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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伍拾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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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辜荷说,她之前和孔家打官司,被孔屿声辩驳到哑口无言,每次都是左支右绌。她嘴上说不过,出衙门撞见他,二话不说就冲上去打人了。

    辜荷跟着齐蔚学过几招,打孔屿声完全没问题。孔屿声被打出了两条鼻血,却对辜荷说对不住。

    “我们以前偷李子被狗咬,我们可没跟狗道歉对吧?”辜荷问。

    齐蔚挠了挠头,“话是这么说,但你为什么认为自己是狗?”

    辜荷跳起拍了一下齐蔚的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觉得他跟别人不一样。”

    后来孔屿声跟辜荷在官府见,孔屿声甚至还带了饭给辜荷。因为他们两个互不相让,孔屿声引经据典,辜荷就讲歪理,每次开他们的堂,都要拖很长时间。孔屿声饿得快,便觉辜荷恐怕也会饿,于是总给她也一份。两人开堂争锋相对,下堂分食一锅饭。

    然后就在齐蔚到顷海湾的前一天,官司结了。两人和解,辜荷撤了诉讼书,孔屿声去辜荷家里下了聘书。

    “屿声说我们这么占掉一整条街的首饰买卖,不合理,”辜荷和齐蔚睡在一张床上,胳膊腿互相压着,“不想让我们赢官司的,有西胡同的住民,有想在这里开店的人,甚至有官府。”

    齐蔚轻声道:“按税法,我们一家开在里面,交的税远不如几家一起开进去交的税多,官府当然会不愿意我们赢。以前是官府没空管我们西胡同的生意,我们才有机可乘,可现在,官府是在整顿这些的。”

    辜荷道:“屿声也这样说。所以他赔我们钱,重新和我们签书契。”

    “好。”

    昏暗灯光下,辜荷翻身面对齐蔚,红着脸说:“等我嫁过去,就和孔家是一家人了,我们的租金可以免掉。”

    齐蔚想了想西胡同那一条长街,兴奋道:“到时候整条街都是你的了!”

    “也可以这么说。”辜荷嘴角一提,抱住齐蔚亲了一口,“蔚仔,谢谢你。”

    齐蔚在她肩上蹭掉脸上的口水,道:“谢归谢,别想以身相许啊。”

    “滚。”辜荷踹了她一脚。

    辜荷同齐蔚七八岁就认识了,那时两人家里都很穷。辜荷如今身材矮小,就是小时候吃了上顿没下顿害的。两人凑一起,比男娃都能犯事,偷鱼摘李子,什么能吃就去弄什么。

    齐蔚想着哥哥和爹,每次弄到什么,都省几口。辜荷属于爹不疼娘不爱,她没牵挂,却还是跟齐蔚一样省着吃,留下的都让齐蔚带回家。

    后来齐蔚跟她爹和哥哥漂泊离开,两人虽然见得少,还是有书信往来。齐蔚家里富起来后,也常常接济辜荷。两年前辜荷父亲重病,辜荷娘想把她卖给老头做小妾,辜荷写信给齐蔚借钱救命。

    齐蔚想着光借钱是没法救她的,于是带着刚在泉宁挣的钱来了顷海湾。她教辜荷做生意,教她怎么钱生钱。辜荷从崎岚妆坊挣到了给她爹看病的钱,也挣到了家里的地位,这才有了今天。

    “蔚仔,”辜荷问,“你什么时候成亲呐?”

    齐蔚道:“我倒是想成亲,可惜没人娶我。”

    “胡说,你多漂亮啊,长得高,鼻子挺,眼睛还亮。”辜荷道,“多少男人想娶你呐。”

    “但是那些男人又不好看,我瞧着都吃不下饭。”齐蔚道。

    辜荷捏她鼻子,“可是再好看的男人,老了就不好看了。”

    “那我就换一个。”齐蔚嬉笑道。

    “得了吧。”辜荷不信,“你不就是被那个狐狸精勾走了魂吗?你要等那个男妓到什么时候!”

    “他不是狐狸精,也不是男妓。”齐蔚道。她的朋友都知道她在等一个人,但没人知道她等到什么时候,齐蔚也不知道。

    辜荷见齐蔚出神地盯着白色帐顶,有一会没说话,于是道:“嗯,他不是。我们说点别的,你在昭郢开的店怎么样了?”

    齐蔚道:“还亏着呢,不知日后能不能挣回来。你这边可不能再出幺蛾子了,我现在就指望你挣钱养着我。”

    “没问题。”辜荷保证道。

    顷海湾的事情解决了,齐蔚便打算早些回去,那样就不必翻山越岭了,她可以全程走水路。

    辜荷和孔屿声送她上船,让她带了好些东西回去。

    “等我成亲的时候,你来不来呀?”辜荷问,“你的吃喝拉撒还有路费,我都包了。”

    “那我肯定得来,有便宜不占大傻蛋。”齐蔚道。

    辜荷用力抱了她一下,说:“在昭郢多吃点饭,你的胸都要瘦没了。”

    她这话说得特大声,把齐蔚都整红了脸。

    “齐小姐下次来,我再陪你们好好玩。”孔屿声适时地插话。

    “好啊好啊。”齐蔚道,“昭郢马上要开科举了,你会去吗?”

    孔屿声一怔,道:“齐小姐为何这样问?”

    “你看着像昭郢的读书人,要是你会去昭郢,顺便带着阿荷来。”

    孔屿声笑笑说:“才疏学浅,当不得一句‘读书人’。”

    齐蔚听出几分寂寥,加上辜荷悄悄捏了她一下,她连忙道:“你现在也很好,和阿荷最配了。”

    商船要开了,齐蔚同他们告别。辜荷送她上船时,说:“屿声祖上科考,犯了前国君的忌讳,他们都不能去考了。”

    齐蔚抱歉道:“你帮我跟他道个歉。”

    “没事,屿声心眼大。”辜荷挥手说,“蔚仔,一路顺风!”

    —

    齐蔚算着时间,晃晃悠悠地坐船回昭郢。到了之后,她提着东西去店里看绿芽和新叶。

    绿芽学东西快,已经能把店里店外打理得很好了。新叶虽然慢一点,但做事勤快,齐蔚也是满意的。她已经不用天天自己看店了,只时不时过去一趟。

    到的时候居然碰见了白溪。白溪又是来问冉微白在不在,或者齐蔚有没有别的类似冉微白这样的人介绍介绍。白溪贼兮兮的问法,让齐蔚觉得自己在干人牙子的勾当。

    齐蔚表面和白溪相谈甚欢,说要介绍这介绍那,心里却盘算着再问就找几个混混给她。想想又觉得过分了,于是又打哈哈敷衍了过去。

    齐蔚不太喜欢白溪。相处越多,她越感觉白溪这人做生意有点不择手段。齐蔚虽然也有很多小九九,但道义还是有的。

    齐鲁跟齐蔚说过,挣钱很重要,但为了挣钱不干人事,就不值得了。对生意场上不讲道义的人,得礼而远之。

    齐蔚尽力保持着“礼”,聊到快天黑,便找由头走了。她踩着溶金的夕色,回了张府。

    张以舟的病已经养得差不多,又开始了忙忙碌碌的日子。齐蔚回去的时候,他还没散值。晚上他回来,齐蔚跑去跟他问好。

    张以舟问了几句她在顷海湾的事情,但明显是客套。齐蔚觉着张以舟似乎心情不大好,于是识趣地不打扰了。

    她去花园收了些散落在地上的花瓣,在颂雨轩泡澡。五颜六色的花瓣浮在水面,她拢在一起,又吹开。这本是她最舒服的时候,可今晚却泡得心不在焉。最后还是没忍住,从浴桶里出来,穿好衣服,提了两壶酒去赋原居。

    张以舟坐在石凳上发呆。一手搭在桌上,一手将一把坠着白玉的竹扇开了又合。他微微低着头,眼神无处着落。

    “张公子,”齐蔚将酒砸在桌上,“我们来喝点酒吧。”

    张以舟缓慢地抬头,蹙眉不语。

    “我知道你会喝酒。”齐蔚打开一坛,陈香笼在了院里,“这是从顷海湾带回来的,绝对香飘十里。”是孔屿声下聘书那天,辜家开的女儿红,辜荷特意留了两坛给齐蔚。

    齐蔚拿出酒杯,豪气干云地先干了两杯。

    张以舟压住她的杯子,“悠着点。”

    “我连喝三坛都还能打算盘。”齐蔚自信道,她给张以舟倒上,“你尝尝。”

    张以舟在她的盛情之下,勉强沾了一口,是很香,但也烈。“我酒量浅。”他推开杯子。

    “我问过平荻了,”齐蔚道,“那个什么王爷不是说你最近可以不上早朝吗?你喝一点,醉了就睡,明天醒来就没事了。”

    张以舟摇头。

    齐蔚就自己喝,“喝酒对不高兴其实没什么用,但是可以让你快些睡下,睡觉还是有用的。要不然,让周大夫再熬一贴安睡的药给你?”

    张以舟警惕地看着她。

    齐蔚几杯酒下肚,胆量都更大,她端着酒杯往张以舟嘴边怼,像之前逼他喝药一样,“这可比药好喝千百倍。”

    张以舟挥开扇面遮挡,齐蔚就换个方向喂,非搅得他喝下去才行。

    张以舟干不过不讲道理的人,被逼着喝完一杯。

    既然开了口,齐蔚就不让他闭了,一杯接一杯给他倒。府里的厨子体贴地开火做了几个小菜端上来,张以舟不怎么吃,齐蔚就把菜都挪到自己这,很满意地大口吃菜喝酒。

    她想让张以舟笑笑,边吃边讲些好玩的事。虽然没什么用,张以舟还是淡淡的表情,但至少,张以舟会自己倒酒喝了。

    月色下,张以舟的脸颊隐隐透出红。

    “我不能喝了。”张以舟放下酒杯,“齐小姐,你自便。张某再喝下去,要醉了。”他说着,撑着石桌起身。

    齐蔚打了个嗝,说:“张公子,你已经醉了。”

    张以舟迷朦地看她,似乎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齐蔚指了指空掉的酒坛,“我只喝了小半,大部分都是你喝掉了。这个酒,挺烈的,你居然能撑到现在。”

    “以舟该去睡了。”张以舟转身,向着卧房走去。

    齐蔚心说居然还能自己走回去,原来神仙醉酒,是不会撒酒疯的。齐蔚虽然能喝,但也有上限,据齐乾说,她醉之后,会发疯,胡言乱语。

    齐蔚还没感慨完,就见张以舟脚底打滑,踉踉跄跄要摔倒。

    “别摔!”齐蔚冲上去扶他,在他掉入溪水之前,将人拉住了。

    张以舟无力地伏在齐蔚肩膀上,喃喃叫出故人的名字,“梓缳,对不起……”

    —

    清晨的阳光照在贝壳串起的风铃上,又坠入窗台摆着的浅口白瓷里。那里面用清水养了一条细小的红尾鲤鱼,一只灰白的猫蹲在榕树上,觊觎着那尾鱼,却又不敢下手。

    张以舟捏了捏鼻梁,猛然惊醒——这不是他的卧房。

    “平荻!”张以舟喊道。

    “公子。”平荻一如往常,立马有了回应,可他止步于屏风后。

    而张以舟在喊出声的时候,就意识到了发生了什么。

    他身上几乎不着寸缕,薄被下,女人细腻的肌肤紧贴着他,长长的青丝绕在他指间。

    张以舟头疼欲裂,他跌下床,跌进了一地的衣物里。

    “张公子,你没事吧?”齐蔚刚醒,带着黏稠的声音问道。

    “你别动。”张以舟冷道,这是齐蔚从未听过的冷意。他曾在芦佘山对齐蔚说过威胁的话,可那时,齐蔚都没觉得他冷。

    张以舟缓缓理好衣物,他背对着齐蔚,道:“床笫之欢从来不是倾心之喜,你为何不明白呢?为什么总是这样不爱惜自己?”

    “我……”齐蔚张口,张以舟却已经快步离开了。

    齐蔚穿好衣服,跑去找张以舟,可她被拦在了赋原居外。

    张以舟的门,又一次对她关上了。

    她在门口等张以舟,绿芽来找她说,店里出了事。

    是一个妇人拿着几支印有“崎岚妆坊”记号的银钗找上门,说他们用的是假银,这东西褪色,还有毒。闹事的人不去告官,不进门商讨,只在店门口哭闹,说崎岚妆坊用毒物害人。

    齐蔚一看就知这是冶岭的黑心夫妇报复她。他们承接齐蔚的生意时,复刻了崎岚妆坊的印记,模仿得几乎难辨真伪。

    那件事是张以舟手底下的人去解决的,处理得很快。齐蔚只知道最后那家店关门了,黑心老板被判刑,没问过其它。

    齐蔚知道现在没人有耐心听前因后果,只道:“大娘,有什么事,我们进去说,若当真是我们店里的东西出了问题,保管给您赔偿。如果像您说的,我们的钗害了人,尽可告官府。要是按法,杀人偿命,我齐蔚也绝不逃。”

    齐蔚说到“杀人偿命”时,那老妇人心虚了一瞬,又继续在门口撒泼。

    这会,一群混混突然涌上盛安街,挥着木棍恐吓人。人们被吓得赶紧躲避,围在崎岚妆坊看热闹的人也都带着孩子、提起篮子快步散了。

    齐蔚对那老妇人道:“大娘,你是进店里谈,还是等着这群混混欺负?或者一会官府衙门来人抓混混,顺便把你抓了?”

    这老妇人有些不知所措,左右摇摆后,她从地上站起,颤巍巍走了。

    齐蔚哼了一声,做手势让混混们散了。又抛了几个铜板给一个小乞丐,小乞丐立马端着破碗悄悄跟上了老妇人。

    齐蔚早猜到闹事的既然来了,就不会轻易被吓走。她赶来的时候就收买了附近的混混头,让他们冲散围在崎岚妆坊的人,免得这老妇人的胡言乱语被更多人听到。

    齐蔚想回去找张以舟,可这边的事情绝对没完。她最终还是决定去趟衙门,看能不能问到黑心夫妇那案子的卷宗,看看当时怎么被判的,方便后续处理。

    傍晚,衙门都要赶人了,齐蔚才离开。她好说歹说了一天,还送了点酒食,可衙门就是咬定没这案子,就算有,卷宗也不可能给她看。

    冶岭的案子虽然不是在昭郢办的,但此案涉及到判刑坐牢,定然要提交昭郢。这不是什么机密案子,齐蔚找找关系,可以托人看卷宗才对。但衙门坚称没这事,齐蔚猜测,当时张以舟手下走了特殊路子快速了结此事,这路子不是齐蔚这种小老板能碰的。

    算了,反正不是非要看到才行。齐蔚心想,她要回张府了。

    齐蔚随便吃了点饭,算着时间,张以舟再忙,也该吃晚饭了。她打算去书房找他,张以舟却先找上门来了。

    他站在颂雨轩门口,对齐蔚道:“我娶你。”

    齐蔚眨了几下眼,显然是愣住了,半响,她道:“张公子……你说什么?”

    “我娶你。”张以舟重复了一遍。

    这回齐蔚理解了,她眼里涌现出期翼已久的欣喜,可片刻后又熄灭了。她捏着衣角,问:“那你妻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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