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御状未果
明月坊因为营业性质，是宵禁之前最后关门的那一批店。当夜后半，婉儿趁着大家都睡熟了，拖着满身是伤的身体去厨房揣了一把小刀就从后门悄悄离开了。
今天的夜格外的黑，连月亮都被云层挡住，模糊的只透出一丝丝朦胧的光，路上除了星星点点的街灯，一个人都没有。她本来还担心被巡逻打更的遇到该如何解释，没成想一切都很顺利，因为身量小又熟知道路的关系，她看到巡逻的人都躲得很妙，完全没有被发现。
她就这么一直走到了红门。
皇宫内外的夜晚，都是有武卫军巡逻看守的。不过一到宵禁，等最外层的宫门上锁之后，宫门外的卫兵就会全部撤回宫门里，在宫门内和城墙上执勤护卫，这个时候宫墙外的一圈都是没有人的。
红门通常是宫里的杂役下人运东西走的小门，守卫相对宽松。婉儿趁着夜沉，在他们换岗的时候一溜烟儿贴到了城墙根儿下，就着城墙上护卫们的视野盲区，紧贴着墙根绕了一大圈来到了迎薰门，这个宫门是晨报和大臣们上朝的必经之路。
就是这儿了。
她摸索着来到目的地，小心的吹灭了火折子，跪下来双手合十。她只有偶尔几次路过的时候，隔着宽阔的护城河远远的看见过几次这个宏伟的大门，她抬头，仰望着记忆里四丈见高的朱红色庄严大门，在心里发出了平生最坚定真挚的夙愿：
“小女王婉儿，芸芸众生卑微一粟，只想同父亲相依为命过好自己的生活。从不曾抱怨，也没有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不曾想如今遇到这般欺辱，奈何因为生活底层而毫无反抗权贵恶人之能力，无处讨公道。”
“就算老天安排人有三六九等、阶级高低，就算我是那最低等下贱的苦命人，我的命也只会掌握在我自己的手里，我王婉儿绝不会做任人欺辱宰割的牲口蝼蚁！“
“小女生于勾栏小市，听过见过许多这样不公的事，这平遥城内不知还有多少像我这样的受人欺负却无力反抗的苦命人，无路可走，无人做主。”
“现如今，父亲因我去世，我心痛愧疚亦再无牵挂，虽知有可能只是白白殒命，可也绝不后悔，就算拼尽所有，也要尽自己的一份力来阻这不公！如若苍天有眼，父亲有灵，请让皇上能看到我这份血状，让这些恶人受到他们应有的惩罚，小女在此，谢过”
“砰、砰、砰、”三个响头磕完。
她把准备好的状纸和自白书检查了一遍，好好的叠起来放在了木夹子里，塞在怀中。她欣慰的笑了笑，眼泪顺着勾起的嘴角流到了胸口的木夹上，溅起水花。
此刻她是开心的，从这件事情发生以来，她就没有像现在一样高兴和放松过。马上就要解脱了，她没有一丝的犹豫和纠结，掏出小刀在手腕上狠狠的划了下去…
准备开宫门巡逻检查时，侍卫们发现了她。她躺在一边身下歪歪扭扭的用血写了一个大大的冤字。
人已经走了，身体冰冰凉凉苍白凹陷，血尽而亡。他们通报了卫羽，把尸体和状子一起交给了他。
宫人们仔细的打扫擦除着地板上的血迹，可由于时间太紧，血流面积太大，直到卯时大臣们上朝，地上一滩滩的血印子还是十分明显。大家见此状都议论纷纷，却被卫羽和丞相拦下警示。
这样的事情，是绝不会流到皇上的耳朵里的。没有人会提起此事，不出意外的话，可能也永远也不会有人提起。
上朝下朝还是如平日里的一般风平浪静，一切如常。
“洛阳那边密查的人要派人收网了，该怎么做二位心里都有数吧。”肃华成竹在胸：“郑卿，明后日你挑得力的人安排交代好就出发，带着立春一同去洛阳协办此事。不过，她的身份要保密。”
“是。臣明白。”
娄执中在朝中仗着自己宗亲大族当初拼力保荐肃华，再加上楼简皇后身份的加持，这写年来在肃华的刻意“宠幸”扶持下对外嚣张跋扈，私底下贪污营私。便面上无比恭敬，背地里阳奉阴违尾巴翘上天。
要算起来，娄家对于原万荣也是远亲，不过他虽然拎得清局势，也暗地里总留一线。
肃华此次，要顺便把娄执中也好好敲打一番。
刚上朝的时候，皇上就派人宣召立春进宫觐见了。在快下朝那会儿她刚好进宫门，看到认识的侍卫长冯可带着侍卫们用石灰消毒，就下马仔细询问。
得知了事情的原委之后，还特别嘱咐立春不要告诉皇上。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若不是受了天大的冤屈，这女孩儿绝对没有勇气干这样的事。怎么说也是一条人命，大人们没说怎么处理吗？”
“说是移交给平遥府了。”
“是平城人吗？哪里来的？”
冯可看了看四周，把立春拉开一点，捂着嘴悄悄地说：“偷偷跟你说，这姑娘是我们小队巡逻发现的，我看了她的状子，你猜猜是怎么回事？”
“别卖关子了，说。”
“是杜侍郎家的公子把人家给强了，又把人家爹给打死了，告到平遥府了之后，说是她诬告没证据，没办法才过来以死告御状的。”
立春心里一紧：“这姑娘叫什么？”
“叫什么王婉儿，好像是。”
“尸体和状纸呢？”
“都一并被平遥府的人拉走了啊。”冯可咂么嘴：“这姑娘是真烈女，我是真佩服的，可惜啊~这估摸着又是白死了~”
她握紧了缰绳，心痛惋惜，原来这就是盛景他们要救的那个姑娘，她甚至还没见过这个英勇刚直的女孩儿，甚至还没为她做一丝事如果昨天自己把这件事当成急事儿去办，那今天她会不会就不会如此
“喂~你想什么呢？”冯可看她出神，拿手在她眼前使劲儿晃悠。
“没事儿”立春回了神：“皇上召我，先不跟你说了，改天喝酒~”说罢便拉着马缓缓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