狼。这就让东方远觉得有点意思了。和齐蔚喝了几杯酒,东方远便提出这么个玩法。这会东方远觉得自己得被大哥骂了。

    齐蔚打了个酒嗝,提起第三坛。东方远和她喝酒的时候,齐蔚就觉得有戏,等东方远说喝完这几坛酒,就成了。齐蔚简直要当场谢谢这位老哥。

    想当年,齐蔚在万雪国大喝特喝的时候,南国春碧还没传到其它几国呢。当时齐鲁在万雪被人架着喝酒,十二岁的齐蔚跳上桌子,说欺负我爹一个小老头算什么?说完就干了一坛。把万雪国的人都震住了。

    齐蔚喝完第三坛,周围人纷纷敲着酒杯对她致敬。“东方公子,这买卖成了吗?”

    东方远无论如何不能怂,“齐公子好酒量,买卖成了,你这朋友我也交定了!”说着,极具义气地和齐蔚撞肩头。东方远人高马大,一身结实,差点把齐蔚撞脱臼。

    齐蔚咧嘴,道:“东方公子……”

    “诶,小齐,兄弟之间别客气。”

    “东方?”

    “行,放心,我肯定给你找个位置。”东方远道。

    “多谢东方兄!”齐蔚一高兴,又干掉了一坛南国春碧。

    “东方远,你答应得也太快了。”一道清脆的女声传来。众人让开一条道,见一个窈窕的女子摇着团扇走来。船上有许多盛装赴宴的女子,可这一个女人就压住了满船的芬芳。

    她不是艳压群芳,而是“我花开后百花杀”的势不可挡。窈窕身形带着强弓一般的张力,像个女王。

    齐蔚小跑几步,像摇尾巴的小狗,笑哈哈地凑上去,“慕容姐,咱俩的事……”

    东方远脸色一变,拍开了齐蔚伸向慕容瀚心的狗爪子,“说清楚,你俩啥事?”

    慕容瀚轻蔑道:“生意的事。”

    “哦哦,”东方远挠头道,“那就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是吧,小齐?”

    齐蔚这才想起自己一身男装,凑这么近,得惹人非议。齐蔚连忙后退,道歉,“慕容姐,你说我要是说服了东方,你就愿意和我谈,这还算数吧?”

    “自然是算的。”慕容瀚心的团扇在齐蔚的前襟划过,留下一道勾人的香气,“姐姐虽不是男儿,但也是一言九鼎的。况且你那定金,深得我意。”她媚眼如丝,叫人挪不开眼。

    其实齐蔚给她的不过是一只上品金簪,半是做定金,半是让她看看崎岚妆坊的实力。可慕容瀚心明知齐蔚是女子,还是故意说得暧昧。齐蔚一看东方远凶神恶煞的样子,顿时意识到慕容瀚心拿她摆了一道。

    听说东方家去慕容家提过亲,但东方远就是一浪子,和好多女人暧昧不清。

    慕容瀚心原本只是上官家的庶女,却硬生生挤掉了嫡女、嫡长子,被家族长辈青睐,成为慕容家的接班人,基本掌权天绣阁。这种女人怎么会轻易看上哪个男人呢。

    慕容瀚心这是拿齐蔚做挡箭牌,挡了东方远和这条船上其他的爱慕者。要是闹大了,再说齐蔚是女子的事情,也有挽回的余地。

    好在东方远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答应了齐蔚的事情,应该不会轻易反悔,齐蔚暂时给慕容瀚心做一会挡箭牌也无妨。但怒火不能烧更多了,不然后续齐蔚去跟东方远解释,也未必行。

    齐蔚假装酒喝太多,头昏脑胀,连忙跑了。

    她躲到甲板边缘,靠着栏杆呼吸江上的风。

    “齐公子对我这中秋夜宴可还满意?”静不到片刻,有人撞上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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