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开始腐蚀
第三话 开始腐蚀
原来我每天都能很开心，现在却是安宁。开心通常会很强烈吧，来得快去得也快。但安宁的感受却更具穿透力。——琳
星历85年 1月17日 9:45 巴西北部 亚马逊丛林爬虫区 叛军营地 阴雨
除了下了两场雨，最近真是没一件好事。
虽然她不会再因为某件事的发生而愤怒，可她逐渐也明白自己还是期盼着一些事情。
“一、二、三、四…”
琳数着掌心的药丸，她不明白既然这种药一次要吃五粒，那为什么不能做的大一点。而且她并不认为吃这种药有什么用。
至少过去几年，她没有任何好转。
窗外的雨越下越密以至于当雨水滴落草地时，密密麻麻的“碰撞”声音都能令人听到。
她今天也要出去转转。
因为如若不这样，自己会被回忆淹没。
是的，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周末希望她早点康复，恢复到自己“死亡”之前的样子，可自己既然起死回生了，多少也会变得不一样了吧。她不想让他失望，可她也觉得现在这样没什么不好。
她对快乐没有需求，这本该是人类最本质的追求，然而琳却毫无欲望，就像她也感觉不到悲伤。一切喜怒哀乐仿佛都静止了。
当她走过周末的房间时听到有翻书的声音。若是几年前，阿卡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到自己的房间来，他会确认自己的病情。可最近他这么做的日子屈指可数，其实这样的日子她也已经习惯了，这位自己的恋人，可能已经不再爱慕自己了。
忘记是从哪一天开始，周末开始告诉身边的人：“今天起，叫我阿卡吧。”
彷佛换一个名字，一切就能重新开始一样。
做为“阿卡”的女朋友，琳曾经问过自己他为什么这么做？
为什么要让一个无法做女朋友的人待在身边，为什么还一直保留这个位置。
“我完全感受不到爱情，心很平静，甚至感受不到它的跳动。”这就是琳给自己的答复。
我已经不是人类了吗？
这种用究极哲学才能讨论出的问题，琳偶尔一天要问上自己十几次。
营地外五十米处的一株高大的乔木。一年前艾伦跟周末在那里为她搭建了一个树屋，虽然只有五平米左右，但里面却有她需要的一切。
铺有黄色小花床单的单人床垫、宽大到可以垂地的双人被、以及三个枕头。简陋的书架上有闹钟、头戴式耳机、书和一个可供折叠的餐桌，而书架对面还有一个壁挂式的小吧台，上面经常放有很多饮料零食，还有一个独角兽玩偶。
她今天不想上去。尤其是看到被雨淋湿的软梯，她就更不想手脚并用的向上爬十三、四米了。
“要搭车吗？美女。”
其实她早该看到莱昂，但因为脑子在想事情……
“你跟阿卡真是奇怪，一天出去一个，就不能一起出去吗？”
莱昂这么说当然是他觉得这样说没什么不妥。可琳听到心里就会想，难道周末跟他提过？想跟我一起出去？
虽然自己的欲望没有了，但小女生的思维却不曾消失
“他总是很忙，我不想打扰他。”琳早就不知道该如何正常笑了，但尴尬的笑她很擅长。
一个是源于内心，一个只要调动嘴角的肌肉。
“我要去爬虫大街进货，你要不要跟我去兜兜风？老跟这边呆着病什么时候能好啊。我跟你说昂……”
“好，给我开下车门军需官先生。”琳打断莱昂的话。
“哈哈，这就对了。爬虫那边开了好多商店，我上次去了一家，一层的开心果冰激凌可好吃了。”莱昂是整个基地唯一能跟琳对等聊天的人，他不会小心翼翼，也不担心触碰到什么痛点，一切都是随心而来。
他把她当一位正常人，这点上琳很感激。
………………
星历85年 1月17日 17:05 北非 游骑兵沙砾军事基地 劣质品小队营地
凯瑟琳难得安静地享受夕阳，她在躺椅上已经快一小时了，而闷闷不乐则超过24小时。
她的队员们都知道自己的上尉怎么了，不是因为开战，而是因为…“失恋”。
mc最先点破这层关系，昨晚独眼巨人小队全员在野外烧烤，唯独队长没来。
而回顾昨天在营地
“周末又骗了她，哎。”mc突然说出这句话。
“也许他只是不想在战场上与凯瑟琳为敌，我觉得这没什么。”鼓手一边烤着蔬菜，一边回应。
“但周末只把她当朋友。”
这句话吸引了在场所有人。最先过来的是狙击班的樱桃，她可以说是小队中除凯瑟琳以外最活泼的人了。
“队长的八卦？说来听听啊。”有观察员自然也有狙击手。柚子放下手中的食物，本来她打算将这些鸡翅腌制一下，但现在她觉得原味的应该也不错。
“我告诉你们，你们可千万别跟别人说。”
mc的表情就像是偷吃了饼干在央求兄弟们不要告诉妈妈的孩子。
这与他成熟的小胡子可不般配。
“队长和周末，接吻过！”
“喂！胡说八道什么！？”鼓手的表情比起生气更多的还是惊讶，他并不是不相信这件事，而是不能接受这件事他不知道，而别人却知道。
“我可没胡说，大概两年前吧，在叛军袭击第七星港的时候，我跟队长在废工业区遇到了周末。后来也不知道哪边的混蛋把气罐打爆了。”
看到聚拢来的大家mc说的更起劲了。
“毒气全都泄漏了，对了…那时咱们小队又被拆了，你们跟劣质品的树杈在一起。毒气被风吹的不知往哪飘，我们只好往山上跑，跑着跑着，就只剩我跟队长还有周末了……”
当mc手舞足蹈的描述故事时，凯瑟琳还在劣质品小队的营地，而她说过今天会很晚回来，这给了他大大的发挥空间。
“你们在听什么？”代号蜜蜂的队员是独眼巨人小队的斥候，此时她刚与剩下的六名持盾者执行完巡逻任务。
“快过来，快过来。mc在讲队长的八卦呢！”樱桃一个箭步抢过去，将年龄与身高都是最小的蜜蜂揽在怀里。然后示意mc快点继续。
“当时雨越下越大。不过也没准没有这场雨我就完蛋了。毕竟队长跟周末都是圣子级别的，我还背着那么多装备。”
“我们没问你！说重点。”樱桃催促时鼓手瞪了她一眼，不过他也想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所以并没有阻止他们。
“哦，好吧。总之后来我们在山腰上休息，因为对方是周末，而且只有一个人，我跟队长就没采取什么行动。队长不停的在问他问题，可周末就是不说话，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我当时累坏了，所以就找个角落休息，等我小睡一会儿醒来时，我看见她们俩坐在离我很远的草地上，就是那种像情侣一样并肩坐着。”
当mc讲到这里的时，看见所有人的身子都前倾了至少10度。
“后来队长也不知道怎么就哭了，然后指着周末大骂。他也不还嘴，你们也知道，队长那个人一旦生气就管不住自己，她打了周末几下，周末一下攥住了她的手，然后……”
mc故意拉长声音不再说下去，反而去看大家的反应。
“然后拉到怀里吻了队长？”这次发话的是蜜蜂。
“也不是，她俩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后来我也看不清了，毕竟我是个近视眼。但是后来从角度跟重叠来看，她俩肯定接吻了！而且，之后她俩拥抱在一起。队长正好就朝着我这边，她发现我正在看的时候，立刻就推开周末了。所以刚才肯定是接吻了！”
mc说着说着就站了起来，举起一只手做出可以发誓的样子。
“切！这么模棱两可！“樱桃显然对这个结果不买账。
“ 不过你们谁见过队长哭？…”柚子一直坐在樱桃左边，是比较靠近外侧的位置，而现在她的话却吸引了小队里所有人。
大家都尴尬的笑了笑，并且各有各的“坏”想法。
……………
队长，有人找。蜜蜂在营地外的阳篷处找到她。
“是…谁啊。”她伸了个懒腰，一副慵懒的样子。
“劣质品小队的，格雷格·树海。”
“哦，让他过来找我吧。”
独眼巨人小队的营地在沙砾基地的最北端，这里平实鲜有人来，只是作为仓库储备着军需物资。
大概不到二分钟的时间格雷格就到了，而凯瑟琳躺在躺椅上又差点睡着了。
“怎么样，想好了没？”格雷格直接开门见山。
现在的形式非常明显。如果周末真的攻打地球，那这就不是一场局部战争了。全世界都会对虫子和叛军宣战，甚至不排除星港支援地球！也就是说如果这是真的，周末就必死无疑！
没有人能帮一个这样的人开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你觉得人类打的过虫子么？”凯瑟琳问了一个非常危险的问题，这在格雷格这种自尊心超强的军人面前无遗是一句废话。
“当然可以！这次将与以往任何一场战役不同，我们都没有机会输。”大个子说的毅然决然。
事实上目前为止所有的战斗，人类都赢了战役输了战争。这么说其实并不矛盾，因为人类总可以在战略上达成他们的目的，但是虫子们却源源不断，就好像它们会从土里蹦出来一样，然后毫不疲倦的攻击，无论之前拿下了多么稳固的胜利，可一旦到了最后，还是会被爬虫淹没。
“可它们好像根本杀不干净。”格雷格最怕凯瑟琳说这种丧气话，因为如果连凯瑟琳这样的人都认为不会赢，那就真的绝望了。
“怎么杀不干净？也许我们的确没阻止虫子入侵，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前线那些战士浴血奋战，虫子们可能早就达成了目的，也许那目的就是一年之内摧毁所有星港和地球。可现在呢，地球上的人还好好的，我们在地球附近还有四个星港，在其他宇域还有几十个！我们已经让它们畏惧了！它们什么都没得到！”
“我们也什么都没得到，格雷格。”凯瑟琳此时已经坐起来，但还是没有精神，她的眼睛不像以往任何时候，用黯淡无光形容也并不为过。
这太不像她了。
“正因为双方都是这样，我们才不能放弃，周末也在努力，虽然他也许正在试图伤害大家，可至少他还在做着他认为对的事情。”格雷格很怕这么说下去凯瑟琳又会哭，昨天就是因为她止不住泪水才没有说完应对的方案。
她现在有点太爱哭了。
“格雷格，我明白你的意思。”她说话时双手掩面，然后又放开，好像整理了一下思绪。但在格雷格看来这么做并没有什么用，因为这个动作太普通了。如果是别人也就罢了，他会觉得很正常，可是凯瑟琳不行，她是一名圣子，也是圣子小队的队长。她不该有这么平凡的沮丧。
“有些事情你真的不懂，我现在只想避开周末。战略上的对策我们还是听从指挥吧。”她继续说道。
凯瑟琳的话让格雷格想到了什么，可他不敢肯定自己的想法，三年过去了，如果按照一个正常人，那她已经21岁了，就算身为圣子她也是一名正值17岁的少女。难道……
可是自己不是来安慰她的，因为指挥部已经下达了命令。
“上面让劣质品小队跟独眼巨人一起，配合非洲的联军阻止周末登岸。”
…………
星历85年 1月17日 9:45 巴西北部 亚马逊丛林 21:21 小雨
刚一踏进丛林紧绷的神经便松弛下来，仿佛树木可以代替她呼吸，让她摄取更多氧气。此时就连靴子陷踩进泥里也比在爬虫大街时更自在。
这让她能切实的感受自己。
虽然还在下雨，可她早就把雨伞落到之前的咖啡厅了和那本新买的书在一起，这是在走到城市边缘时发现的。但她连犹豫都没犹豫就决定不回去拿了。因为更在意的东西还在。
她庆幸那家工坊的包装袋是防水的牛皮纸，雨水打在上面发出很刺耳的撞击声，可她认为听着声音很踏实。
坚韧。
刚才她选中这个八音盒时，导购小姐问她是不是要送给恋人，因为这款木质的钢琴八音盒是可以镌刻的。
“不，我想买给自己。可以刻上我的名字吗？”她用那种浅浅的微笑，当然这并不是由心而生。
因为她做不到。
“可以，请问您的名字是。”这位售货小姐一天会见到很多人，毕竟爬虫大街现在变成了旅游圣地。有时她会怠慢一些顾客，因为自己确实会累。但眼前的这位顾客她决心好好为她服务。
因为她喜欢那浅浅的笑。
“莫瑞娜·巴卡琳。”她又露出来自肌肉调动，机械般的笑容。
………
琳要记住真实的自己，或者说她觉得自己就要迷失了。她有时候会觉得周末在一点一点放弃她，那个唯一在乎她关心她的人。
但她也不会因此变得忿恨，因为她感觉不到自己的喜怒哀乐，有时候她甚至会觉得是不是都赖自己，如果自己没有“死”那一次，也许她和周末还在游骑兵的连队，每天都可以很开心。
她还记得刚恢复三个月左右的时候，周末第一次发脾气，他哭着对她说：“拜托！你只是心脏停止跳动过，可是现在已经好了，你并没有失忆，拜托你，想起来，想起来那些感觉。”
琳能感觉到当时自己有些动容，但那完全是因为画面所带来的冲击感。她的确没有失忆，也许这就是对于她和他末最残酷的。因为自己知道该怎么做，她能记忆起每一件与周末发生的事情，从认知上她也能领悟到那么做是快乐的
但是！她无法在感受不到“感情”的情况下驱动自己。
雨水在这个时候突然变大了。琳的视线被雨水干扰，虽然一只手拎着袋子，但她还是准备擦一下脸，把自己曾经讨厌打理的刘海儿拨开。
可她左手还没抬起来，就被迫捂住了胸口！一阵剧痛，好像要把她从内到外撕裂……
“ 啊啊啊啊。。。。。”
她叫嚷出声！
因为实在太疼了，纸袋被扔到地上而她本人也扑倒在地。她感受着身体每一个关节，每一寸肌肤都在灼烧！器官在膨胀！疼痛迫使她挣扎翻滚！
难道自己还有第二次死亡吗？！
早上的药明明已经吃了，然而这种程度的发作只有在刚刚“复活”时才有过几次。到底……是怎么回事！曾经充满活力的女孩蜷缩着身子，她看到新买的八音盒从被压扁的牛皮纸袋里滚出来……上面还刻有自己的名字……莫瑞娜·巴卡琳。
………
过了好一会儿疼痛才停下来，然而雨水却有变大的趋势。琳抚摸着自己从小腹一路滑到肩膀。虽然还残留着刚才疼痛时的感觉，但对于琳来说现在一切已经安静了。
吱…嘎…嘎…
但总会有意外闯进她的世界…
“谁？谁在哪里？”
她立刻警觉起来。因为除了树枝被碾压的声音外，她还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巴卡琳…巴卡琳…没事了，你就快好起来了。
这声音窸窸窣窣，好像不是从耳朵里听到的，因为它来自四面八方！
“没事了，琳。”
听这声音后…才刚刚舒缓过来的年轻女孩便觉得身型一晃…然后便昏倒在地了……
第三话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