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陈嘉回到家，母亲换了身衣服便进了厨房，叮叮当当的隔着门都能听到锅铲相碰的动静，无论是打扫还是做饭母亲总搞得声音很大，周六周天时便因此很难睡个懒觉。
父亲依旧回的很晚，饭菜只剩余温，他开了一罐啤酒从包里掏出楼下小超市买的花生米。
母亲抱着手机看视频不与说一句话。
父亲吃完饭菜将房门稍作用力的关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母亲的怨气随之爆发“吃完的东西从来不知道刷，这个家每天我忙前忙后，没有一个人帮我！怎么，这家就我一个人的是吧！那你们都别住，都滚啊！”
昨天那场争吵没能得到解决，延续到了今晚，父母没有任何一方愿意低头，他们宁可冷战也不愿说一句“是我说重了话”或“是我讲错了话”。
陈嘉默默洗了个澡，用吹风机将头发吹了一会儿便懒得再继续吹，她回忆起很小的时候，那时候父亲回家总是很亲切，一手抱起她，一手搂住妈妈，妈妈会说“老公辛苦了”她也会跟着说“爸爸辛苦了”。
是从什么时候起，争吵越来越多了呢。
是从买车那件事吗？
母亲认为那笔钱应该存下来为她将来上学用，父亲觉得家里需要一辆汽车用来代步。
于是母亲便反问父亲“你是为了代步，还是为了别人家有咱家就也得有？”
后来父亲还是瞒着母亲买了汽车，母亲置气，坚持骑电动车上下班，风里雨里的接送她上学。
还是那件被退掉的礼物？
结婚纪念日时，父亲买了条看起来便很贵的项链送母亲，母亲当时表情明明是欣喜的，却一直念叨着“你买这个干什么”“咱家现在又不富裕”“赶紧退了去吧”，父亲最开始还笑着说“一条项链的钱我还是拿得出的”“今天是你生日”“就收着吧，我又不是天天买”。
直到母亲第二天拿着□□真的退了那条项链，争吵一触即发。
“你是不是瞧不上我送的礼物，还是瞧不上我，觉得我没本事？”
又或者因为母亲漏做的那一顿饭？父亲嚷嚷回家连一口热饭都没有，母亲怒吼他知不知道今天她有多累多忙。
“整个家只有你上班吗？”
“你能不能不要总念叨你为这个家忙了什么，这不是你应该做的吗？”
“我在外忙一天，赚钱养这个家，回来居然还要看你的脸色！”
“你知不知你妈今天说什么？你听听你妈把话说的多难听，她有把我当儿媳妇吗，人家都说婆婆就是半个妈，我到今天才明白婆婆永远都不可能是妈！”
“她年龄大了，说你两句你听着又怎么了，反正是咱俩过日子，又不是跟我妈过日子，你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也行啊，哪来这么大怨气。”
“吃过的碗从来不刷”“刷碗就不知道刷锅”“这个家里没一个人帮我”
初婚是对未来的憧憬一点点死在了生活的细碎之中，那些幸福甜蜜包容理解退让，变成了怨怪愤怒无理争三分得理不饶人。
这个家就像一个充满裂痕的碗，虽没有碎裂却也不再美观，可它依旧能拿出来用，所以丢掉也可惜。
陈嘉知道，不管这两人怎么闹，始终父亲对她很好，母亲对她也很好，相较那些狗血的家庭，她的家是那样的幸福温暖。
不过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罢了。
杨倩倩在深夜洗着自己被血染脏的裤子，奶奶站在水池旁不悦的数落起她“你总这样洗裤子多浪费水钱！”
闻言，杨倩倩手一顿。
“那您就给我钱买卫生巾啊！”
她回嘴的声音很小，不敢抬头。
奶奶便又嚷嚷起来“我给你用碎布缝的你怎么不用，我以前就用那种，那会儿里面塞的还是草纸草灰也没见不卫生，给你塞的全是布料还能反复洗反复用，你看看那卫生巾卖的多贵啊，哪儿经得起你每个月，还有你这每次洗裤子浪费的水，不比洗那小小一块月事带浪费的多了？”
杨倩倩不再说话，奶奶便一步步的挪回房间，一边挪步子一边说“要不你就拿着脏衣服去学校洗，咱也是交了钱的！”
随着门关上的声音，杨倩倩放下手中的裤子抬手抹了一下脸，昏暗之下没人看得见她泛红的眼眶。
周瑜吃着饭，父亲的老朋友打来了视频通话，大概是一些寒暄，只听对面问“嫂子和小瑜呢？”父亲便把镜头转了过来。
“喊叔叔，别光顾着吃。”
“叔叔。”周瑜先是抬了一下眼，随后半转过身子，用手挡脸。
“爸，你别拿手机对着我。”
“干什么啊，见不得人啦，你叔叔想看看你。”
父亲笑着又将镜头拉的更近了些。
手机对面的叔叔连忙打圆场道“小瑜是害羞，好了好了，就别难为孩子了。”
父亲便又把镜头转回自己，埋怨了周瑜一句“一点都不大方。”
周瑜有些不高兴的顶了一句“我不好看不喜欢被照着，而且我连头发都没梳，你就非让我丢人吗？”
“不是”父亲撂下手机，免不得一顿说教“长相是爹妈给的，你敢觉得丢人？”
“再是爹妈给的，你也不能不顾我的意愿啊！”
周瑜将碗一撂，剩了半碗也不再吃了，直接就回了卧室。
“越大越无法无天，没规矩！”
女人从厨房端着汤出来，见那一碗剩饭，极小声的骂了一嘴。
这并不是那天去学校接周瑜的女人。
房间内，周瑜一屁股坐在书桌前，她的书桌上摆了面小镜子，一直扣着。
她不喜欢镜子时时对着自己，平时也对自己长相很不自信，所以会借低头让头发垂下来挡住脸。
客厅传来两人聊天的声音，父亲向女人数落她方才的言语，女人便笑着着说“还是小时候可爱，楼上那老爷子，以前瞧咱小瑜长得又高又壮实，黑乎乎的，打老远就会喊‘黑老壮来啦！’她也听不懂，乐呵呵的就跑过去，现在是大了，爱漂亮了，自尊心就受不住了。”
什么咱小瑜？周瑜深呼出一口气，提高了声音隔着门大喊起来“我不黑也不壮，你们能不能别说了！！！”
女人便对着父亲撇了撇嘴，随后回道“不说了不说了，你好好看书，等军训过去就得考试了，学习重要，听见没？别总想着美不美的，这也不是你这个年龄操心的事情，以后女大十八变都会好的。”
周瑜“哦”了一声，拿起的却是桌上的镜子，然后用指甲在眼皮上撑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再将手挪开，眼皮瞬间又肿了回来．．．
算了。
越看越心烦，索性将镜子扔进了最底层的抽屉。
第二天一早，陈嘉进校前路过一个小区过道，听见嘈杂的声音下意识望了一眼，竟见张伟和其他几个男生正殴打李家豪，以及两个高年级的站在一旁手里还夹着一根烟，时不时嘬上一口。
“还敢不敢了？告老师，叫你告老师！”
“我今天就告诉你，你敢告一次，我们就打你一次！”
陈嘉顿住脚，有些犹豫，想喊人，可正好对上张伟转来的目光，她瞬间被吓破了胆，立刻装作没看见跑了起来。
李家豪哭喊着“我给老师说去，我让老师请你们家长”最后声音越来越微弱，也改了口“别打了，我错了，哥，别打了！”
最后他将全身的钱逃出来交给了张伟，张伟抽了张五块的，剩下二十全给了高年级的那两人。
“走，咱俩一人一包烟。”
那俩高年级的勾肩搭背的走了，张伟便威胁李家豪道“看见没，那俩是我大哥，你可记住了，小心我再喊他们过来。”
回班后，张伟笑嘻嘻的凑过来，问陈嘉“你今天路过小路了？”
“啊？什么啊。”陈嘉心虚的捋了一下头发。
“别装了，我知道你看见了。”张伟将脚踩在陈嘉的凳子腿上，拍了她肩膀一下。
“咱俩是同桌，只要你答应我不说，我不难为你。”
“我又什么都没看见，我说什么？”陈嘉一抖肩膀，将他手躲开。
张伟很高兴陈嘉的识趣，便喊着几个兄弟出去了。
陈嘉这才松了一口气抬头四处望了望，思涵正跟她的新朋友们聊小说，有爱学习的甚至现在就在看辅导教材，这场校园霸凌明明愈演愈烈，同在一个班级，却依然有人压根不知道。
李家豪坡着脚走了进来，脸上摔的破了皮，血掺着泥渍。
赵斌抱着球走进来，他一惯的喜欢关心人，就问了一句“李家豪，你脸怎么弄的？”
他个子高，又跟教官关系好，品性更是与张伟那帮人玩不到一起去，在陈嘉眼里是班中少数不多有勇气并能够去管闲事的。
可李家豪摇了摇头，竟说是他自己摔的。
“我怕迟到被绊了一下。”
“哦。”
赵斌没有再追问，来到杨倩倩的桌前，拿出一盒药来。
“这我妈诊所拿的，你要是肚子疼就吃一粒。”
杨倩倩今天的眼睛有些肿，双眼皮也有些看不见了，应该大哭过一场，看起来也没那么漂亮了。
原来长相再好哭过也是这种丑模样。
她想拒绝，这她没给钱不能收，可赵斌已经起身走了，杨倩倩犹豫再三才收进衣袋。
思涵带头发出“哎哟~”的声音，不大不小的起哄道“赵斌给杨倩倩送药哎！”
杨倩倩脸瞬间就红了，又趴下了脸。
陈嘉并不喜欢思涵这样做，却也觉得赵斌多少对杨倩倩有点意思。
军训休息期间她便和周瑜凑到了一起闲聊起这个。
说来也怪，她不喜欢跟思涵聊八卦，但却能跟周瑜聊下去。
周瑜摇了摇头，说“我看不一定。”
“为什么不一定，赵斌对杨倩倩多好啊！”陈嘉不解，这么好的男孩子，她觉得如果自己是杨倩倩一定会喜欢赵斌的。
“你就只看到了赵斌对杨倩倩好，可是你看，赵斌其实对谁都好，他就是乐于助人，我倒觉得他不是喜欢杨倩倩，要是喜欢应该说出来，而且他一点意识不到自己行为造成的误会最后是会伤人的。”
周瑜的想法格外成熟，是陈嘉从来没想过的。
班里起哄的厉害，不少人都热议着杨倩倩和赵斌，可赵斌没有表态过，杨倩倩也没有。
“也许是暗恋呢？”
“我后妈以前拿这话教育过我一个表姐，她说，如果对方没有对你明确表示，那他就是没有，我觉得用来说这件事也是刚好，咱班到处起哄，可是赵斌从没说过他喜不喜欢杨倩倩，既然没有明确的说出来，那就是没有，也别总抱这种希望。”
陈嘉眨眨眼“你后妈？那天来接你那个？”
周瑜摇了摇头“那是我亲妈，我丢人肯定只能喊亲妈来啊，喊后妈来那不是丢更大的人嘛！”
她宁可被亲妈大着嗓门整条街的数落，也不想被后妈抓着什么错处。
陈嘉觉得后妈这个话题有些沉重，就随口换了一个“你表姐多大了啊？”
“二十多啦，比我大十多岁呢！”
“难怪，不然家长肯定是要骂早恋的。”
“哈哈哈哈！”周瑜笑起来，然后模仿起自己母亲说话的语气“我花钱送你来这么好的学校，是让你来学习的还是谈恋爱的啊？”
于是陈嘉便也笑了起来。
“哎，家长是不是都喜欢这么说话，我妈也这样讲，她还说不管我别的，只要我成绩不滑下来就行，可是我心想，就算我不交朋友，不玩，成绩还是上不去嘛，我学不会就是学不会，才不是因为玩呢。”
“你可小心点，这话让你妈听到，你妈肯定打你！”
“你妈打不打你？”
“打！怎么不打的，我妈就喜欢扯着我头发抽嘴巴子。”
“那你妈太狠了，我妈都是拿本书抽我屁股。”
“真好，你妈还是舍不得打你。”
两人一言一语的聊着各自的家。
陈嘉有些恍惚，她再一次觉得自己的母亲是那样的好，虽然总是说一些她不爱听的，夸奖也要夹杂着别的话去说，聊不到两句就要不欢而散，可是母亲是疼自己的，哪里会下这么重的手。
“有空你来我家玩，我妈肯定喜欢你。”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