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Ch28
“王哥, 要不咱们今儿先回去。”
姜驰的确是盼着马文娇能赶紧离婚，但不想因此去牵扯到别的人，而且他也理解不了王文洪的想法。
王文洪缓了会儿, 看他一眼：“来都来了，去乡公社问一问啥情况。”
姜驰有点后悔，看王文洪这劲头怕是不会轻易收手。
王文洪拍了拍他的肩：“不是我说你，帮人办事不能只听一面之词，特别是女人，她们有时候说话惯会藏着掖着点什么, 哥哥我也是看你面子，不管我这事成不成，你那事不还得办啊？走吧, 先瞧瞧啥情况再说。”
姜驰皱了皱眉：“王哥这话怎么说的？”
什么叫女人说话惯会藏着掖着, 是说马文娇骗了他么？
王文洪看着脾气好, 但平时也是被人供着的，好声好气说了半天, 见姜驰还扭着劲头, 也不管他了，迈步就往乡公社去。
姜驰见状，只能咬牙跟上。
乡公社这会儿没什么人，书记和主任都不在, 公社秘书一听王文洪是市革委的，再一看工作证, 立马肃然起敬, 一口一个领导的叫起来。
王文洪瞧着年龄都能当自己爹的公社秘书，笑着从裤兜里掏了烟递过去：“胡秘书，您这句领导我可不敢当, 叫我一声小王就行。”
“那不成那不成，您虽然看着年龄不大，但跟咱们公社主任是一个级别的，我可不敢在您面前倚老卖老。”胡秘书接了烟，笑着问：“领导到咱们平湖乡来做啥呀？”
王文洪张口欲言，偏又做出个神秘莫测的表情：“没啥，就是来问问情况。胡秘书，你们乡是不是有个叫张顺城的人啊？”
胡秘书“哎呦”一声：“领导，是张顺城犯了什么事么？”
“没有没有。”王文洪摆了摆手：“就是来问问情况”
胡秘书心里打鼓，如果不是出了啥事，市革委的咋会来啊？他们乡可正在往市里申报先进集体呢，这个档口要是出点啥事，这一年不白干了！
胡秘书有心打听情况，好早做应对。
可王文洪不是个简单人，他不想说的话，别人是怎么问都问不出来，而且他张始终带着笑的小胖脸特别有欺骗性，让人捉摸不透。
胡秘书跟王文洪聊了好一会儿，怎么都打探不出有用的消息，心里愈发慌张，直接交了底：“领导同志，要是张顺城真的犯错了，我们公社绝对不会包庇，就是您看能不能私下处理啊，别因为他一个人抹黑我们全乡啊。”
“胡秘书，您别紧张，一切好说。”王文洪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要不这样，您找个年轻点的办事员先带我们过去找张顺城，我私下先看看啥情况，行不？”
胡秘书一听，没有不答应的，立马叫了个办事员过来，忙不迭找公社主任商量对策。
乡公社没有专门的外事专职干事，平时负责接待工作的就是办事员，胡秘书找来领路的办事员叫张小二，平湖乡本地人，二十一岁，眼睛大，嘴巴也大，偏是个瘦长脸，模样看着有点奇怪。
但张小二是个会说话的活络人，跟王文洪说没两句，就叫上“哥”了，还问姜驰：“这位同志也是市革委的？”
姜驰冷着一张脸：“不是。”
张小二“啊”了一声，转头去看王文洪。
王文洪笑了笑：“我这兄弟在市工会。”
张小二“哎呦”一声，忙道：“市工会那可是个好地方啊，听说城里的工人都归你们那儿管啊？”
不待姜驰说话，王文洪笑了一声：“小张啊，我说了私下看看情况，别给这瞎打听了，我来问问你，张顺城你熟不？”
张小二自己心里那点小九九被人看出来了，有点不好意思，摸了摸后脑勺：“熟，张家老四嘛。”
张小二和张顺城的祖上是本家，现在虽然血缘上远了，但说起来也是沾亲带故的，胡秘书之所以安排他来接待，一方面是因为他的确熟悉，另一方面也是想让他探点消息。
王文洪只当不知道，单问了张顺城家的情况。
“张顺城家住在我们乡的东半坡村，爹早些年就没了，老娘子还在。他家兄弟姊妹成活的就有七个，张顺城是老四，也是他们家男丁里最小的，今年二十八。张顺城家里祖祖辈辈都是跟土疙瘩打交道的，是根正苗红的贫下中农…”
张小二说着，偷偷看了一眼王文洪的脸色，见他面上还带着笑，到底放心下来，壮着胆子问了句：“王哥，您咋认识张顺城的啊？”
王文洪眉毛一挑，虽然还笑着，但眼镜片后头那双眼已经冷了下来：“你小子，说了让你别瞎打听，记不住啊？”
张小二愣了一下，连忙说：“没没没，我没想打听，就是多嘴问一句。”
王文洪“呵呵”的笑着，不再说话。
张小二有心跟姜驰搭话，但姜驰这会儿还在揣摩王文洪的心思，哪里有功夫搭理他。
三人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往东半坡走。
沐城本就多水，平湖乡又紧邻着沐云水库，一路上河叉水沟密布，时不时都能看到民户房屋后头的湾塘，芦苇、蒲草更是随处可见。
六月的油菜田已经收仓，眼下是冬麦的收种期，田头有不少人拿着镰刀挥汗如雨的农作，见着张小二领着俩一看就是城里人的人过来，纷纷好奇地发问。
张小二摆了摆手：“快忙你们的吧，有这闲心还不如多想想怎么多挣几个工分呐！”
王文洪眯着眼瞧了瞧：“这些干活的都是你们乡里的人？”
张小指了一片田说：“是啊，这边都是乡里乡亲的。”转头又往远处稍偏的地方指，“那边是插队知青。”
姜驰顺着他的手去看，那块田不但偏远，里头的人头也不多。
王文洪刻意落下一步，拍了下姜驰的肩：“我之前说那话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着你既然帮人忙，好歹弄清楚来龙去脉。”说着，还给他指了指插队知青的那片田。
一个女人只因为跟家里男人吵嘴打架没感情就要离婚，他是不信的。
姜驰的脸色沉了沉，他不是傻子，知道王文洪的意思。
其实他也想过，马文娇想离婚，不仅仅是因为跟丈夫没感情，也是想回城。虽然她说回不回城没关系，但心里应该还是惦记着回城的。
跟去农场、兵团、干校的知青不一样，那些知青可以领工资吃粮票，一年工资收入就有四百多元，当地收成的好坏跟他们也没关系，马文娇是插队落户，得自己挣工分，年成的孬好直接决定口粮和收入，辛苦一年，秋后决分，扣除口粮柴等杂款，能分到三十块都是多的。
她是在城里长大的，想回城，很正常，但在这边结了婚就回不去，所以她想离，这也没什么不对。
姜驰抹了一把脸：“王哥，我刚说话有点冲，对不住。我明白你的意思，其实她心里有别的想法也正常，但她绝对不会拿没有的事骗我。”
说的是张顺城打她，还差点用枕头把她闷死的事。
王文洪耸了耸肩，没再说什么。
看张小二还要带着他们往前走，王文洪问了句：“小张，这么多人都在田里忙，张顺城怎么不来干活？”
张小二脚下一顿：“张顺城的腿早些年摔断了，不能下地啊。”
王文洪和姜驰都不知道这回事，闻言相视一眼。
张小二看两人的确不知，心下更疑惑了，不是说来找张顺城麻烦的么，怎么连张顺城断腿的事都不知道：“好几年前的事了，张顺城为了救一个女知青，从后坡山摔下来断了腿，从那之后就不能下地，干不了重活了。”
王文洪“呵”了一声：“敢情这张顺城还是个见义勇为的好同志？”
张小二“嘿嘿嘿”的笑：“王哥，实不相瞒，我跟张顺城是同宗的，不好在你面前说啥，不过这事是真的，那女知青后来成他媳妇了。”
王文洪“哦”了一声：“是么？”
张小二见他不信，连忙说：“王哥，这话我可不敢乱说。那女知青听说就是咱们沐城市的，姓马，长得可俊了，梳俩麻花辫，眼睛就跟乡公社后头那条小河似的，水汪汪的，身段也好。”
王文洪下意识去看姜驰，姜驰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张小二看他俩都不吭声，想了想，又说：“真的！那女知青喜欢穿小碎花衬衣，胸脯子就跟长熟的桃似的，特别大！裤子穿得也紧，屁股又圆又翘，跟小山丘似的，走路一巅一巅的。”
王文洪听乐了，姜驰却黑了脸。
“行了，你别说了，瞧你用得都是啥词儿啊。”王文洪给张小二打了个手势。
张小二红了脸：“嗐，我这不是怕你们不信么。那时候我年纪小也不懂，这话都是听我哥哥们说的，不过我也记得那时候乡里头不少壮丁都喜欢她，给她献殷勤，帮她干活呐。”
张小二看着两人的脸色，赔着笑：“其实我就想说，当年张顺城的确是为救那个女知青摔断的腿，所以她才会嫁给张顺城啊，他俩那结婚状子还是我叔给盖的戳呢。”
这年头的结婚证跟奖状一样，上头也没有照片，就手写的名字和一段语录或相关短语，所以人们习惯称作“结婚状子”。
王文洪听了只是笑笑，侧目去看姜驰。
姜驰这会儿有点乱。
马文娇跟他说当初嫁给张顺城是因为遭了人算计，张小二却说是因为张顺城救她摔断了腿。
说白了是他上赶着帮马文娇，马文娇没必要骗他，可这到底怎么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