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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肆拾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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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蔚撑着膝盖喘了几口大气,才拿出一个小袋子给张以舟,“荷花酥,你晚上饿了可以吃。”

    张以舟没料到她追了一条街,就是为了送这个。他这会要赴的是王宫里的宴席,酒肉如流水,能不重样地上一整晚,哪有饿的时候呢?

    “有劳齐小姐,”张以舟接下了袋子。

    “没事,没事,”齐蔚绽开笑,“这次没有摘你家的缇紫芙蓉。”

    张以舟也笑,“那我替它们谢齐小姐的不杀之恩。”

    “看明白了吗?呆瓜。”何喻和闻启站在屋顶上,看下面的公子和小姐。

    “齐小姐做的荷花酥很好吃。”闻启道。

    何喻叹气。闻启做事向来稳妥,脑子聪明,跟了张以舟八年,也就前段时间因为涵江的事情受过罚,但落到这种人情世故上,闻启总看错要点。不知道这脑子怎么长的。

    闻启并不觉得自己有说错,他一边看下边,一边打开一个小盒子。盒子里,一小碗杨梅雪酪正悠悠飘着冷气。他还没动,何喻先一步抢了,“饕餮客的杨梅雪酪,有口福了。”说完,一口吃了个干净。

    “喂……”闻启看着空掉的碗,“你偷厨娘小翠衣服的事,我保不住了。”

    “别、别,我吐出来还你好吧?”

    闻启嫌弃地推开他,脚尖轻点,从屋檐上飞奔离开。

    何喻追了上来,“都是兄弟,别小气咯,你跟平大人说一声,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我自己买的。”闻启闷道,他想吃这个想很久了,特意趁着回昭郢述职,天没亮就去饕餮客订了。

    “没入夏杨梅雪酪就被订光了,你以为你现在去买,买得上?”

    “什么意思?”闻启脚步一刹,利落反身扣住了何喻。他总是带着一点笑意的眼睛突然不笑了,脸上的刀疤变得分外突兀。

    何喻摸了摸鼻子,道:“意思就是,小翠看上你了呗,不然干嘛给你留杨梅雪酪。女人啊,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只看皮相,不看我内秀的心。”

    他听了回答,一脚却扫在了何喻小腿上。趁着他踉跄,迅速走了。

    “竟然偷袭!”何喻看他几下没了人影,就不追了。砸吧着嘴里的杨梅味,心想回万雪国之前,得逮着闻启去扫荡饕餮客,让小翠给他把昭郢的美食都做一遍。

    在白雪皑皑的国度,整日都要靠烈酒御寒,让人嘴里全是辛辣。若不是给公子卖命,谁想去那种鬼地方。

    —

    华灯照亮盛安街,崎岚妆坊里人来人往。虽然大部分只是来逛逛,但保不准日后会是大主顾。绿芽和新叶殷勤地照顾着每一位客人,力求面面俱到。

    而老板此时正嗑着豆子,在角落里享清闲。

    齐蔚最近不住张府,但张伯还是会来店里给齐蔚送饭。今天送的晚饭,绿芽和新叶吃了,她们给齐蔚留了一盘炒黄豆。张府的东西都不是俗物,连这盘炒黄豆都炒出了非同寻常的香。

    齐蔚一边吃,一边把纸垫在巴掌大的木板上给家里写信。

    哥哥嫂嫂要她至少半旬写一封信回去,但凡不能按时见到信,亓记绸庄的伙计就杀上门来给大小姐磕头了。所以齐蔚算着时间,该动笔了。

    她洋洋洒洒地写,问家里如何,默默病好了吗?哥哥最近有没有惹嫂嫂生气?又说昭郢如何繁荣,她最近挣了多少钱,写她认识了个比她还精的女商,写她的朋友们多照顾她。末了,可怜兮兮地问,我那英明神武的爹爹怎么又不回我信了,他不会在外面有别的闺女了吧?

    哥嫂时不时会给齐蔚寄信寄东西,但她爹是真放养她了,从不主动给她写信。齐蔚写回去,跟他说一说独自从商的心得体会,齐鲁心情好就回一封信,心情不好便懒得理她。

    以前齐鲁可不是这样,他明明是把齐蔚捧在手心里,要什么给什么。齐蔚花钱那不叫花钱,叫买开心,只要齐蔚开心,齐鲁就觉得值。齐鲁发现她不喜读书、绣工,反倒热衷打算盘后,也高高兴兴地带着她到处见世面,教她怎么谈判、走货、算账……

    齐蔚写完信,封好信封,心说:老爹要是知道我又和张公子“混”到一起了,不知道会不会打死我。

    齐鲁始终介怀她两年前整那一出,觉得他的白菜被养坏了,胆子大到倾家荡产买猪来拱。他早给她看中了一个郎君,至今还想撮合他们。

    拉倒吧,齐蔚心想,一个怎么够看。弄不到张以舟,她就养七八十个美人,天天围着他们流口水。

    —

    “八公主打扮起来,确实是个美人。”骆羌瞧着盛装入宴的朱翡玉,调笑道。

    身旁的张以舟端着酒杯去跟羽策寒暄,压根不理骆羌。不过骆羌也没指望他搭腔,反正有的是人想和骆将军套近乎。

    “八公主和我们淮清王,当真是才子佳人,天作之合呐。”上北国都尉陆成顺上了骆羌的话。

    “可不是么,钦天监测算两人命格相契,是为良缘。”端木宇道,“过些日子,就该下聘书了。”

    “似乎处得也还不错,”骆羌品了口小酒,看戏一样瞧着那浓情蜜意的两人。

    “王兄,你怎么总拉着怀熹哥哥谈政事?扫不扫兴啊。”朱翡玉依偎在朱羡瑜身旁,嘟着嘴不满道。

    朱羡瑜道:“寡人的儿子,一个比一个无趣。”

    朱廷和抱歉地笑,“父王、玉儿,是我疏忽了。怀熹虽年轻,对政事的见解却很独到,一时聊得忘了场合。”

    “表哥谬赞,我不爱读书,只是跟着祖父耳濡目染了些。”高怀熹端起酒壶,给朱羡瑜和朱廷和倒酒。

    朱翡玉也翘着玉杯想要,高怀熹却笑笑,剥了一粒葡萄放进她杯中。“这酒烈,玉儿不宜多喝。”

    葡萄多肉,落入玉杯时,弹动了杯壁,朱翡玉的心仿佛也被弹动了。“听说上北国的酒温和许多,你以后带我去喝吗?”朱翡玉眨着眼问。

    高怀熹迎着她炽热的眼神,回以少年的热烈,“愿陪公主,酒至尽兴。”

    朱羡瑜大笑起来,“真是女大不中留啊,当着老父亲的面,想跟男人跑了。”

    朱翡玉脸上浮起红晕,却更大胆地握起高怀熹的手,“这不是父王为我找的夫婿吗?父王又不要我同他走了?”

    朱廷和轻敲她额头,“傻玉儿,还没嫁呢。说这话,要叫上北觉得轻浮了。”

    朱廷和越这样说,她越是要轻浮,她扣住高怀熹的后颈,在他侧脸留下一个吻,“高怀熹,我轻浮吗?”

    高怀熹将她的一簇柔发别到耳后,道:“玉儿天真浪漫,叫人万分怜爱。”

    朱翡玉挑起眼角,看向朱廷和。朱廷和笑道:“是王兄年纪大了,不懂少年人的欢喜,郑重向玉儿赔罪好不好?”

    “年纪再大,大得过父王?”朱羡瑜道,“儿子就是无趣得很,还是寡人的小姑娘有意思。”

    朱翡玉哼了一声,道:“父王也是老古板,玉儿不跟你们玩了。”说着,拉起高怀熹就往外跑。

    霓虹一般的花裙从大殿穿过,湛蓝的云纹长裳紧跟在后,他们不顾周围人的目光,牵着手跑入了灯火长廊之中。

    “轻浮。”羽策心想,“两个无知小儿。”

    “羽将军想去外边走走?”张以舟知道羽策在想什么,但并不戳破。

    “不想。”羽策回过神,硬邦邦道。

    张以舟依然好脾气,他叫宫女给羽策添上菜肴,道:“这是昭郢的七宝杏酪羊,制作工序复杂,外面少有,将军试试可合口味。”

    羽策顺着上菜的素手冷眼瞥过去,道:“这是你们国宴的新花样?”

    张以舟疑惑道:“这……”他看见上菜的宫女额头上隐约的花钿痕迹,顿时明了。他皱眉呵斥那宫女,“教坊司的人上来做什么?”

    宫女跪了下来,“大、大人……奴婢现归司膳司,这、这是奴婢该、该……”

    “教坊司的舞女犯错,当入贱籍罚出宫外,你为何转入司膳司?”张以舟问,“谁在徇私枉法?”

    宫女吓得话都不敢说了,“大……大……人……”

    张以舟挥手:“拖下去,让内府司审,莫脏了客人的眼。”

    “等等,”羽策突然道:“这婢女犯了何错?本将军倒是也想听上一听。”他像只老狐狸,竖起耳朵,露出不怀好意的笑。

    内府司的管事已经到了,嗫嚅地说,还是带下去审吧。

    羽策摆明了是要打雍梁的脸,等着看笑话。

    “羽将军,到底是王宫的家务事,叫我们这些臣子看了去,国主的脸上也过不去。”张以舟低声道,“这婢女坏了将军的兴致,内府司替您出气。”

    这已经是在服软了,可惜羽策治军以铁面著称,在这也一样。“我看雍梁国主早已不亦乐乎,哪还顾得了这边。”羽策道。

    朱羡瑜确实被美人包围,无暇俗事了。张以舟只得道:“那便让她在此交代了。”

    宫女被内府司的管事死死掐住了胳膊,疼得她抽冷气。羽策挑起一支竹筷,打在管事的手背上。

    那管事讪讪收手,宫女才止住眼泪道:“回、回大人,那日国宴,奴婢侍奉客人不周……本该罚入贱籍……是、是国主开恩,放过奴婢,转入司膳司。”

    “是了,”内府司管事赔笑道,“是国主开恩。”

    “雍梁国主宅心仁厚呐。”羽策看着张以舟道,“倒是张大人不肯给人开口机会,叫内府司去屈打成招。”

    “原来是国主的决定,”张以舟对羽策笑笑。

    羽策看不惯张以舟这副被打了一巴掌还能笑得出来的嘴脸,道:“张大人怕不是要私下报复?”

    张以舟摇头,“该不该插手,以舟这点分寸还是有的。”

    “老夫相信张大人。”羽策夹起七宝杏酪羊尝了一口,又让那宫女给他和张以舟倒酒,“雍梁的美食,很是别致。”

    张以舟端起酒杯敬羽策。

    羽策绕着弯要提醒的,原来是雍梁和上北国互市一事。

    羽策看了雍梁状况后,的确是更愿意和他们开互市。加上刚刚接到消息,魏远国从港口截获了他们的一批兵器,这批兵器是从海洋另一端的月竺得到的,几乎是重金所购。但因十三卫势力不均衡,羽策不敢把此事拿到明面上,意味着这批兵器很可能就被魏远吞掉了。

    羽策现在有些急,他需要和雍梁互市,借他们的顷海湾做上北国出海的补给港,否则魏远仗着上北只能靠他们的港口出远海,必然会有第二、第三次侵吞。

    但雍梁这几天突然不太乐意跟上北国谈互市一事。羽策探听到的消息是,在国宴那天,大理寺出了事端,张以舟以丞相之权,悄悄接管了大理寺的案子。而前几天,上北国一群小子被雍梁的官员怂恿去了青楼,羽策派人去找他们,亲兵回来说看见张以舟也在那。种种迹象,很难不让羽策将互市的事情和张以舟联系上。

    他并不想对张家小子放低姿态,于是来了一出醉翁之意。

    高怀熹和朱翡玉屏退了随从,相伴走在长廊里。宫里处处都点起了灯笼,那些灯笼底部绘着云纹,代表王族的高贵。

    “你看那盏灯,上面画的是鹊桥。”朱翡玉给高怀熹讲每盏灯笼的特别之处,“还有那个,画了月老。我们雍梁有很多月老祠,但只有昭郢的最灵,因为昭郢有云鼎神山。那灯笼上挂的红绳就是从月老祠里取的,母妃说,无论我走多远,云鼎山都会庇佑我和良人顺遂平安。”

    高怀熹道,“上北国也有月老祠,我来之前,也曾去求过。

    “是为我吗?”

    高怀熹低头看着朱翡玉无暇的脸,青涩而纯真,“是的。”

    朱翡玉笑着踮起脚去触摸红绳,高怀熹也跟着她伸出手,他们一起将红绳绕在了指尖。

    “怀熹哥哥。”

    “嗯。”

    朱翡玉忽然抽出手指,转过身,抱住了高怀熹。

    第一次见高怀熹时,是按王族老旧的惯例,在后花园偶遇。听说上北国来的淮清王年少俊逸,王族的少女都想看看,她们争着陪朱翡玉去荡秋千。

    朱翡玉恶劣地把父王为自己做的那只秋千让给昌宁长公主的小孙女,心想等这个淮清王看上了她,那就把她变成“朱翡玉”,赐她公主之名,赐她远嫁上北。

    可高怀熹在树林间出现时,朱翡玉有些后悔了。高怀熹并不比她喜欢的张以舟差,他甚至还更会逗人笑,那些不懂事的小孩都喜欢他,绕着他转,连六哥都对他不吝笑意。

    朱翡玉觉得可以给高怀熹一个机会,她想把昌宁长公主的小孙女从属于她的秋千上推下去,但来不及了。

    当高怀熹走近,朱翡玉想骄傲地告诉他,谁是雍梁八公主。

    她还没动,高怀熹却先看向了她。高怀熹冲她眨眼,晃了晃手里的花。

    朱翡玉意识到,高怀熹从人群里,看见了她。她脸红时,秋千忽然断了,惊呼声里,她落入了一个踏实的怀抱里。

    朱翡玉吓得挂了眼泪。高怀熹将花放在她手里,说:“是我惊扰了花仙子吗?”

    此时,朱翡玉拥着高怀熹,心想,这个男人,眼里只有我。

    高怀熹也轻轻环抱住她,“玉儿,你好香,像栀子花。”

    “不对哦,”朱翡玉仰头看着他的眼睛,“是橙花和苓兰木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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