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军训
看在第一天军训的份上贺老师没有进行过多的训斥，只叫陈嘉下次注意。
在路过思涵时，思涵一眼注意到她的变化便问了句“你怎么剪了个刘海？”
陈嘉抬手压了压自己不太服帖的刘海，不知该怎么说，
说自己长痘痘给挤破了？好像更丢面子。
教官瞥了一眼陈嘉，厉声道“立正！女同学不要总拨弄头发！我们军训，就是为了让大家养成良好的学风和生活作风，看看你们，迟到，拨弄头发，交头接耳，小动作，像什么话！”
陈嘉面红耳赤，只觉好多眼神向自己投来，还有隐隐的男声应合“就是就是！”
她委屈起来，却也只能老老实实的站好听教官的下一步指挥。
旁边好像有人窃笑，她不敢去看，只觉臊得慌。
就不该剪这个破刘海，遮丑不成现在更是全班面前丢脸。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军训小小的插曲，可陈嘉难受极了，总觉得一道道目光伴随那些窃笑如针一样刺挠着自己。
休息时思涵跑来安慰她，并讲道“我妈妈说痘痘不要挤，会留疤的，你以后可别挤了。”
陈嘉顿觉额头上更痛起来。
突然思涵用胳膊肘碰了碰她，示意她去看教官那边。
只见一个女同学正跟教官耳语着什么，很快教官就去搬了个椅子给她放在树下，连班主任也过来给了她一个保温杯。
“怎么就她搞例外，有这待遇啊。”
“不会是教官亲戚吧。”
有几个女同学同样看到了这一幕，小声的议论着。
陈嘉望着树下坐着的女同学，细细瞧着她的眉眼，皮肤白白的，嘴唇也不怎么有颜色，气色很差，可即使如此也挡不住她五官的优越。双眼皮，薄嘴唇，小巧的鼻子，一头柔顺的长发高高的扎在脑后，大方的露出整个额头，也依然是个小巧的瓜子脸，仿佛集齐了小说里女主所有条件，仅仅是坐在那都仿佛在发光。
想起自己微肿的眼皮和肉肉的鼻头以及昨晚刚剪的糟烂的头发，陈嘉开始自卑，甚至萌生出一个想法，是不是因为她长得好看，所以得到了教官的优待。
以前老师也最喜欢长得好看乖巧的孩子，可见长得好看性格乖巧是在哪儿都讨喜的。
邻居家的小女孩就是，母亲每次也总夸她听话懂礼貌，却吝啬于对自己夸奖。
那个女同学就这么坐在树下直到军训结束，她有些扭捏的站起来，将外套系在腰间，然后微微含着胸，不敢直身。
她低头走着有意回避众人，可依旧没能躲过几个男生的目光。
“杨倩倩！”
一个男生冲她喊道“你裤子怎么红了！”
杨倩倩脚步一顿，然后直接跑了起来。
陈嘉这才注意到，那张椅子上有着一片血迹。
“杨倩倩的胸可真大！”
一个年纪比他们都要大一点的男同学如此说着，引得其他男生跟着起哄起来。
幸好杨倩倩已经跑出了校门，没有听到这些话。
陈嘉低头瞅了瞅自己的胸，可谓是一马平川，但若会沦为班上男生的调侃，她倒庆幸自己没有杨倩倩那么惹火的身材，也难怪杨倩倩要含胸。
回家路上她向母亲提到了这件事，母亲皱了皱眉，似乎有什么想说，又觉得不合适的话，久久之后就只有一句“下午去学校，给你同学带杯红糖水吧。”
陈嘉摇摇头“我跟她不熟。”
甚至都没有说过话。
母亲执意道“顺手的事情，她如果不要你就自己喝了。”
陈嘉“哦。”了一声，却并不打算按母亲说的这么做。
她跟杨倩倩就好像两个世界的人，她很怕去跟杨倩倩打交道，更怕人家根本瞧不上。
于是下午陈嘉将那杯红糖水自己喝了干净，而杨倩倩依旧坐在那棵树下。
她站着，她坐着，她自卑自己如此普通，而她却闪闪发光。
杨倩倩将身子弯的更狠了，抱着肚子，额头上汗津津的。
很快贺老师赶了过来，并给了她一个胶囊，杨倩倩拿起水杯将胶囊吞下去，大抵过了一会儿，面色便缓和了许多。
“老师准你假，让你父母来接你回去好好休息。”
“不用老师，不用的。”
杨倩倩连忙摇头，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不管贺老师怎么劝说，她都不肯说出父母的电话。
“可你这样也根本没法军训。”
贺老师语气严肃起来，杨倩倩有些吓到，便给了电话。
她说她去门卫亭等，贺老师允了。
过了许久，遥遥的看到校门口来了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骑着的是辆三轮车。
杨倩倩屈腿缩在三轮车里，她个子高，腿在车子里不太伸得开，头便埋在两膝之间，不知是痛的还是别的什么。
老奶奶蹬的很是吃力，慢吞吞的离开了校门。
“她怎么走了？”
“我听说杨倩倩来姨妈啦！老师让她爸妈来接走的。”
“可来的怎么是她奶奶呀。”
“哦！怪不得她不肯说电话号，肯定是觉得丢人。”
几个女生毫不遮掩的聊起杨倩倩，惹得旁边男生也听了去，于是就又多了几人一边笑一边喊“杨倩倩来姨妈了！”
“我说她裤子怎么红了，原来是血！”
“杨倩倩是妇女了！哈哈哈哈哈！”
“闭嘴吧你们！”陈嘉确实不熟悉杨倩倩，甚至不敢将红糖水给她，可是听到这些话，她潜意识觉得充满了羞辱的恶意。
“干什么呀，本来就是，还说不得了。”“怎么，你也来姨妈了，所以替杨倩倩出头？”“陈嘉也来姨妈了！”
男生们不以为意的叫嚷着，或许他们是故意的，或许只是在闹着玩，可在这一刻，直叫陈嘉浑身发凉。
只是她也不敢再出头。
然而即便如此男生们也没停下自己的叫嚷，甚至喊起什么“丑八怪陈嘉也来例假了”“陈嘉也是妇女”这种话。
陈嘉要面子，当众掉眼泪是丢自尊的，她便忍着不哭，暗恨自己多管闲事。
因为尴尬，她只好去看思涵，思涵却远远瞧着陈嘉不敢上前。
她也怕男生们下一个就这样喊她，于是便避开了陈嘉的视线，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陈嘉心中悲凉，怨怪起思涵明明跟自己是朋友却连跟她站在一起都不敢。
同时也明白了被许多人远观的杨倩倩又是何等处境。
她心中愤怒，又勇气不足。
这时班上另一个女生却突然冲了出来“你们妈不来姨妈是吧！”
“说什么呢你，周瑜你也要替杨倩倩出头？！”
“我就是替杨倩倩出头怎么了！你们凭什么这么羞辱她！”
“我们怎么就羞辱她了？我不打女的，你别找事！”
下一秒，周瑜一拳打了过去，两人扭打在一起，其他男生纷纷拉架，劝着不要对女生动手之类的话。
教官接了水回来，见操场上乱做一团一把揪住男生将他扯开。
周瑜却是不依不饶还要打，教官不方便对女生动手，正好有人在打起来时就去喊了贺老师，贺老师赶到，上前一把将周瑜死死拉住。
“你们俩，都跟我去办公室。”
军训第一天就打架，也算个大新闻。
陈嘉心情复杂，一半是庆幸自己没跟人打起来，一半是觉得自己懦弱。
她既没有杨倩倩的美丽，也没有周瑜的勇敢，某一刹那她有些鄙视自己。
放学前，周瑜和挨打的唐超越从办公室走了出来，手里还各拿着一张纸。
教官拍拍手，示意大家站好聆听两人讲话。
唐超越一手插兜，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毫无检讨之意的读着自己写下的检讨。
周瑜站在一旁，拳头紧握。
看起来不仅不愿认错，还想再给唐超越一拳。
但周瑜最终还是念了，并按要求跟唐超越握了一下手，所谓握手言和。
临散队前，周瑜哼了一声，大声喊道“你今天说的话都是在羞辱你妈！”
这一句瞬间激怒了唐超越，两人又打了起来，并且这一次唐超越也格外认真，嘴上喊着周瑜最贱，没有人可以骂他妈妈之类的。
陈嘉心想，谁骂他妈了，还不是他羞辱杨倩倩在前？他自己说的话，反击到他妈身上，他倒是知道这话不好听了，那怎么不觉得自己这样对杨倩倩是种羞辱呢？
她没有继续围观，也不愿意跟思涵一路走，便独自的离开了学校。
母亲问她红糖水给了没，她顺口撒谎说给了，将杯子放进了车筐。
顺便讲起打架的事。
母亲始终是沉默的，待听完之后，认真的跟她讲起来“来例假是每个女孩的必经之路，这意味着你们蜕变成了大人，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你的那些男同学应该为自己所作所为感到羞愧，妈妈对你今天站出来为同学说话感到高兴。”
“我真的做对了吗？”陈嘉抬起头，看向母亲。
难得母亲这样给她表扬，她高兴，却又不完全高兴。
因为她知道，自己没做什么，甚至是因为懦弱而不敢再为杨倩倩争辩。
母亲的夸奖让她受之有愧。
跟母亲聊天的功夫，周瑜也被她的母亲领了出来，她母亲嗓门有些大，正训斥着周瑜多管闲事。
“我花钱送你来读书，让你进这么好一学校，就指望你考个好高中好大学，结果第一天你就打架，不想读趁早滚出去打工，别浪费钱！”
“那是他欠打，他讲那些话我不舒服。”
“不舒服你就跟人打架？他说的是你吗？是你吗你就跟人家打！知不知道我多丢人，第一天就因为你被请来学校，挨你老师的教训，你不想着给妈妈长脸，反倒把脸到处丢，你是个女孩子，你看看你有女孩子的样吗！”
母女俩越走越远，其他话也听不大清晰了。
陈嘉望着周瑜的方向，搂紧了母亲的腰，稳稳坐在后面，脸颊贴在后背，觉得好幸福。
“你做的对，嘉嘉。”
母亲的声音让陈嘉觉得今天好像也没那么难受了。
回到家，父亲依旧不在，据说还要加班，母亲炒了几个小菜，让她将就着吃，并热了一包牛奶，说睡前喝长身体。
陈嘉有些抵触，总觉得喝下去嘴巴里黏黏的，还容易口臭。
母亲却怪她不识好歹。
“嘴巴觉得臭是买的牛奶好，含奶量高才这样，你要喝那没奶味的还有什么用？”
“我天天喝也没长高啊！”
“喝不喝？不喝喂狗！”
“咱家也没狗。”
陈嘉顶着嘴，一口气喝见了底，然后跑去漱了口。
好不容易跟母亲的和谐相处又被打破了。
她觉得母亲总是这样，在她觉得自己好爱她的时候，又开始讲一些她不爱听的话。
说着用力的将门关上想要锁住，母亲人在厨房，却好像长了眼睛在她房间，隔着老远喊道“不准锁门！”
“不准锁门我一点隐私都没有！”
“你小小的孩子，要什么隐私。”
得，又变得不讲理了。
陈嘉将拖鞋一蹬，缩进了被子。
下意识的朝枕下一摸，却没有摸到那本小说，连忙惊坐起来，打开灯一顿翻找，生怕是被母亲发现了。
最终在桌子上发现了这本书，折痕被处理的很好，已不大看得出来，也并没有被没收走。
陈嘉嘟了嘟嘴，极小声的抱怨“又翻我东西。”
她讨厌极了这种没有隐私的感觉，什么都在父母的注视下，没有自由，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