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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叁拾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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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蔚泡好澡,从暖池抱着衣服回颂雨轩。路上碰见了平荻和闻启,他们身后跟着韩江月。

    齐蔚还没走近,平荻和闻启就齐齐背过身去了,动作利索,却不自然。

    “平荻、闻启,你们怎么了?”齐蔚问。

    韩江月冷道:“大半夜的,穿成这样,勾引谁呢?”

    “韩江月!”平荻道,“休得胡言!”

    韩江月哼一声,抱着胳膊用鼻孔看齐蔚。她一身夜行衣,面上挂着不善的冷笑,话还阴阳怪气的,把齐蔚弄得摸不着头脑。她衣服穿得随意,衣扣系得乱七八糟,但该穿的都穿了,怎么着也惹不来这样一句话。哦,齐蔚低头看了一眼,她嫌热,没穿鞋。

    急忙把拎着的鞋穿上,问:“江月姐,你们怎么了?”

    “少在这套近乎!还不是怪你,”韩江月道,“你能不能长点心,不三不四的人……”

    “韩江月!”平荻又阻了她,这次是呵斥。

    “什么人?”齐蔚问,“平荻、闻启,你们是不是受伤了?”

    平荻道:“谢齐小姐关心,我们没事。”说完,搀起闻启的胳膊。

    闻启和齐蔚打了个招呼,两人抬步离开。

    韩江月还想说什么,但到底怕惹平荻生气,快步跟着走了。

    齐蔚想去问问张以舟,到赋原居,却没找到人。张伯说他去藏书阁看书了,让齐蔚早些睡。问张伯,张伯道,他只替公子打理好府里的事,其余不多听不多言。

    第二日,齐蔚做了点早饭,逮着张以舟上朝前给他送去。

    一个婀娜的身影杵在赋原居里。是韩江月。她发上挂了朝露,像是站了一夜。

    “江月姐,你怎么在这?”齐蔚塞了个包子给她。

    韩江月捂着包子,小声道:“他突然发疯,大半夜翻了哪个旧账,叫我在这站半宿。腿都要站废了。”

    齐蔚立马明白“他”是指张以舟。韩江月不像平荻,她对张以舟只有畏惧,是卖命关系,所以她表面上叫“公子”,背地里一口一个“张以舟”、“他”、“那男的“。但齐蔚认为韩江月只是嘴上不饶人,心底不坏,所以都不计较她这些口舌。

    齐蔚道:“我帮你去试探试探,你撑住。”

    “行,你不是他手底下的,他这么能端,肯定卖你面子。姐姐就靠你了。”韩江月要求人之时,便是什么过节也没有了。她亲昵地拍拍齐蔚的脑袋。

    齐蔚扛起重任,大步去了敲张以舟的门。

    韩江月是丑时被叫来的,她帮平荻和闻启医治完,子时回去安排好人调查泉宁水寇。刚躺下,却收到消息让她赶来。到这,张以舟已经歇了,又没说何事,也没说能走。她不敢动,便在这站了半宿。

    韩江月以前在江湖混,欠下不少人情债。跟了张以舟之后,以权谋私搞了许多小动作。她知道张以舟知道,也知道他能容忍,所以她不担心。昨晚怕是昭郢的人都快被他算计完了,于是发疯翻了她的旧账,找找乐子。

    韩江月很想冲那屋里被绰绰人影捧着的月亮吐口水。

    张以舟早起了,还是平荻带着伤去给他点的灯。但他偏偏不让韩江月进去,也不说事,只在房里看各地的送回的消息。这会正叫侍女服侍他穿戴。

    “没长手似的。”韩江月心道。

    齐蔚进屋里,把热腾腾的包子摆上桌,又拿出几碟小菜和豆腐花。笑嘻嘻地站在桌旁,隔着山水屏风看张以舟。

    “住这怎么久,还是个丫鬟身份。”韩江月心想,齐蔚也不容易。

    张以舟穿好朝服,在桌边坐下。齐蔚立马捧上筷子,一看便是把丫鬟的事做麻溜了。张以舟不知说了什么,齐蔚笑得嘴都合不上。

    一会齐蔚给韩江月打手势,看样子是告诉她能走了。

    韩江月心说这齐妹妹还是有些用的。行完礼,韩江月拖着麻木的双腿出去。跨过赋原居的门槛时,心中忽然掠过一道念头——他没叫人试毒就吃了?

    韩江月看着手里悠悠泛出香的包子,忽然明白了张以舟跟她算的是什么账。

    “倒是有些意思。”韩江月心想。

    —

    齐蔚从张以舟那没问出昨晚平荻和闻启出了什么事,但疑心是和自己有关。于是在去开店前,蒸了一锅荷叶鸡放在厨房。傍晚回来,鸡骨头都炖酥了。

    齐蔚乐颠颠地给张以舟送了一碗,但他在书房忙,齐蔚不好打扰,便请侍女送进去。

    书房门一合上,齐蔚又贼兮兮地拿出一盘青瓷盛着的荷叶鸡,给在门口站着的平荻,“平荻,这是药膳,我加了人参、海莲花。”

    人参和海莲花都是齐乾给她寄的,前两天刚到,正好给平荻和闻启炖了。为了保存药性,齐蔚特地单独蒸的,挑进去的鸡肉也是最嫩的部分。

    也就是说,张以舟吃的,还是挑剩下的。齐蔚做的时候着实犹豫了一番,但这大补之物本来就是一个人的量,实在挤不出第三个人的了。

    平荻向齐蔚道谢,却不接。

    齐蔚小声道:“海莲花可以让伤好快一点,还不留疤。”

    平荻冷淡的眼里泛过一道波,可还是没拿。

    房里突然传出声音,“平荻,叫闻启亥时前来找我。”

    “是,公子!”平荻行了礼,正要走,齐蔚挡住他,强行把盘子塞给他。

    “离亥时还有一个多时辰,你家公子却让你现在就去叫闻启,摆明了是让你们歇会。”齐蔚道,“顺便吃了我的鸡。”

    平荻看向书房,但窗户闭着,只有暖色的光映照在窗纱上。

    “就算你不吃,闻启肯定会吃的。你就帮我带给他呗。”

    好说歹说,平荻总算是接了。

    “又冷又犟,韩江月看上他哪了?”齐蔚看着平荻离开的背影,嘀咕道。

    “我何时说平荻能歇了?”书房门突然打开,吓了齐蔚一跳。

    看清人,齐蔚又不自觉荡开笑,“张公子,算我求你行不?你吃了我的荷叶鸡,借我这一个时辰,不亏的。”

    所谓吃人嘴短,张以舟勉强点了头。

    —

    “小齐,你这个荷叶鸡,做得有点意思。”冉微白咬着鸡翅道。

    “我做的,能没意思?”齐蔚用竹签驱赶着蛐蛐上阵,道。

    冉微白回味入口的那股清甜荷叶香,一拍大腿道:“你够意思啊,竟然用缇紫芙蓉的荷叶给我做菜吃!”

    “什么?什么意思?”齐蔚眼睛盯着蛐蛐,没明白。

    “缇紫芙蓉!”冉微白道,“世上最贵最难养的荷花。你直接做给我吃了!”

    “啊?”张府有一池子的荷花,齐蔚发现有几棵闻着就很下饭,于是逮住这几棵薅。她突然想起张以舟第一次吃她的荷花酥,他舔后槽牙的样子,明白了张伯在厨房看见她摘的荷花,满脸的欲言又止是什么意思。她还以为池子那加固的一排围栏是防止她晃悠的时候掉下去,没想到是防她的!

    齐蔚本就不会斗蛐蛐,这下手更抖得厉害了。

    “别戳它屁股!”冉微白咬碎鸡腿骨头,激动地跳起,“这可是大将军,你这么戳,它能给你面子?”说着,他一拉齐蔚的肩,从她手里夺过竹签,便上阵驱着那蛐蛐英勇对敌。

    “你来,你来,我可押了一吊钱!”齐蔚看“大将军”差点被她戳死,顿时顾不上远在张府的荷花了。

    人群围着他们,高呼着下注的蛐蛐名。“大将军”长得凶猛威武,不少人买了它赢。可惜这“大将军”外强中干,第一次发动攻击受挫后,便不敢再冲,一直绕着盆缘躲避,任齐蔚怎么叫,它都不肯上。

    然而,冉微白也叫不动这假将军,躲了半天,到底还是被敌方逮住了,一口下去,大将军掉了半扇翅膀。

    这可打不动了。齐蔚叫停,当场认输。

    一片唏嘘声里,冉微白道:“还没到最后呢,说不定就翻盘了呢。”

    齐蔚把“大将军”扔向外面的草丛,道:“就你这眼光,还翻盘?分明是被人忽悠了,这‘大将军’哪是跟人斗的样子。还好我没听你的,不然今晚得输成穷光蛋。”

    “你居然不信我?”冉微白叫嚷道,“看我把‘大将军’逮回来,赢给你看。”

    齐蔚拉住他,“放都放了。我们玩投壶去,这我信你。”

    冉微白其实没什么把握,只是为了面子硬撑,既然齐蔚给了台阶,不下白不下。一口喝完鸡汤,便和齐蔚兴冲冲地挤投壶那去了。

    这里是昭郢最大的瓦舍,有几十个勾栏唱曲,更有众多好玩的聚集在此。叶子戏、斗蛐蛐、投壶、相扑、双陆……玩上半个月都未必能逛完。冉微白在这玩了一天,晚上也不想走,特意让齐蔚将她煮的鸡汤送这里来,拉着她一起玩。

    齐蔚将五两银子扔进司射托着的铁盘里,道:“老板!要八支!”

    老板笑开了花,咬了一口银锭子,大声道:“小郎君大气!”说罢,给齐蔚递了八支箭矢。

    齐蔚把箭矢给了冉微白,自个走到最远的那把壶旁,意思是要冉微白赢下最大的奖酬。

    冉微白胸有成竹地点头,活动了两下手腕,拿起一支,投出一个漂亮的弧度。

    老板顿时屏住了气,脖子跟着转。

    “叮!”一声响,老板松了口气——那箭矢偏大了,从齐蔚头顶擦过,打坏了齐蔚的发簪。

    齐蔚要跳脚了。她平时上扛麻袋,下修地砖,自然是戴便宜货。但她那五两银子可不便宜,按冉微白这准头,她绝回不了本。

    “失手,失手。”冉微白连连赔罪,“这次一定准点。”

    “小郎君莫急,试试手总是要的。”老板陪着安抚齐蔚,“这样,看在小郎君对兄弟大方的份上,咱也大方一回。”说着又将高挂的牌子翻了个面。牌子背面的奖酬可比正面的大多了,最差也是个精雕的莲花灯笼。

    周围人见这边赌得这样大,纷纷围了过来。

    老板笑眯眯道:“郎君莫心慌,中了讨个好彩头,不中也是图个乐子。”

    齐蔚心说果然无商不奸。她抽了根布条绑住头发,对冉微白做了个再出错就杀头的动作。

    冉微白道:“咱们的情谊,就值五两银子?”他破罐子破摔般随意扔出一支箭。

    “铛——”

    老板愣了愣,道:“贯耳!”

    “了不得。”齐蔚立马去摘下莲花灯笼。

    “那是自然。”说着又丢出一支。

    “正中!”老板脸色都变了。

    轮到齐蔚笑开花,“小谢,快把那笔筒拿上,你家少爷的笔有地方收了。”

    “别抠,咱不选。”冉微白满不在乎地扔出第四支,“小谢,把那木簪给你齐哥哥拿去。”

    “连中!”这回不用老板来喊了,看戏的人齐声喊。

    齐蔚从老板手上掰出了六两银子,“回本了,回本了!”

    “有点出息好吗?”冉微白不屑。这一支箭正中之后,弹出地面,又射进了壶里。

    “骁箭!”齐蔚喊道,“冉兄!你才是最大的宝吧!”她跳起,拿走了一串手链。

    “你可得好好珍重着我。”冉微白笑着背过身,在一众惊呼里,两支箭矢同时盲中了齐蔚身前那把壶心。

    齐蔚高兴坏了,叫到:“十倍!十倍!”她几步跳到冉微白身前,一拳撞在他肩膀上,转头跑向老板要五十两银子。

    欢腾中,冉微白突然推了一把齐蔚,将她推向谢昂。他紧接着从壶中抽出一支箭,迎上了一柄虎头刀。

    妇孺孩童顿时纷纷尖叫,三个壮汉从楼上跳下,仿佛巨石落地。为首那壮汉杀红了眼,见人便砍,向着冉微白的肩头暴起。

    谢昂扶稳齐蔚,转头一脚踹开了挥向冉微白的刀。同时借力跃起,架在另一个壮汉腰上,瞬息间将人撂倒了。

    不过片刻,场面大乱,人们慌忙逃窜。

    齐蔚回过神,却见闻启落在她面前,一刀斩断了一个壮汉的胳膊。他也是从顶层下来的。

    闻启提起那支血淋淋的断手,对齐蔚笑了笑,温吞道:“齐小姐,谢谢你的荷叶鸡,很好吃。”

    “不,不谢……”齐蔚声音都在抖。

    “齐小姐,制伏歹徒的人呢?”平荻不知从哪而来,带着一身血,硬邦邦地问,“官府有赏。”

    齐蔚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壮汉,立马道:“我,我打倒的……”又在平荻质疑的眼神里补充,“为、为民除害,应该的,不用赏。不信你问那边大叔。”她指了指吓瘫在地的投壶老板。

    老板抱着两把壶,看见齐蔚悄悄比出一个五。他咽下好几口唾沫,道:“是、是这位小郎君……”

    齐蔚被带去官府问话,老老实实讲了一遍自己如何把三个人撂倒。还好来办案的京兆尹李越还记得她,知道她是有几分功夫,不然肯定得在捕快们“诚恳”请她演示一遍的呼声中,被揪出原形。

    走的时候,碰见一个穿黑罩衣的人走进衙门。齐蔚不经意瞥见那人的手,她想起这只又白又纤弱的手在某个混战里,差点被她掰断——哦,是那个弱不禁风的恭郡王。齐蔚顿时明了七八分。

    昭郢的瓦舍里包罗万象,也包着地下赌坊。那些赌坊不止是高利赌钱,还赌“人之不敢赌之物”,比如命,比如权力。

    齐蔚带着租客打去恭郡王府那天,发现府邸外面是气派,里面却有不少东西都是装门面的赝品。当时她就猜,恭郡王估计要么是被骗空了家财,要么是赌空了。

    不过两者倒也没有太大区别。

    今晚平荻和闻启出现,恐怕是张以舟从恭郡王身上查出苗头,一锅端了地下赌坊。

    一盏灯忽然亮起在胡同里,向着齐蔚靠近。那灯光惨白,把齐蔚吓得一哆嗦。

    “小齐,你没事吧?”是冉微白,他提着那盏赢来的莲花灯,身后跟着谢昂。

    齐蔚适应了亮光,道:“我能有什么事,领了两吊钱呢。”她晃了晃手里的铜板。这是官府赏的,说是“见不义事,而行义者,当受赏”。

    “走,喝酒压惊去。”齐蔚接过他手里的灯笼,领头走向街巷。

    冉微白追上她,“小齐,对不住,我们不便……”

    “你们当然不便了,”齐蔚道,“你马上要考试了,和这些凶案扯上关系总是不好的。”

    冉微白歪头笑,“嗯,对,只能辛苦你了。”

    齐蔚悠哉悠哉地抛着铜板,道:“以后有这种好事,我很愿意辛苦。”

    “财迷心窍。”冉微白戳着她的后脑勺,无奈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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