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Ch43
姜瓷已经在包厢门口站了好一会儿, 之前怕打扰到康政委和明治的谈话,没第一时间出来,这会儿却是因为尴尬不想出来。
康国宏和明治说话的声音不高, 但开头那几句并未没刻意掩饰。
姜瓷听得很清楚,康政委是把她误会成明治哥的对象了,而明治哥似乎因此很不高兴。
就在姜瓷想着怎么跟康政委解释的时候,康政委已经离开了,明治又迟迟不过来,她不知道该不该走出包厢的门。
尴尬之余, 姜瓷还有种“好心办坏事”的委屈,就好像她什么都做不好似的,估计她哥也是这么想的, 觉得她什么都做不好, 所以才…晃了晃脑袋, 不去想那件事了。
姜瓷觉得,眼下她要做的是跟明治哥道歉, 毕竟自己的举动给他带来了麻烦, 所以硬着头皮从包厢门探出半个身子找人。
明治站得位置离包厢不远,一眼就能瞧见。
临近正午的太阳透过稠密的爬山虎,再经由玻璃窗洒落进来,在他那短短的头发茬子上碎成了点点金斑, 穿着飞行服的男人正站在窗口旁抽烟,烟雾在阳光下呈现出淡蓝色。
他的目光凝着窗外的某一处, 明晰的下颌和圆润的下巴在吞吐烟圈的时候依然保持着最完美的钝角。
姜瓷忍不住想到第一次在街口瞥见的那一眼, 当时觉得他坚毅却不粗莽,此时又多了份卓荦不羁。
回过神来,姜瓷揉了揉鼻子:“二孬哥哥, 你怎么也抽烟啊。”
明治转过头,天生上翘的唇角让他看上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生气。
姜瓷想走近两步说话,但碍着他手里的烟还未灭,又有些犹豫。
明治像是看出她的顾忌似的,侧身把烟按灭在窗台外:“看到我抽烟,觉得很奇怪?”
姜瓷摇了摇头,不奇怪,但她不喜欢,不过没必要说。
她微微垂着眸,声音清浅道:“明治哥,我好像又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是我没考虑,冒冒失失就过来了,还让康政委误会…”
明治原想说句“跟你没关系”,再稍微解释一下,结果脱口而出的却是:“怎么突然改口叫我明治哥了?”
姜瓷微微愣了一下神,抬眼看他:“因为我在同你道歉呀,喊明治哥显得郑重一些。”
明治眉心轻蹙:“你用不着道歉,这事原本就是误会,反倒是我该跟你说抱歉。”
姜瓷明白他的意思,她是女孩,被人误会谈对象才是最该生气的,但就像她哥说得那样,其实她把东西放下就行,为什么非要等着见人呢?不过是因为她耍脾气,宁愿在接待室等上四十分钟也不去野炊,但这其中因故别人不知道,就会觉得她是刻意要等着见明治的。说白了,还是她的举动太过了,也难怪别人误会。
心里这么想的,姜瓷也就这么说了,末了还说了句:“说起来,这都要怪我哥,要不是他惹我,我也不会这样,反倒让人误会咱们了。”
明治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笑。
主要是姜瓷越说,那话里的语气越像是在告小状,跟个小孩似的。
虽然姜瓷没说她跟姜驰是因为什么事闹得别扭,但明治看得出来,她是真的气着了,有心想问问到底怎么回事:“你哥到底怎么惹着你了?”
姜瓷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个大概:“你说这事气不气人嘛?”
明治听得直皱眉。
姜瓷怕他误会自己的意思,又解释道:“其实医院那个工作于我可有可无,我也没想着去,但我哥前一天说我不适合去,后一天就把马文娇同志带去了,关键他还没跟我讲,也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哼!”
明治觉得她的表述重点有些乱,问了句:“那他要是直接跟你讲,你就不气了?”
姜瓷想了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可能也会生气,但绝对没这么生气。”
明治心说,果然还是个小丫头。
“你哥的性子你也清楚,很多时候说话做事都是不顾前后的,既然他惹你生气了,你就想办法讨回来,实在不行,等我休假了,帮你讨。”
姜瓷也笑起来。
她知道明治的“讨回来”是什么意思,就是按着姜驰打一顿,而且这事说出来后,她反而觉得没那么生气了。
明治又问:“你哥和那位马文娇同志是不是在处对象?”
姜瓷抬头看他:“没有啊。”
明治笑了笑,没说话。
姜瓷却明白过来了,她哥的确没跟马文娇同志处对象,但不代表她哥不想跟人处对象,要不怎么会撇开她这个妹妹,直接把工作送到人手上呢。
俗话说,有了媳妇忘了娘,她哥这是什么?有了媳妇忘了妹妹吗?但人马文娇同志又不是他媳妇,这么上赶着做什么?
“别一直站外面说话了,进包厢吧。”明治说着,引了姜瓷往包厢去。
姜瓷还处于对姜驰这种上赶着的做法难以理解的情绪里。
“带了这么多饭盒?”明治一进包厢就看到桌子上摞着的几个饭盒,虽然姜瓷之前说是来给他送吃的,但也没想到会是带着饭盒来的。
姜瓷回神:“这不是要立夏了么,家里做了青团,原想着用油纸包着拎过来,但买的油纸不够,就用饭盒盛了。”
说着把几个饭盒打开,“这边有三种馅儿,这两盒是豆沙的,你不喜欢吃可以分给别的同志。这边的是豆干盐菜肉,挺好吃的。还有这两盒,是咸蛋黄的。”
姜瓷说着,抬头看向他:“这咸蛋黄可是我亲手做的哦,二孬哥你可别分给别人。”
明治垂眸看她。
姜瓷说得很坦荡,好像并不认为自己的话会给人瞎想:“这是我第一次做咸蛋黄,我想着还是亲手做的东西才能代表我的心意,毕竟之前锦旗什么的都是我哥和我妈送的,这可是我送的。”
明治笑了笑,应了句“好”。
姜瓷见他笑,也跟着笑,然后又把晒好的雨衣和洗干净的帕子还给他。
“好了。”姜瓷拍了拍手:“东西也送到了,我准备回家去。”
明治挑眉:“吃了饭再回。康政委刚点了不少菜,今儿中午能好好吃一顿。吃完饭,我安排人送你。”
姜瓷摆手:“不用,太麻烦了。”
“不麻烦。而且这边离市里远,你一个小女孩坐公交车我也不放心。”明治说:“听话。”
不知道为什么,“听话”这俩字像是有什么神奇的力量似的,一下子让姜瓷失了再拒绝的语言,抬手摸了一下耳尖,乖乖应了个“好”字。
明治跟她说了两句,去接待台那边要了一壶茶,因为招待所这边都是单点单炒,菜单安排下去还得一会儿,总得有东西消遣,酒是不能喝的,所以喝茶。
想了想,明治又给团部挂了电话,把王喜平和崔耀宗也叫了过来,康国宏点的菜不少,他和姜瓷两人是绝对吃不完。
回到包厢的时候,姜瓷正趴在窗户那儿往外看,明治走过去问:“看什么呢?”
姜瓷指了隔壁的那栋楼:“我看那栋楼好像跟咱们吃饭这地方不太一样。”
飞行团的招待所一共有两栋楼,都是西式平瓦的清水砖老房子。
他们吃饭的地方是西楼,上下三层,屋顶盖是人字形的,有老虎窗和烟囱。二楼的位置伸出了一个天桥和东楼相连,其实东楼和西楼的区别不大,但在天桥那一层,有一半儿的墙面都开着四人宽的拱形玻璃窗,看上去的确很是不同。
“咱们这边主要是接待出差的公务人员吃饭和开会,那边是住宿,二楼那里原本是个舞厅。”
姜瓷想了想,觉得有些奇怪:“舞厅?”部队招待所怎么还有舞厅呢?
明治看她目露疑惑,笑了笑,简单说了一下南郊飞行团的过往。
原来南郊乡飞行团的前身叫做凤来机场,是国民政府时期建成的,抗战时期遭日军轰炸,之后中美联合情报局进驻,凤来机场也就成了中美联合情报局的航空侦察基地。
“当时这边以美军的一个驻扎小分队为主,他们那边无论是士兵还是长官都喜欢在夜里聚到一起跳舞,但在场站举办舞会不合适,也有违军纪,就把这边改成了招待所,专门设立了一个供大家饭后娱乐的舞厅。”明治说:“中美联合情报局是在日军无条件投降后撤离的,51年解放的时候,咱们解放军空军才正式进驻,对这边也没做什么太大的改动,就是那个二楼的舞厅挺让人头疼的,后来就把文工团的慰问演出安排在那边了。”
两人正说着话,接待员进来送了一壶茶。
明治招姜瓷坐下,拿水壶把茶杯烫了一遍,然后掀开茶壶盖看了一眼,把第一道茶倒出来,又拎了水壶倒水泡第二道。
他的动作很娴熟,姜瓷忍不住侧过头看他。
似乎是察觉到了姜瓷的眼神,明治抬了下眼皮子,同她对了一眼,把新泡的那杯茶放到姜瓷面前:“怎么了?”
姜瓷笑道:“你喝茶的习惯跟我爸一样,都要把第一道洒了,从第二道开始喝。”
明治首先想到的是陆叔叔,转念一想,姜瓷说的应该是她现在的父亲,笑了笑,说起了自己叫了几个战友过来一起吃饭的事。
“好呀。”姜瓷双手捧着茶杯,热气扑上来,让她的脸有些微微发红:“对了,二孬哥,你叫了李阳同志来吗?”其实她是想问问徐秀莲的事。
明治摇了摇头:“李阳暂时无法归队,我叫了崔耀宗同志,他之前主要是从事文职工作的,现在给我当副手。还有王喜平同志…”
突然想到什么,明治看向姜瓷:“丫丫,那两个在逃的李成山同伙应该还没离开沐城,你平时要多加小心,不要去偏僻的地方,尽量不要一个人待着,明白吗?”
姜瓷不知话题怎么突然就转到了这里,点了点头。
这话之前周正阳也跟她交代过,如今明治又提到,不免让她也生出些担忧,难道那些人真会找自己寻仇么?
过了一会儿,明治突然问了句:“丫丫,你还记得被李成山他们杀害的那个孙秀莲吗?”
姜瓷有些惊讶地看着他:“记得。”
虽然她没看到,但根据当时的情况看来,她距离孙秀莲最短的距离不过十几米。
“她是王喜平同志的亲属。”明治说:“如果一会儿吃饭的时候,他们好奇问咱们的关系,只说咱俩是小时候认识的就行,别提之前李成山的事。”
姜瓷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闻声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