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陪伴
刘静手术的这天,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天空阴沉得厉害。
沈暄和周冶在手术门口等待,医生的话语还在耳边回响,手术成功的可能性为百分之五十。
这么低的手术成功率,沈暄其实犹豫了,她不想让刘静冒这么大的风险。可刘静很笃定,她说暄暄就赌这一把吧,她实在是不想化疗了。
沈暄噙着泪答应了,其实她比谁都害怕手术的失败。
沈暄觉得周遭的空气太过冷清了,就连坐的椅子都透心的凉。她坐立不安,最终还是站了起来。
周冶跟着她站了起来,轻轻捏捏她的肩膀,让她放松下来,安慰她说会有好结果的。
沈暄点头,可还是坐不住了,她跟周冶说自己去窗口透透气,让他不要跟着。
沈暄来到楼梯间,伸手推开窗户,外面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偷偷下大了,顺着纱窗透了进来。沈暄连连后退,躲开了雨滴,可身上的寒意更甚了。
刘静手术这件事,无论从哪方面讲,她都希望是成功的。沈暄回想起周冶的问题,她还在意曾经那一耳光吗,答案是在意的。
她不光明磊落,她小肚鸡肠。所有恶意的评价她都可以接受放在自己身上,可她的这些年确实是拿刘静、楚茵当家人了,她们救她于水火,也害得她人生变了轨迹。
沈暄觉得如果不是楚茵的那本在神志不清的状态下写出的日记本,她会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不争不抢,不去接近周冶,独自一人沦为平庸。
可后来她陷进去了,她爱周冶,被自己的理性和感性折磨,苦不堪言。
到头来,不过一场空。周冶没害过楚茵,他却被连累,险些埋葬在娱乐圈。
而刘静,在她一无所有的时候给了她致命的一巴掌,让她觉得生无可恋,心灰意冷。
对于刘静维护楚茵的行为,她是理解的,但也只能做到理解这了,她没法原谅,也没法和刘静像曾经那样交心。
隔阂都有了,便回不到从前了。
沈暄被窗口的风吹得有些冷,胳膊上密密麻麻起了鸡皮疙瘩,她打了个寒颤,缩缩脖子把窗户关上,然后折返到了手术室门口。
沈暄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周冶埋头在腿上,他双手交合,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感受到面前有个人,她才缓缓抬起头,用手摸了摸有些泛青的胡茬,“回来了。”
他边说边把自己刚刚坐的座位让出来给她,自己倒是挪到了旁边的座位。沈暄见了,会心一笑,他这人总是这样,无意识的举动都是在对你好。
沈暄坐在他刚刚的座位上,竟然不觉得一丝冰冷,座位上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你想什么呢?”沈暄问他。
周冶摇摇头,“没什么。”
他的思绪又飘向了那晚,那晚他和沈暄一起去看了刘静。这次沈暄似乎没想加以隐瞒,拉着他一起进了病房。
其实,当时周冶隐隐觉得沈暄这个行为好像是故意的,她仿佛是在宣誓些什么。
刘静倒也是平和,尽管身体不适还是乐呵呵地和他打了招呼,至于别的,她没多说也没多问。
可到了半途,刘静还是故意找茬支走了沈暄,她说沈暄带的这份豆腐脑不好吃,没办法沈暄只能买一份新的。
刘静看着周冶,娓娓道来给他讲了楚茵的故事。
“茵茵啊,她从高中就喜欢你,这孩子性格比较热烈,喜欢一个人就会表现在脸上,没多久我和她爸爸就发现了她暗恋的事。我们当时怕她因为这点小事影响学习,就骂了她一通,这孩子倒是也听话,表现得不那么明显了。”
刘静叹了一口气,提起当时的场景居然依旧气极反笑,“后来高考结束要报志愿的时候,我和他爸才知道她是在这等着我们呢,她非要报首都电影学院,非要学表演专业。现在想想,她就是为了你吧。”
刘静自嘲地笑笑,“为了你选了自己不喜欢的专业,拼命想要跻身娱乐圈,结果承受不住压力自杀了。”
周冶望着刘静发呆,看来沈暄一直没告诉刘静关于日记本的事,也就是说在当初报复他的这件事上沈暄是一腔孤勇的。
“楚茵真的是因为压力自杀的吗?”周冶轻声问。
刘静愣了一下,“看来暄暄都和你说了,她确实是有家族遗传性精神疾病。”
周冶抿抿唇,觉得嗓子有些发紧,他问:“阿姨,您告诉我这事是为了什么?”他不相信刘静是想和他纯聊天。
“我只是觉得我女儿喜欢了你这么多年,她应该被你记得。”刘静静静地说。
“我会记得她,暄暄也会记得她。”
“暄暄啊,脾气倔,性子也烈。不管你信不信,她在我家的这些年,我确实是把她当女儿对待了,茵茵有的东西,我也会给她。可她毕竟不是我生的,我没办法坐到一碗水端平,面对她和茵茵的问题的时候,我一定是会偏向茵茵的。”
周冶点点头,“理解。”
“可我真的没想打她,我当时只是太生气了,她为了你把茵茵推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我没办法接受这件事,所以冲动之下才打了一巴掌。”
刘静边说边伸出自己的右手,她借着光线打量自己的这只手,微微有些颤抖。
“您什么时候打过她?”周冶满脸疑惑。
在那场博弈中,无论结果怎么样,沈暄的初心都是为了楚茵好。
“她去美国之前回来看过我。”刘静把手收回来,“这一巴掌彻底把这丫头打远了。她该关心我还是关心我,我化疗手术需要钱,她从来没推脱过,可就是不愿意和我亲近了。”
刘静觉得心里泛起一阵阵苦涩,伸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沈暄是怎么到你家的?”周冶问。
“暄暄妈妈去世之后,她一个小丫头生活不容易。她一直都和茵茵关系不错,之前也跟着茵茵来我家玩过。后来有一天,茵茵回来之后就一直哭,说让暄暄来我家住。我怎么问她,她就说觉得暄暄自己太可怜了,我当时心软也很喜欢暄暄这丫头,就把她接来了。”
周冶搬着椅子往前凑了凑,“没有别的原因了?”
刘静疑惑着反问,“还能有什么原因?”
周冶摇摇头,“没什么,是我想多了。”
“周冶。”
刘静用尽力气让自己坐起来,周冶见不得她这个样子,他站起来把她扶起来。刘静拍拍他的手,将全部的力气靠在身后柔软的靠枕上。
“你和暄暄说说,我错了,那一巴掌我错了,我希望她原谅我。”说着说着她就泪流满面了,她这次吐露要和周冶单独聊聊的真正目的。
周冶心里不是滋味,攥着她的手说好。
周冶随意地揽住沈暄的肩,让她把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沈暄也不矫情,就这力道紧紧靠着他。他们那天亲都亲了,现在这些细枝末节的动作两人都不在意了。
“别担心。”周冶把她的手裹在自己单薄的外套里。
“周冶,你说手术会成功吗?”她不安分地动弹,那个角度只能看见他线条分明的下颌线和他泛青的胡茬。
“会的。”周冶安慰她说。
沈暄也不是期待着手术不成功,她只是性子里悲观,她其实挺恐惧刘静真的离开的。
“万一失败了怎么办?”
她使劲儿扯着他的衣角,他低头看着她,帮她把额角的碎发塞到耳朵后面。他的声音轻轻传到她的耳朵里,“会成功的。”
“周冶,刘姨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她情绪有些激动,嘴唇发白,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周冶低头托住她的下巴,才发现她的眼圈已经泛红了。
沈暄其实骨子里是个很坚强的人,原生家庭的问题和后来经历的不好的事情让她学会了坚强。在独自摸索苟活的那几年,她很少哭。
可是认识了周冶以后,她就常常红了眼眶。
开始的时候是装的,她装柔弱,装可怜,装的楚楚可人的样子。后来是太过依赖他了,见到他就觉得委屈,似乎自己所有的脆弱不堪在他的面前都无所遁形。
周冶摸摸她的眼角,他手上戴的那枚戒指有些冰,一下一下地刮蹭在她的脸上,沾上她的体温。
那天从医院回去,周冶转达了刘静的话,沈暄自己消化了好久,整个途中她窝在副驾驶一声不吭。
周冶送她上楼的途中问她原谅刘静了吗,她还是摇头,她说:“周冶,我这个人真的挺记仇的。”
所以伤害过她的人,她想要加倍奉还。
“不原谅就不原谅吧。”周冶顺着她的话说。
“你不劝我?”沈暄疑惑地看着他,她以为他会做刘静的说客。
“不劝。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我没有办法和你感同身受,也没有理由劝你做选择。”
沈暄倏地笑了,笑得如痴如醉,在那刻,她知道周冶还是她深爱的样子。
他永远在她的身边,尊重她,呵护她,保护她,从来都站在她的角度,和她统一战线。
周冶搂住他的手用了用力气,让她切实地感受着自己的体温。
“暄暄,我也是你的亲人。”他淡淡地说。
他似乎说得不是惊天地泣鬼神的海誓山盟,而是单纯地在陈述事实。他就坐在这里告诉她,暄暄,我也是你的亲人,无论怎样都是。
沈暄想起这些,扎进他的怀里,双手完全环住他的腰,将脸靠在他滚烫的胸膛上。他们之间太近了,严丝合缝,一毫也没有隔开。
她感受着他清晰有力的心跳,他感受到她流下的泪水。
他们相依相偎,在手术室门口,祈祷着一个好的结果。
良久,“手术中”的灯终于灭了,艳红的灯似乎染了尘埃,等待着揭穿一个悲惨的结果。
手术失败了。
刘静死在了手术台上。
沈暄像个哑巴一样,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想哭,可眼睛似乎变成了枯井,再也流不出一滴泪水。
手术室的门口似寂静,但又太喧闹,搅得她脑膜疼,天光似乎大亮,白光刺眼眩目恶心。
沈暄乏了,紧紧靠在周冶身上,将全部的重量压在他身上。
那天回家的路上,沈暄再次问自己这个问题,她原谅刘静了吗?
这次答案她是真的不知道了。
不过,人已经离开了,再纠结答案还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