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皇帝召见
唐圣元六年,爪哇各大小矿产全面投产,南洋地区从事矿产的人员不下百万人,其中过半是诸世家商行聘用的当地土著,每年仅仅用来运送金银铜矿的船只就不下千余只,其中有四成是二千料及二千料以上的远洋海船,光是来回运输船只上的水手就不下五十万人。当年,南洋都护府全年税收一万万二千万贯,上缴国库六千万贯，加上受南洋海上贸易的刺激，各商行都全力从事丝绸绢布茶叶瓷器的生产和贸易，故而当年中原的税收也达到了五千万贯，如此一来朝廷一年的税收达到了一万万一千万贯，需知若是不算独立财政的南洋都护府，朝廷全年的支出也不过四千万贯。
大唐洛阳京库，金陵南库和马尼拉的南洋库储存了黄金一千四百万两，银二千五百万两，精铜四万万斤，圣元通宝五千万贯，总价值4万万贯。由于南洋上缴的精铜太多，以至于超出了朝廷铸币的能力，故而还有近半精铜仍然以精铜锭的方式储存着。针对朝廷如此巨量的储资，曾有一些有学之士提出朝廷应把这些税钱用于合适的地方才是正道，否则存储在国库不用和没有无异；也有一些专攻经世之学者更进一步提出朝廷的通宝是一种货币，货币的价值就在流通，故而朝廷应该是使国库储存的钱进入大唐农商业中流通，而且货币流通的越快，则大唐的财富就越多。此等争论越来越多，愈演愈烈，让从来没有见过此等局面的皇帝和宰辅也有点手足无措，究其原因是从无一朝一代有这么多的盈余，加之周辽合约后，也无大的外患，朝廷没有太多用钱的地方。最终中书省给周彧递了一个折子，询问他的意见，周彧回复说此等经世之学，永无对错之分，顺其自然即可。
唐圣元六年八月,南洋都护府花三年时间建造二十艘霸王级战舰，三十艘青龙级战舰全部交付完毕，由于南洋军就有了二十艘霸王级战舰，三十艘青龙级战舰，二百艘白虎级战舰，二百艘朱雀级战舰，军士十三万余人，加上一万马军，一万步军共十五万人，为此又向朝廷申请了三支军的编制。
唐圣元六年十月，一支由南洋都护府赞助，专门从事绘图和绘制星图的冒险船队根据巴布亚岛土著的描述向南寻找到了一处大州，疑似山海经所说的夏州。冒险船队分为两支分别向海岸线向东向南航行了二千余里都没走到尽头，故而返航回到马尼拉向周彧禀告。此大州极为荒凉，海岸数十里内都不见人烟，却有无数奇异的鸟兽，有一种大鸟，足有九尺高，不会飞行，但腿部极健壮，奔跑起来其速若豹；还有一种兽类，头似鼠类，个头如鹿，尾巴粗壮有力，最奇特的是腹部有一只肉袋，可以隐藏幼类，让人啧啧称奇。东西，南北皆不下二千里，此等大洲却空无一人，不禁令周彧十分感兴趣。故而他赏赐该冒险船队十万贯，给予他们三处金矿的采矿权作为奖励，并让他们领着徐庆凡和陆恒率领南天军再次前往探查。
唐圣元七年一月，三佛齐再遣使者前来，欲再延续三佛齐与安南都护府的盟约五年。南洋都护府中有人不愿再续盟约，理由无非是自三佛齐本自被爪哇国击破王都后，国势江河日下，不复当年南洋大国之风，与南洋都护府已不对等，南洋都护府今日之军力已为南洋之霸，旦夕就可灭三佛齐。特别是许多世家已从南洋都护府的采矿权中得利不下千万贯，如今他们胃口渐大，已经不满足于爪哇与苏禄，把眼光转移到了更西方的三佛齐，欲取此大唐和南洋通往天竺、大食的黄金航道，此等说法就是周彧的一些弟子都赞同。
但周彧还是力排众议，延续了与三佛齐的盟约，一来，当年灭爪哇之时，三佛齐与南洋都护府一起出兵，乃是在战场上经历血火验证的友谊；二来，善待四方蛮夷藩国，以安抚为上，乃是大唐历来的国策，此乃大义不可违，也正是这层大义使得麻逸，苏禄不动干戈就此归降，有时候这大义名分比什么都好用；三来，若是南洋都护府吞并三佛齐，就不免直面占据天竺东海岸与德干高原大部的天竺第一大国帕拉瓦王朝，虽然天竺遮娄其国与帕拉瓦王朝之间不断征战已有二百年，牵扯了帕拉瓦王朝大半军力。但帕拉瓦王朝毕竟是拥甲三十万，水军十万的大国，乃是天竺至三佛齐的海域霸主，就是三佛齐也不得不向其称臣。周彧认为过早与帕拉瓦王朝正面交锋，是为不取，不如留下三佛齐作为双方之间的一道缓冲，于彼此都有利。周彧此次乾纲独断，虽然是从南洋的大局出发，但不免引起了世家中一些人的不满。
唐圣元六年，南洋都护府留成税收六千万贯，府库储金超过二万万贯。此前，南洋都护府一年的支出还不到八百万贯，直到唐圣元六年才第一次超过一千万贯，达到一千一百万贯。其中过半是支付十五只军和南洋船行二十多万船员水手的薪水支出，其余部分主要用来维护南洋都护府的运转支出，盖应相对于南洋都护府的巨大疆域，都护府的文武官吏数量极少，只有三千余人，全年薪水福利近三百万贯，但已经是中原同级别官吏的三倍了。反倒是每年建设港口、开凿道路、支付当地土著的支出一直不下三百万贯，常年为南洋都护府征召的劳工有二十万余人。加上被各世家商行雇佣矿工和税收不下七八十万，等于近百万人在为大唐和南洋都护府工作，几乎占了南洋都护府治下近五分之二的人口。
周彧和李飞羽叶枫荀璨商量自爪哇国灭后，南洋都护府在他主政期间不会再有大的战事，故而提出南洋都护府以后将长期维护在一万万贯上下，最高不超过一万万五千万贯的储金，多余部分将全部上缴朝廷，故而周彧此次回大唐，还运送了二百万两黄金，三百万两白银和一万万五千万斤铜锭，约合七千五百万贯钱。其余铜锭还有一万万斤，南洋都护府船力实在不足，直接划拨到马尼拉的南库，让朝廷自己去运了。
唐圣元七年七月，周彧船队抵达金陵，由于船队过于庞大，金陵刚没有足够的泊位，只有轮流停泊。特别是十艘霸王级战舰如同十座小山一般停靠在金陵港时，纵然是见惯了巨型海船的水手也看得瞠目结舌，纷纷打听这究竟是何等战舰。当看到十艘霸王级战舰三层甲板七十二架床弩射垛时，前来迎接的谢氏家主谢中让不由地叹道：“有此巨舰十艘，就足以毁城灭国了。”
巧合的是此次前来负责签收南洋都护府上缴税收的正是周彧的弟子谢崇信，他参加科考博得了进士出身，如今是户部南库司正五品郎中，并且金陵的南库一直是朝廷三处国库中储金最多的一个，故而他身为南库司一司之长，资历足可直接晋升为从四品侍郎了。他晋升如此之快，固然有谢氏名门出身的缘故，并且还有周彧弟子这一层亮丽无比的身份，加之他容姿清雅，风趣有礼，兼有才智学识过人，又有当年随周彧开发南洋的资历经验，故而从中书门下到六部长官无不对他欣赏有加，仕途极为光明。
谢崇信如今也成婚二年了，只不过还没有生子，他的妻子正是当年的青梅竹马楚婧涵。他问道：“师傅，如今南库储金太多，一等大库百余座，依然不足用。我听说，南洋都护府把铜锭直接存入山洞中，可有此事？”
周彧答道：“那是荀璨的主意，他意思铜锭极重，存储运输不易，在马尼拉境内也不担心有人偷盗，故而寻了一处山洞，直接搬了进去，派一支步军看守即可，也省去了建仓的费用。”
师徒闲聊之剑，谢崇信开玩笑道：“师傅，你看我能做到参政还是仆射。“
周彧想了想道：”你文足为仆射，武可当枢密，这点足与飞羽叶枫相比，不过若论治国安邦经世之才，你们都不如荀璨，他才思敏捷，多谋善断，乃是名相的第一等资质。故而，若无大碍你做右仆射没问题，但左仆射的位置恐怕无人可与荀璨一争。“
一旁的谢中让笑道：”不要说仆射，就是参政之位，也足以让谢家自豪了。“
周彧却说道：“如今是极盛之世，显不出崇信文武双全的才能，若是东晋时分，他未必不如谢太傅。” 能与当年那位力挽狂澜，保存晋祚的谢安相比，是对谢氏子弟的最高褒奖，有人如此夸奖自己的儿子，谢中让自然高兴不已。
周彧如今已经是正二品大都督，是大唐地方官员中品级最高者，无论其灭国之功还是理政之才都足以直接左迁至枢密使或左右仆射，被誉为大唐第一名臣。加上他在南洋都护府主政期间与大唐几乎所有的高门大族都有极好的关系，故而朝内亦有人猜测他究竟何时进入中枢。不过周彧本人并没有这个意思，且以南洋都护府对大唐财税的贡献，加上周彧今日的功绩资历威望，一旦入京，几乎必然成为朝政的主持人，故而在朝的宰辅们也不会自找没取，找个首相压在头上。
皇帝李永崎登基这些年来大唐风调雨顺，国库丰盈，宰辅才能出众，他不免自认为可以与古来几位明君相比，皇宫内征逐酒色，纵情过度，导致身体虚弱，年方四十三竟然就有御体违和的架势，故而此番周彧回大唐之际，他第一次提出请周彧前往洛阳一遭。
唐圣元七年九月，周彧第一次进京，此消息传出，洛阳民众无不想目睹这位开疆辟土八百万里，大唐第一名臣的风采，全城上下倾城而出，夹道欢迎周彧车队进京。当周彧进城的那一瞬间全城欢呼，锣鼓喧啸，鞭炮连天，宛若上元佳节，其中更有无数在洛阳就学的士子对周彧崇拜万分，无不视其为偶像，追随在他的车队后不肯离去。周彧在洛阳没有府邸，只有当年设南洋都护府时朝廷御赐的一处宅子，也没有人打理，破旧不堪，最终还是下榻在崔氏在洛阳的府邸里。
第二日，内宫派了一位黄门侍郎领着辆马车来接周彧进宫。大唐皇宫仿造唐朝皇宫建造，宫苑华丽，规模宏大，气势壮阔，皇宫中有一股无形的威压如山一般凝重。马车穿过数道宫门，出现了绿意盎然的园林。从车窗里一路望过去，眼见重楼起雾，高台芳榭，还有一路上的太监和宫女。
在一个繁花似锦的大花苑前，马车停了下来，黄门侍郎领着周彧下车，他说道：“周大都督，御园芳华苑到了，陛下在里面等你。”
芳华苑门口也不见羽林士兵站岗，取而代之的是十数个红衣侍卫，这些侍卫似乎是听到了黄门侍郎的话， 都以一种极其崇拜的眼神看向周彧。周彧今年三十有一，看上去却和二十岁青年相仿，他龙姿凤表，清新俊雅，英姿焕发，双眼茕茕有神，神光如两道有形的光柱，令人无法直视，进止清逸雍容间又有一股天地披靡的威仪。
黄门侍郎领着周彧聚在花苑间小径上绕过三道曲折，面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个雾气腾腾的温泉，玉池滚滚，白烟蒸腾，暖气袭人，亭台中一群宫女如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中间一个黄衫的男子。荡漾豁尘襟，馨香易初服，那群衣装华丽的人物便如云中的神仙一般飘逸。
周彧微微一皱眉，有点不喜这种霏霏景象，他眼中视线扫过，亭台中人就只感觉到一道清净透明的神光如长剑扫过，仿若万丈瀑布从高峻的峰巅倾泻而下，磅礴无匹，把这股靡靡气息一扫而空。人未到，气势先到，那种与天地相合的威仪，令人惊心动魄叹为观止。
“周大都督请上来。”李永崎说道，他挥了挥手，让宫女们退下。
周彧走上亭台，皇帝李永崎一身黄衫，面目白净，脸庞消瘦深陷，眼睛有些浮肿，脸色微微苍白，一眼便知是因为酒色过度了。 他脸上带着笑意，十分和蔼，全无昔日电光四射的王者威仪，君临天下四夷臣服的浩瀚气势。
李永崎仔细端详他，周彧湛然的眼神如同繁星点点，夜空静谧安宁中又有一股玄之又玄的神韵，似乎伸手可及，却永远无法掌握，此等感觉绝无法用任何言语可以形容，一看就可以知道眼前这个就是一身修为打破虚空，可以见神，足可与天地共造化，文治武功都达到巅峰的南洋都护府大都督，南洋经略使周彧，当今天下第一传奇的人物。
周彧行了一礼道：”周彧见过陛下。“
李永崎右手一抬道：”大都督无须多礼，请坐下。”周彧也不客气，坐在李永崎的对面。
李永崎问道：“朕听说武功到了大都督这等境界，鸟翼于空，鱼游于水，上至青冥,下至九幽，超脱生死，可活数百年，再无十年如黄粱一梦的感觉，不知可对？”
周彧道：“练气士则悟道那一刻起，如同经历一次死亡又再获重生，生死循环乃天地至理，从那一刻起，没有生死的分别，故而有不生不死之说。”
李永崎叹道：“可惜，朕从小生在皇室，花在文事上的时间太多，对武道仅稍有涉猎，如今早就荒废下来，再没有进军大道的机会，成为朕人生唯二的遗憾。”他顿了顿，向天仰望似是在想象那等御气于空中的景象。
李永崎问道：“听闻南洋都护府造出一种霸王级战舰，长有二百四十尺,宽六十尺,可载重八千石，装有二座大型投石机与七十二架床弩，乃是古往今来第一强大之战舰，一艘战力就足抵如今静海军最大的二千料战舰十艘？”
周彧道：“未经实战，能否抵十艘二千料战舰不好说。但此战舰确是集东西方技术之精华，无论战力，防护力，速度都已达当今造舰术的巅峰，且其载重八千石，就是用来运送粮草，一舰可抵二千人的粮队，足可解决大军的粮草辎重事宜。“
李永崎向往道：”可惜朕出不了中京，看不到此等巨舰的无敌风采。“
周彧笑道：”此舰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过巨大，吃水颇深，若不是长江这等水量充足的大江，根本就行驶不起来，所以它只能用在海上。“
李永崎向往道：”古来王朝以汉最上，但其疆域不出辽东安西，终不如我大唐疆域万万里，威加四海，德被万邦，可谓古往今来的第一大国。亦只有此等前所未有的战舰，方可把大唐之威播撒至宇内四海。”
李永崎突然想起一事道：“大都督，燕王府采矿一事还多谢你照顾，有此采矿之得，内府的用度宽裕多了，朕终于也攒下了点私房钱。”
周彧微笑道：“举手之劳而已。”
李永崎道：“朕这一年来已经感到了体内的变化，耳目大不如从前，想来是纵情酒色过度的缘故。罢了，人生苦短，当及时行乐，未来之事只有托付大都督了。今日，我想请大都督见一见大皇子，大都督意下如何？“
周彧知道，李永崎虽然由于年方四十，没有立太子，但大皇子乃是皇后所生的嫡子，其他数个皇子还小，绝无可能动摇大皇子的储君地位，他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李永崎差人请来了大皇子李子英，他今年二十三岁，接近成熟而不失年轻，相貌堂堂，比一般人略高一点，却又不高大得令人害怕。李永崎没有把周彧介绍给李子英，只是把他叫到亭子里，问了许多他对朝廷中政务的看法。
李永崎舐犊情深，显是对李子英的学识对答十分满意。周彧坐在一边，看着这位大皇子，谈吐温文，举止从容，极有教养，学识见闻都很渊博，而且李子英一身武功还不错，动作如雷，雄健英武，给人一种天上雄鹰，一飞冲天的超然感受。能让周彧有这番感觉，说明他绝非深藏于皇宫内的花朵，乃是出去历练过的，故而有那种气度。
李永崎问了半个时辰，才对周彧说道：“大都督，你看子英如何？”
一般人臣最怕评价皇子，为皇帝忌讳，惹祸于己身，唯独周彧不在意此节，点头道：“大皇子人品贵重，历练有成，千秋之后的评价恐怕还在陛下之上。”
李子英听了赶紧把身体拜下，害怕李永崎不喜，李永崎反而哈哈大笑，不怒反喜道：“子承父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有大都督这番话作证，我就放心了。子英，你起来吧，见过周大都督。”
柴子英人极聪明，他知道能和李永崎平起平坐，还能如此侃侃而谈，评论皇子的当今世上只有三数人，但是被称为大都督的，天下间只有一个人——周彧。他的名字几可等同于胜利与征服，他天下无敌的修为，灭国开疆的武功，经天纬地的经世内政之才，更加上来自南洋那片广袤天地的无尽荣耀与财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李子英曾见过朝中历任不下十位宰辅，但从来没有每一个人能像周彧这般让人产生还高山仰止的感觉。李子英对周彧深深一拜，却怎么也拜不下去，他知道这是周彧以内劲阻止了他的动作，他只好拱手说道：“久仰周大都督大名。”
周彧道：“周彧见过大皇子。”
李永崎道：“大都督，未来子英就托付给你了。”
周彧道：“陛下托付之言不敢当，我亦不会在朝中太久，以后的天下都是年轻人的，路还需大皇子自己去走。”
李永崎倒是第一次听到周彧这番心迹，先是有点意外，却很快又释然，人生若是到了周彧这般境界，追求的乃是立言，立功，立德，《左传》有云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其次立言,是之谓三不朽。周彧的功绩已经足够大，立功自不在话下，余下可以追求的也只有立德了。且周彧的几位弟子都是人中之龙，文武双全，世间第一等的英杰，未来封侯拜相，也无需他太过烦心了。
李子英听了，心中也是一喜，李永崎虽然对他极为看重，且朝廷不下三位宰辅与父皇提过立储君的事情，李永崎虽然接纳进言，但终究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态度，只有今日在周彧和自己面前，第一次明确了态度,也总算让李子英心中这颗掉了数年的大石头落地了。周彧离开皇宫三日后,李永崎于朝中宣布立李子英为太子,正式确立了李子英储君的位置,朝中百官称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