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恋爱
进入高中后，马子腾认识了一个新的女孩子，叫董佳怡，是他同桌。
那个女孩长得很漂亮，尤其是低头的时候同杨倩倩的侧脸甚至还有一点像。
只是董佳怡皮肤更白且比杨倩倩更细嫩，脸上没有红血丝手心没有茧，换季时也不会起皮，她家境很好，父母疼爱从小娇惯，就连爷爷奶奶都是隔代亲的典型，对她父亲那是非常严苛，但偏疼她疼的要星星摘星星，要月亮摘月亮。
因此董佳怡从小到大什么苦都没吃过，她天真烂漫，眼睛又大又亮，睫毛扑闪扑闪浓密又卷翘，与马子腾聊起天来什么都说，单纯，好懂。
全心的信任都写在了那一双好看的眸子里。
马子腾的心思一下就被董佳怡抓住了，他心噗通噗通的，看见董佳怡就忍不住的笑，忍不住的逗她，惹她，买东西讨她欢心。
自从董佳怡的出现，他已经很久没想起过杨倩倩，取而代之满脑子都是董佳怡。
董佳怡发梢的味道是玫瑰花香，常随身带着大牌护手霜，她的手连指甲都被养护的极好。
是一个精致到骨子里的小公主。
下雨天会去故意踩水坑，欢快的转动雨伞，在淅淅沥沥的雨声里转圈圈，明明穿的是校服，却好像穿着公主裙一样，一看便是被宠爱大的模样。
赵斌很高兴兄弟走出了失恋，即使马子腾根本没和杨倩倩谈过。
聚在一起时赵斌便帮着出谋划策如何追董佳怡，马子腾一边说自己一早去花店问过，一边将某q钱包里的钱转出，又将vx钱包里的翻出来，加上zfb花剩下的零花，似乎还差一点。
他计划买一大捧花，九百九十九朵，想来这种排场才配得上董佳怡。
董佳怡家境太好了，一般的东西马子腾会觉得拿不出手，配不上。
因此必须要花大价钱，买与价钱不匹配华而不实的东西，才愈发显得自己阔绰。
“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花店说要两千多，看我是学生便宜点算我两千整，等买了花我就跟她告白。”
马子腾当然觉得很肉痛，但一想到董佳怡，他势在必得，必须要一举拿下公主的芳心。
数了数日子，十月份母亲会再给他发一个月的零花钱，够了。
“你别攒了，我赞助你好兄弟！”
赵斌这个看热闹的比当事人还激动，看不得马子腾为了钱拖延，便从支付宝里非常大方的转了一千，为兄弟的爱情加油。
这下两个人的加起来正好两千，不多不少刚刚够买九百九十九朵，马子腾一声“我草！”与赵斌碰了碰拳头，道“够义气！下个月我还你！”
于是他便将这笔钱一毛不剩的全交给了花店。
心想，自己要两个月没有零花钱支配了。
可为了追董佳怡，一切都值得。
如此大的排场，董佳怡正如马子腾预料的那样，被浪漫吸引被花吸引，她惊呼的抱住把自己半个身子都挡住的花，一下就答应了同马子腾谈恋爱。
看着董佳怡兴奋雀跃的模样，马子腾的钱包局促了两个月。
而马子腾的这场恋爱，谈的就好像将没花在杨倩倩身上的钱全花给了董佳怡。
他砸出去自己每个月所有零花，给董佳怡买最好的东西，带她去他曾跟杨倩倩约好的那些好地方，因为只有这些才不跌面，才堪堪配得上董佳怡，可这些对董佳怡而言却只是普通的日常。
那些高昂的餐厅，董佳怡比进学校还熟门熟路，菜单上马子腾没尝过的菜，她能笑着说出口感层次，甚至对红酒都能说出许多他不懂的门道。
马子腾这个年纪，哪里接触过这些。
这是马子腾第一次意识到经济悬殊的感觉，以前杨倩倩是经济匮乏的那一方，他有着无限优越感，可以轻轻松松一个红薯一碗炸臭豆腐就哄得杨倩倩开心和感谢，但他和董佳怡之间却变成了他是经济匮乏的那一方。
想够得上董佳怡的消费水准，马子腾便不能有自己的开销，要把一整个月的钱，甚至透支下一个月的钱去哄董佳怡的开心。
年轻不懂节制，凭着对一个人的热情上头，马子腾心甘情愿的透支自己。
可这场恋爱越谈他便越涌起一股自卑的情绪。
董佳怡不是那种只收礼物的女生，她也会很大方的回礼，可是那些回礼各个价格高昂，倘若马子腾是那种喜欢占女生的小便宜的人，自会欢欢喜喜收下，可马子腾不是，这让他有一种自己是小白脸的感觉。
他受不起这些自己能力之外的礼物。
于是马子腾开始回避，回避与董佳怡一起吃饭，回避与董佳怡一起出去玩，回避跟董佳怡一起过节。
他开始找无数的借口，头疼脑热，脚扭伤了，嗓子痛，家里有事儿，作业没写完。
可这些‘理由’说得多了，董佳怡也会察觉。
“你怎么总是有事儿？”
“你以前不这样啊！”
“嗓子痛不想吃饭那我们去看电影吧！”
“这个月你发烧多少次了，你是不是约了别人一起故意糊弄我的啊！”
“你要是不想跟我一起去你就直说，没必要骗我。”
“马子腾你变了，你以前不这样的！”
“你是不是喜欢别的女生了你说啊，你就是不喜欢我了！”
面对董佳怡一次次的质问，马子腾愈发的想逃，想躲，因为他衡量不出‘变心’和穷，哪个更耻辱。
最终，马子腾还是不想背上一个‘出轨’的名声，他忍无可忍，对董佳怡说了实话。
“我没有喜欢别人，是我没有钱！你的开销实在太高了，我负担不起了，你一定要我这么直白的讲出来吗？我也觉得很丢人啊！”
说出自己没钱的那一刻很轻松，撕开面子，他总算讲出了实话，不用再伪装，不用再找借口，不用千方百计的找母亲要零花。
董佳怡愣了一下“我没有强制你花钱啊！”她瘪了一下嘴巴，是委屈，她做了那么久的小公主，为了马子腾想说如果负担不起没关系，只要跟她在一起，她付钱也行，可她又觉得，马子腾最开始分明不是这样，穷，只是又一个借口。
“你如果负担不起…可你最开始追我的时候分明不是这样，马子腾，你别找借口，你自己都意识不到自己变了吗！你就是个骗子！”
说出口的话既刺耳又伤人。
马子腾深吸一口气“董佳怡。”这是在一起后他第一次喊她的全名，他说“不管你信不信，我对你说的每一句喜欢都很不容易，全是钱堆砌起来的，可那些对你来说普通到一文不值，那些钱是我家里的血汗钱啊，我为了讨你的开心，去买那些我妈都可能舍不得买给自己的东西。”
他自己何尝不心酸，董佳怡的一个名牌护手霜都比母亲用来抹脸的要贵，经济上的差距令他十分痛苦。
对董佳怡说的每一句喜欢，都是拿父母的血汗钱换的。
董佳怡突然觉得从脚升起一股寒意，马子腾变得好陌生，与最开始追自己的样子天差地别，
可是，这怎么能都怪到她头上呢？
“追女孩子跟女孩子在一起花的是父母的钱，还不是因为你自己没有，这能怪到女孩子头上来吗？”
于是马子腾迫切的反问“我这个年龄怎么可能会有自己的钱？”
可惜董佳怡虽然是被骄纵长大的小公主，脑子却太过好使，她脱口而出便能堵住马子腾的所有话。
“没有你就不要谈恋爱，不要追女孩子，谈了追了就别到头来抱怨用的钱是父母的，你在追之前难道不清楚自己用的是父母的？”
是啊，追之前难道不清楚吗？是他非要去够自己能力之外的东西，他没有自知之明的奢想，明明自己就不是王子，非要做王子的事情，撑王子的排场。
马子腾被说的哑口无言，两人便就此不欢而散。
他再一次想起了杨倩倩，这一刻，他恍然明白杨倩倩的许多事情，对于杨倩倩而言，商场的柜台，饭店，消费水平不一致的朋友，还有自己，就像董佳怡一样，是能力之外自己够不到的。
他懂了杨倩倩的敏感和脆弱，懂了她的有口难开，懂了她的沉默。
也恍然，自己甚至不如杨倩倩。
杨倩倩那个年龄便跑出去打零工，发报纸送牛奶，花的钱是她自己赚的。
自己呢，到了这个年龄都没能比上杨倩倩一星半点。
赵斌不明白兄弟为什么又开始低迷，他问马子腾是不是失恋了。
马子腾点点头又摇摇头，却说“我突然想起，给倩倩挑书时了。”
赵斌不知道书的事情，他追问，马子腾难受的说不出话，直摆手，痛苦的蹲下身子。
在分手的这一天，他回想起了人生最开始心动的那一刹那。
不是杨倩倩的美丽，是杨倩倩脆弱时低下的头，睫毛上颤抖的泪珠，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用干净了他所有纸。
不是如今这样因为天真因为单纯因为漂亮和娇嫩。
那时，他也没有庸俗的认为女孩子都是喜欢花的，他明明对张伟的话嗤之以鼻，那时的他并不是去街对面的花店便买来一捧数量很多的玫瑰，而是跑了无数条街，从放学一直寻找到天黑。
他从精品店转悠到超市，那种不好意思进的心情再没有第二次，最终他来到书店，在书店里翻啊找啊，连老板都要感慨上一句，是不是送女孩子。
就连书签，他都费尽了心思。
tobesure,anordinarypasser-bywouldthinkthatmyroselookedjustlikeyou–therosethatbelongstomebutinherselfalonesheismoreimportantthanallthehundredsofyouotherroses
是他忘了那时的心情，正如《小王子》里，他放弃了对自己而言独一无二的玫瑰。
而董佳怡，好像那只狐狸，教会了他最重要的道理。
但又好像不是那只狐狸，马子腾不知道，他只知道，小王子可以回到自己的星球，继续守在自己的玫瑰身边，可他要怎么回到杨倩倩身边？
面对许久没有点开的对话框，消息永远停留在吃红薯的那一天，杨倩倩对他说“谢谢”。
马子腾觉得自己很可笑，自己那么上头的追寻董佳怡，长时间以来一次都没想起来过杨倩倩，现在反倒满脑子都是杨倩倩。
他不禁拿董佳怡和杨倩倩比较，觉得杨倩倩的懂事，成熟，内敛，是多么的好。
可，失恋后才想起的，是爱吗？
比较，本就是对两个女生的不尊重。
董佳怡当时对马子腾说的很痛快，事后又辗转反侧，持续了很久很久后悔。
她总是想起马子腾的那些好来，浪漫，细心，为了自己跑上跑下，任劳任怨。
可惜他们的年龄都太过稚嫩，有的感情就是为了教会彼此一些事情。
不同于马子腾拥有一段美好恋爱的青春。
杨倩倩一门心思的想要赚钱，只要没课放学了，她就用零碎的时间做能赚一些是一些的事情。
马子腾在愁如何哄董佳怡开心的日子里，杨倩倩想的是糊一个纸盒是几分，一张报纸是几毛，洗一小时盘子，扫一小时卫生，能拿到多少。
陈嘉幸福的搂着母亲，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吃完饭，看电视，有母亲洗好的水果，缺什么只需要张张口，父亲便将钱打了过来。
每个人的时间都是平等的，二十四小时，可在这二十四小时里，却又过着不同的人生。
同一时间，有人在为爱奔跑，送出浪漫的玫瑰，有人在昏黄的路灯下拥吻，诉说着心底的爱意，有人吵架分手，有人痛哭怒骂，还有互相扯头发殴打，有人996才下班，带着一身的疲惫连饭都没力气吃，有人背着书包追跑打闹，奋力喊着对方的绰号，有人因为老板的克扣工钱大哭，今天的饭又没了着落，有人被欺负也只能沉默，回到家自己洗干净弄脏的衣物。
世间百态，万家灯火，人生有着千百种模样。
总有少年斗志昂扬，也总有人被磨灭了身上的光，被磋磨，接受了生活的不堪，即使那与自己最初的原则大相径庭。
生活是什么呢？
会有千万种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