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大光明境界

    正在台下许多人百思不得其解时,祆教一位少年模样女子从看台凌空踏虚一步一步走上比武台，仿佛脚下有阶梯一般，不过十数丈距离，却在空中走了许久,加之她肌肤胜雪, 明艳动人,乘风驭空,宛如仙天仙下凡,此女的莲座飞升轻功已至登峰造极的地步，惊起阵阵喝彩声。

    这个祆教女子居然会说汉语,道:“我乃光明宫摩丽莎，愿与中原高人比试内功。“

    张天师看了看比武台，显然是有所为难，陈抟老祖不论技艺、威望、声誉乃是武林这一甲子公认的第一人，对方仅仅派出一位光明仙子，双方道行不分胜负，可见祆教光明宫的高手委实不在中原武林之下。而且对方指明了相较内力，显然在这方面很有把握。

    周彧也被安排在观武台的末座，一个不显山露水的座位上，他一看张天师为难，心想自己的三昧真罡得益于九黎秘境，脱胎于天地自然，已是不死之身，若单纯比拼内力，应该是不败的法门。故有挺身而出的意思，他正准备起身，陈抟老祖笑道：“菩提上人，你的金刚罩已至十成，金刚不坏，万法不侵，今天总算可是展露一番了。”

    他此话一说，一位少林僧人站起身来，道：“老衲不辞一战，但老衲对术法一无所知，若是单纯比较拙力，或可勉强一试。”菩提上人是少林宿老，数十年前曾是少论达摩院住持，比当今少林方丈智远上人还要高一倍，只是他一生不显于江湖，故而江湖上除了几位高人之外竟无人知晓。

    陈抟老祖道：“摩丽莎仙子亦是得道高人，不打妄语。”

    菩提上人缓缓登上比武台，不过他行走虽缓，却是一步重过一步，显然也在提聚功力，当他走到比武台中央的时候，向摩丽莎仙子做了一个揖，便打好马步不再动了。菩提上人如此一来，反而中原武林人士摸不着头脑，议论纷纷。

    金钟罩虽说是少林四大功法之一，却是江湖上流传最广的一门外门功法，但凡修炼横练功法的，大半都会从金钟罩与铁布衫筑基。金钟罩，顾名思义即是“有一金铸之钟覆罩全身”，强调其外力难以进入攻击。此法很容易见功效，练习二三年，胸背坚如铁石，莫论拳脚不能及，即刀剑亦难伤损，练成金钟罩功夫之人，特征也很明显，胸背等处之骨骼，皆合并在一起 ，如天生独块相似；若在赤臂之时，功夫也一望便知。台下约莫上万名习武之人，练过金钟罩的恐怕不下数千人，大家都觉得这等功法若是能抵御祆教光明宫高手，简直天方夜谭。

    摩丽莎仙子见对方摆好架势，点头称好，只见她双手一摆，并不进击，而是周身渐渐腾起一股罡劲护体。菩提上人不敢大意，也把全身真元提起，罩门完全消失，立成金刚不坏之身。不一会儿，菩提上人就看出了端倪，原来摩丽莎仙子修炼的是风火柱功，这门功夫和练气士大会上的三昧真罡功夫类似，需以天地间的风火罡风方能修炼而成。而且风火柱功修行过程中需忍受风火罡风的煎烤，最是痛苦，非意志极坚而又身具过人异禀者不堪承受，一旦大成则成不死之身。摩丽莎作为一个弱女子，竟然能忍受那般痛苦，实在令人不敢想象。此刻，摩丽莎仙子周身被一股巨大的火焰龙卷风包围，如同火龙一般旋转前进，风助火势,火借风威，所到之处皆为灰烬，威力无比。

    菩提上人也不动作，依旧马步打足，任由风火柱功袭来，双方罡劲交错刹那，一股真气旋涡直冲云霄，声势极大，只见石块呼啸飞出数十丈，看台上很多武林人士，刹那间就被砸倒了一大片。一时间有人哭喊，有人乱跑，有人躺在地下呻吟呼救不止，现场乱作一团。不多时，两人比试的十丈宽土台经经不住这般罡风肆虐，“彭”的一声崩裂开来。刹那间狂风大作，满天尘土石块飞扬，闹得比武场天昏地暗，仿佛世间末日一般。谁也不想这两人比较内力威势如此之大，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张天师和马力克沙一看情形不对，赶紧喊停，摩丽莎和菩提上人也把内劲缓下来，徐徐退开两边。张天师看着被罡风切割地破烂不堪，七零八落的土台，不由苦笑，他问道：”教宗，此番比道，动静太大，是否就此打住。“

    马力克沙说道：”那敢问这局算平局？“

    张天师说道：”怕是只能如此了。“

    马力克沙号称智慧第一，他已经看出看似两人相持不下，但实际上长此以往摩丽莎恐怕不敌。一来菩提上人的金刚罩分明已修炼至大成境界，金刚不坏，万法不侵，分明是不败的法门；二来摩丽莎仙子是女子，受天生体制所限，在比拼内力上总是略为吃亏，时间一长就会体现出来。马力克沙和张天师宣布这一局是平局，台下忽然掌声大作，叫好声不断，盖因第一场陈抟老祖和光明仙子比较道行，虽然精彩绝伦，但奈何绝大多数人看不出门道，只是看热闹。而这番内力比较，威力十足，尤为难得是菩提上人的金刚罩乃是无论流传最广的一门功夫，这门功夫讲究动静结合，正气充沛，并没有秘传口诀这一说，只要循序渐进，苦心修炼，自然能有所成就，只是常人大多忽视，忘了金刚罩亦是少林四大神功之一。任谁也没想到修炼到精深处，竟然可以力敌祆教光明宫的高手，那岂不是人人都可以修炼成高人了。

    两局已过，皆是平局，观武台上的诸多显贵都在窃窃私语，因为他们大多不是武林中人，本以为祆教不过传自西域的邪门之道，没想功法之高，技艺之深足可与中原上古流传的金丹大道向媲美。

    昆山派混元道长此刻心中也有点紧张，因为他乃是第三场，决定了祆教与中原武林此次比武的胜负之分，责任重大，但他还是起身傲然道：“昆仑混元子前来求教。”

    昆仑混元道长是道门混元派掌教，地位尊贵无比，他此刻邀战，更有一种一往无前的声势，让祆教中人也为之震慑，商量了许久。此刻武林中人已经看到祆教的核心圈中共有七人，其中五位男女面孔极为年轻俊美，显然都是光明宫来的高手，而两位老者分别是教宗马力克沙和祆教在中原的主持教主赫连山人，也就是说祆教此次请动了五位光明境高手。从前两场比试看祆教的光明境高手实不亚于中原金丹境高人，祆教此番阵容如此强大，也难怪他们有恃无恐。

    马力克沙郑重地说道：“既然如此，我教斯特拉天师前来比道。斯库拉天师年方二十五岁，精通一门奇兵，谓之九色飞环。还请道尊赐教。”马克力沙如此说来，众人皆惊诧不已，斯库拉天师如此年轻就能达到光明境，固然他本人天赋资质天下决定，但也说明祆教的功夫虽有速成之嫌，但亦有直指武学巅峰大道的途径。马力克沙如此说来，又无形地增加了混元道长的压力。

    混元道长惊讶道：“昆仑位处西北，受各族供奉，也听闻过不少西域的消息。我曾听说过祆教有一门神功七色环，若练至七环齐飞的最高境界，则再无对敌人数的限制，千军辟易，乃是世间第一等的杀伐功法，难道是我记错了？”

    马力克沙自豪地说道：“道尊的消息没有错。不过,我祆教崇尚自由，尊重天性，不像中原门派设置许多道德规矩，禁锢人的求知欲，泯灭了人的创造力需知正是这种求知欲和创造力造就人与禽兽的区别，方使人为万物之灵。故此我教道义和技艺从无条框限制，融会东西方之长,兼容并包,自由创造，才有我光明宫的建立。斯特拉天师晋升光明境界后，在七色环中引入了东方阴阳正反变化,独创出这门九色飞环神功，为我祆教再添一名传世绝艺。“马力克沙此话让混元道长为首的许多武林门派掌门人大为震动,不管马力克沙的用意如何,是否是为了贬低中原武林,抬高祆教,但他也确实说点出了中原以及武林门派绕不可否认的一个缺点,那就是门派规矩过严,导致门下弟子循规蹈矩,继承有余,而创造不足。

    这个话题可远可近,从近处看,同样是光明境的高手,混元道长纵然地位再崇高,功力再深厚,但他修行的不过是混元派一直流传的功法,未能再此基础上再有创建。这一点和独创了九色飞环神功的斯特拉天师或是和开创了蛰龙法的陈抟老祖相比,确有不如。单独一代,可能看不出长别,但是长此以往,只会是一代不如一代,逐渐没落,最终被遗忘。这就是为什么昆仑混元派原本是无可争议的道门之组,但却逐渐变为精神领袖,而天师道成为了中原实质上道门领导者的原因之一。

    在场中,只有周彧乃是炼气士，不算是通常武林门派之人，故此他思考的问题和这些门派之长不同，也和他从小的经历有关。他从小来到关外,看到的不是中原传说的蛮夷茹毛饮血,自相残杀,而是礼仪教化,他接触的诸多关外人士,才智品性皆不在汗人之下,似乎华夷之别并不明显。从此次和祆教的比试看,虽然结果未定,但对方在武学上的成就和创造力决不在中原之下,让他未免有点困惑了。

    其实,中唐以后,很多有学之士就开始探讨华夷之辨的命题。古来,人们一直认为天圆地方,华夏居大地之中,四边为东夷西戎、南蛮北狄,这在汉朝之前确实是成立的但随着西域的开发和海上商路的发展,中原终于认识到世上还有天竺,大食,大秦等大国,其版图,文化,经济不比华夏差多少。特别是位居大秦和华夏之间的大食,是东西方文化,贸易,学术的交汇点,兼得东西方之长，完全是个足以媲美华夏的世界大国。不要说战国时代的南蛮,现今的江南随着衣冠南迁,礼仪繁华已经不下于中原,就连如今的关外之地,最传统意义上的东夷,如今其国势也不在中原之下。故而才有人抛出了"夷狄进于中国则中国之，中国退于夷狄则夷狄之"之说,不管这一学说是否正确,但都反映了一个事实,华夏中原相交于四边蛮夷在经济,文化,礼仪上的优势在不断削弱,甚至被超越,那么其中的内在原因究竟是什么一方面,中原过于完善的皇权制度和门阀世家体系压制了人的创造力,但另一方面,很多学者因为种种原因把更多精力放在考古引据上,而不是开拓新的格物致知。究其根本,那就是为了便于统治,愚民思想和保守主义反而成了皇室和官僚偏爱的治国之术,使得华夏在学习能力和创造能力的优势相对于其他国家和民族在不断削弱。

    此刻,混元道长虽然还站在台上,但未免心情有点沉重,马力克沙的话显然影响了他。而且混元道长担心的是七色环变为九色飞环，不仅加入了阴阳正反变化，更因为九乃极数，九者,阳之数,道之纲纪也，天道以九制，因此这门武功能称为九色飞环，显然已是至高的功法。

    不过随着斯特拉天师上台,他也调节了心情,把全身心的注意力也放到了眼前的比道当中。斯特拉天师一头黑色长发，双眼湛蓝，脸如刀削,双眉似剑,鼻梁高挺,唇若刀刻，轮廓极其分明，品貌非凡，英俊无比，虽然是西方人的长相，但至少混元道长有生以来从未见过如此英俊的男子。

    他向混元道长点了点，混元道长也向他点了点头表示准备好了。刹那间，众人仿佛看见夏日一道彩虹蓬勃跃出，白、红、橙、黄、绿、蓝、靛、紫、黑九种光芒齐齐射出，辉煌灿烂，惊人地美丽，让人看得目瞪神迷。九色飞环神功可能不是天下最精奇的功法，也不是最深奥的功法，但绝对是天下最美丽，最奇幻的功法，实际上也是最适合战场的功夫，凌厉霸道至极，九环并飞，耀眼生花，还没有看清楚是怎么回事，人已死在环下。往往武林高手都有个习惯，那就是喜欢代入到比武的情形中间，模拟和对手对敌，所有人都是第一次听说九色飞环神功这门功法的名字，其威力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奇幻耀眼的功夫，连看都看不清楚，更不要说抵挡了，若是自己陷入九色飞环的阵势中，怕不要片刻就伤了性命。

    不过别人抵御不住，并不代表混元道长没办法，因为混元派的镇教神功就是五行神抓，这门功法和冰魄神功同为中原上古流传下来的两门神功，是中原武学正统。而且混元道长使用的武器也是一种奇门武器，名字和神功的名字一样，叫做五行神抓，这门功夫有龙，虎，蛇，豹，鹤五门，每一门分别代水、金、木、土、火之真意，这门功法暗合五行相生相克，理论上这已代表天地至理，属于不败的法门，但具体运用上就要看使用者的功力了。

    这场比试可能是目前为止双方比武最精彩华丽的一场，只见空中流光溢彩，如流星碎钻，群星陨落，璀璨无比，看得场边人如痴如醉。其实，只有不到十个人才能看出其中的胜负关键，虽然看似双方你来我往，流光溢彩，可实际上混元道长防守有余，进攻不足，被斯特拉天师完全压制住了。其实，按照双方的功力而言，应该是混元道长更深厚一些，而且斯特拉天师同时使用九把飞环，而混元道长使的是五行神抓，按理说每次交击的内劲应该比飞环强，但实际场上却不是这个情形。因此周彧猜测斯特拉天师的九色神环，除了内劲以外，应该还有类似长白派幻幻术的法门在里面。

    混元道长显然也感觉到了自己的不利，他深吸一口气，突然五行神抓飞出化为一道五彩相间的光芒斩向斯特拉天师。而斯特拉天师仿佛就料到这般情形一样，九环组成一道巨大的九彩光环旋转着向黑白光芒撞去。只听见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九彩光环竟然在空中抵御住了五行神抓，五行神抓仍然在向斯特拉天师飞去，只是九彩光环不断旋转，仿佛一个巨大的磨盘，不断地削弱附着在五行神抓上的功力。眼见，五行神抓光芒逐渐消失，越飞越慢，斯特拉天师双手一错，九彩光环突然光芒一闪，收成一道黑白相间的阴阳飞轮，硬生生地镇开了五行神抓，而阴阳飞轮光环也终于散开，被斯特拉天师双手挥舞收起。

    只见混元道长扬手收回五行神抓后，呆立当场，显然是有些不能接受这等结果。其实周彧看得明白，两人是平分秋色，混元道长修炼日久，功力较斯特拉天师更为精纯一些，或许混元道长认为激发了五行神功的五行合一之后，可以毕其功于一役。但实际上到了金丹境的每一位高人，其才慧，悟性，机缘都是万中无一的，绝难靠侥幸取胜。何况祆教教宗马力克沙在比武前就点出这门九色飞环神功中已经引入了中原的阴阳正反变化，因此九环合一阴阳变化乃是必有的法门。

    台下，张天师和马力克沙见台上的混云道长和斯特拉天师没有动手的意思，一起上台。马力克沙问道：“这一场胜负如何？”张天师看着混云道长的样子，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道：“平局。”马力克沙也答应了下来。但是中原武林却如丧考妣，混云道长，道门之祖，地位上乃是和陈抟老祖一般中原武林地位最崇高之人也不过和对方拼个平手。虽说是三局平局，而对方还有两位同等级的高手，若是比试继续下去，也不知道中原这边还有什么高人可以出山。加之，混元道长修行的是中原上古两大神功之一的五行神抓，已是中原武学的极至，而对方使用的却是自己独创的功法，如此一比，高下立现。

    混元道长走回场下，远处人看来依然是龙行虎步，气宇轩昂，不落中原武林的气势，但周彧在近处看得分外清楚，混元道长在下台的刹那间，精气神仿佛消去了一筹。

    马力克沙说道：“此番比道，三局皆平，天师可有何说法？”

    张天师说道：”此次比武，也让我们中原武林看到西域武林也有如此深奥的武学，深感佩服。不如我们就此打和作罢？“此次比武的情形也确实让中原武林人士大吃一惊，原本所有人都认为华夏乃神州之中，武学之道渊源流长，应该轻易可胜祆教，但三日比武下来，方才知道己方是妄自尊大，西域光明境高手不仅较之中原数量众多，而且其修为也绝不在中原的大宗师之下，确实可畏。

    马力克沙说道：”中原武林高手辈出，此次比武略显仓促，必然还有许多高人没有前来。如是能算和局，于我教已是莫大的荣耀，对我教以后在中原发展极有帮助。且容我等商量一番。“

    马力克沙回到己方看台，只见祆教两位高层和五个光明境高手商量了半响，他回来后说道：”万法之宗，首推剑术。中原自汉时，已有《剑道》三十八篇，剑术之学领袖天下，传颂万国。此番，我教光明宫三圣之提婆达多圣主亦来中原，提婆达多圣主最善剑术，一甲子前登领大光明境界，希望与中原高手论剑，为此次比试留下千古美谈。”

    张天师一听，脸色如土，他此前对祆教已做了研究，祆教的大光明境界差可对应中原炼虚合道之圣明境界，相较金丹大道之境界更胜一筹，此乃神明之境，一身功力已达金丹大道之巅峰境界，不仅通晓天地至理，往往还根据每人所学技艺的不同领悟种种不可思议之神妙威能，若是达到这番境界，几乎脱离了人的范畴，可以算作半人半神了，足可以与上古神话中的圣人佛陀媲美，至少有唐一代三百年来他还未听说有人能达到这等境界。

    此前传闻祆教光明宫三位圣主都是大光明境界的高人，他原以为是玄虚之说，此刻对方前来论剑，分明是已入武学至善至伟之境。张天师越是思索，越是心慌，不知不觉已是满头大汗，好在他灵机一动，道：“教宗此意，且容我等商讨一番。”马力克沙点头称善。

    张天师走回观武台，他自己或没有察觉，实则浑身发抖，他来到陈抟老祖面前，道：“老祖，你看对方真的是大光明境界的高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