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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琵琶弦断有谁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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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渡世盟正堂内,百里泓正思考着下一步行动的时机,此次血暗阁损失巨大不在于外部势力,而是内部消耗。

    司空颜玉已死,霁寒宵为唐沉璧自裁而亡,他又在与洛承渊交手时放出伏梓辰被千羽求瑕所杀的信息,想必也会亡于千羽求瑕之手。

    如今的血暗阁,已经如强弩之末,经不起任何一点摧折。

    百里泓看着一旁沉默的符昭序,他知道他一定也想到了血暗阁如今的形势,他估计在想血暗阁的这些恩怨情仇吧。

    以符昭序的性格,他如此重感情的人必然会感慨万千。

    百里泓想要出言安慰他几句:“在想司空颜玉和名剑天下的事情吗?”

    却没想到符昭序另有所想。

    “邢令,彦卿认为血暗阁一事,幕后有人。”

    符昭序的这番话倒是让百里泓思绪一顿,紧接着符昭序又道。

    “段叔当时被司空颜玉所伤性命攸关之时,有人给了我一封信,要我去云中寻温景余。”

    “但是这封信,没有来处,没有署名。”

    百里泓显然明了。

    这就是在故意告诉符昭序的。

    “后来我派人查过这封信的出处,但皆无所获。”

    百里泓道:“这封信,是引温景余踏足入世的关键。”

    “那你是如何怀疑血暗阁一事背后有人的?”

    符昭序慢慢回想,仔细理清了从血暗阁之乱开始到现在的种种细节,道:“我认为有人有意利用血暗阁三部八门的人,目的便是壮大血暗阁的势力。”

    百里泓闻言皱眉,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早就身在局中了。

    符昭序继续推测下去:“我怀疑有人利用血暗阁之乱,引温景余入局。”

    所以当时温景余才那么痛快的接受了符昭序的请求并且帮助他对抗血暗阁。

    但是血暗阁并不是温景余的目标,所以后来达成他的目的之后,便淡出了这场争斗之中。

    温景余察觉到了有人利用血暗阁之乱向他布局,所以他插手了血暗阁便是应了那人的布局。

    “司空颜玉和霁寒宵,以他们二人能为不会屈居于血暗阁之中,一定是有人利用他们,引他们入局。因为布局者需要让血暗阁强大起来,就要为其输送人才。”

    百里泓察觉到了此事非同小可:“能将霁寒宵这等智者算进去,此人并不一般。”

    百里泓当机立断:“先把血暗阁之乱终结,再去深入追查。”

    符昭序亦是此种想法:“我即刻书信于名剑天下。”

    云中内,瑶星的身体已经好了许久,此刻正趴在池塘边的围栏上搅弄着一池春水。

    温景余听到一声重重的叹气声,抬眼看了一下瑶星,只见瑶星思绪已经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差点就把“我好无聊”写在脸上了。

    “随我去一趟血暗阁吧。”

    温景余柔和的声音传来,瑶星立刻爬起来:“去血暗阁干什么?”

    “结束了。”

    瑶星当即明白了温景余口中“结束了”的意思,一切有些恍惚,维持了这么久的战乱终于结束了吗?

    那所有人的牺牲,是不是有意义了?

    她看了一眼养在池塘边开的正盛的蝴蝶兰,那是她最喜欢的花。

    血暗阁内,夜姬正熬着千羽求瑕的醒酒汤,她将醒酒汤放在了千羽求瑕的身边。

    她一定不想看见我的。

    夜姬走时转身深深的看了一眼还睡去的千羽求瑕,像是无声的告别。

    千羽求瑕醒来时,看见了桌边的醒酒汤和一小堆药丸。

    她不知道药丸是用来做什么的,但她知道那是夜姬留下的。

    这丫头经常送她一些对身体好的药,可她全部弃之如敝履,看都不看一眼。

    可今日,她不知为何,却听话的喝了醒酒汤也吃了药。

    走出卧房时,便听见一个杀手急急忙忙的前来,千羽求瑕眉头一皱,冷声冷语:“何事?”

    可接下来的话,令她眉头皱的更紧。

    “报……报告……女帝大人……渡世盟和名剑天下……已至血暗阁前……”

    她唇角一勾:“来的更好,今日便让他们全灭。”

    已练至最高层的千羽求瑕,已经无所畏惧。

    她迎步上前,走出大殿,便见那些人逼至门前:“呦,只来你们几个吗?”

    千羽求瑕见只有符昭序、慕梅洇、宿离卿、百里泓四人前来,根本不曾放在心上。

    百里泓拂尘一扬,气势恢宏:“败你,足矣。”

    东皇焱也在听到消息后匆匆而来,在见到名剑天下的人时,表现得愤怒非常:“可恶,你们还敢来血暗阁?就是你们杀了司空颜玉,我今日便为他报仇!”

    宿离卿握剑的手攥紧,连指尖都泛白,慕梅洇则如往日一般严肃面不改色。

    “东皇焱,今日你必须亡于饮雪剑下。”

    东皇焱这才看清,慕梅洇握的不是他的系雪剑,而是司空颜玉的饮雪剑。

    慕梅洇不再与东皇焱多说,直接握剑而上,东皇焱运掌而出。

    千羽求瑕则面对着百里泓他们三人。

    九幽鞭九转千回,符昭序与宿离卿配合无间,百里泓则见势出手。

    霎时间,几个人打斗的身影交织于一起。

    而站在高处的温景余和瑶星正看着这一幕。

    瑶星在看到宿离卿的一刻,心终于安定下来,又随着他移动的视线而隐隐担心。

    千羽求瑕不是一般的对手,她有些怕他冒失的性子会受伤。

    但是瑶星看了一会,却不见夜姬。

    不知道她后来怎么样了。

    饮雪剑在慕梅洇的手里有不同的剑势,东皇焱一时难以招架,但慕梅洇的剑气凌人,似乎要把他碎尸万段,每一式都逼得他无可退路。

    慕梅洇面色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但是东皇焱却觉得眼前人像疯了一样,他的招数残忍暴厉,与世人所说的辰风公子毫无关系。

    他知道,慕梅洇是来报仇的。

    掌劲与剑气相接,没等东皇焱开口说些什么,周围剑意瞬间暴增,将他卷入了一个狭小的空间里。

    是剑境!

    东皇焱心感不好,决定采取拖延战术,但是似乎像被慕梅洇察觉到了一般,慕梅洇出手迅速,东皇焱内心慌乱异常,根本忘记了出手。

    剑刃直逼眉心时,却听扑通一声——

    东皇焱径直的跪在了慕梅洇的身前,不断的向他求饶。

    “大人大人,放过我吧,我也只是为了千羽求瑕卖命的!”

    “我也是被她利用的啊!”

    “我都是听信她的话,才做了这么多错事!”

    “我改过自新!重新做人!求求你,求求你!”

    东皇焱跪在地上不断的磕着头。

    慕梅洇冷冷的看着他,眼里似乎有终年不化的寒霜,良久,他才缓缓闭上眼睛,像是忍受了什么巨大的痛苦一样。

    他声音缓慢而悲凉:“颜玉,没想到你会被这样的人所害……”

    伤及心处,慕梅洇竟是猛的吐了一口鲜血,这口血像是把他那些无法言说的痛苦全部倾诉出来。

    东皇焱见时机成熟,立刻起身对准慕梅洇的心口便是一掌,慕梅洇瞬间察觉,饮雪剑用力一挥,东皇焱的右臂已被锋利的剑刃割断,他捂着断臂,痛苦的哀嚎着。

    慕梅洇看向握着饮雪剑的手,不断有鲜血顺着手臂流下,像一条小溪一样留至剑身。

    饮雪剑,像饮了血一样。

    在为他的主人悲鸣。

    慕梅洇不再犹豫,对准东皇焱的心口便刺穿了他的身体。

    东皇焱面上扭曲的表情还僵硬着,却没了任何心跳。

    慕梅洇抽出饮雪剑,转身收起剑境,但身上却传来无尽的痛苦,他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如同一株被寒风浸透骨髓,摇摇欲坠的寒梅。

    是血饮剑序的反噬。

    颜玉他……也经常受到这样的反噬吧……

    他艰难的站起身,走出了剑境。

    瑶星看见满身是血的慕梅洇从剑境里走出来,震惊的睁大了眼睛。

    “剑术反噬。”

    瑶星:“?”

    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温景余的嘴角带了一丝笑意:“饮血剑序和凌绝剑法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剑路,如果强行修炼两种剑法,是会受到反噬的。”

    瑶星叹道:“原来宿寒州,不让司空颜玉修习凌绝剑法,是这样啊……”

    司空颜玉在进入名剑天下前,就有了血饮剑序的雏形,已不适合修炼凌绝剑法了。

    所以在他血饮剑序修炼成形,又修炼凌绝剑法时,他就知道自己是错的了。

    可是瑶星觉得,他一直那么坚持的原因,不是恨宿寒州,不是恨名剑天下,而是他想证明他可以走出不一样的路。

    他可以很好的把这两种剑法都练的出神入化,告诉宿寒州,你没错,但我也是对的。

    正在她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符昭序的喊声将她的目光紧紧锁定在了宿离卿的身上,宿离卿此刻背后有一条极深的伤口,而千羽求瑕手中的鞭子还带着血迹。

    宿离卿的脸因为疼痛而有些抽搐,但是他还是努力的摇了摇头,对着满脸担心的符昭序笑了笑:“我没事。”

    百里泓见宿离卿受伤分散了千羽求瑕的注意力,立刻抓住时机挥掌。

    雄厚的掌风挟狂风而来,千羽求瑕竟是一时不察。

    噗——

    鲜血喷涌而出,如同落了一场红雨。

    瑶星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了背后有温热的气息将她笼罩了起来,清凉又好闻的气息顿时充满了她的鼻腔,她的双眼则被温景余宽大的手掌蒙住,温景余轻轻的在她的耳边道:“别看。”

    可是他的手心却感到了一阵湿热,紧接着两滴泪水便从他的指缝里流出来。

    瑶星她,哭了。

    因为在失去视线的最后一刻,她看到了夜姬死死的抱住了千羽求瑕。

    那一掌,打在她的身上。

    可是她已经没有了任何内力,在这样强劲的攻击下,所以温景余才会不让她看。

    千羽求瑕从恍惚中惊醒,她看见夜姬露出的大片鲜血和森森白骨,她的腰腹处已经彻底被贯穿,所有的器官都被震裂,源源不断的流着血。

    千羽求瑕抱起夜姬,她的面纱也因为巨大的冲力而散落,露出了那张与她相似的脸庞。

    美好而缱绻。

    夜姬想看清眼前的人,但她似乎做不到了。

    夜姬只觉得这个怀抱这么这样温暖。

    她只觉得思绪有点飘忽,她想说些什么……千羽求瑕看到她的嘴一张一合,俯身贴近她。

    “夜姬……斗胆……能否叫女帝……一声……娘……”

    千羽求瑕纤细的手抓住夜姬那只苍白冰冷的手,听着她的低语,但这句话还没说完,夜姬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再也没有睁过眼睛。

    她到最后都不知道千羽求瑕有没有为她流过泪。

    其实夜姬曾想过无数次,如果到了这最后一刻,她想说些什么。

    她其实在心里预演了无数遍,

    她想问,我叫什么名字。

    可是这一刻真正来临时,她最想说的,是那句平常女孩最常叫的一声。

    娘亲。

    千羽求瑕抱着死去的夜姬,就这样呆愣愣的坐在那里,似乎一切都失去了颜色。

    突然她有些想笑,于是她便笑起来了。

    刺耳的笑声在此刻的战场上是一副诡异的凄凉。

    偌大的血暗阁,此刻竟只剩她一个人了。

    她轻轻的抚摸着夜姬的脸:“不是说好了,要一直陪着我吗?”

    “我可一直记得呢。”

    “你怎么也弃我而去了呢……?”

    说着说着,她便哭了起来。

    她看到了夜姬身边那把完好的琵琶,她小心的拾起那把琵琶,坐在血泊中,就那样弹起了琵琶,小声唱起了那首调:

    “昔日杏花吹满头,佳人斟美酒,月下少年游,良辰已逝,佳期再难求。”

    “而今别绪付忧愁,故人辞西楼,东窗月依旧,琵琶弦断,花落至此休。”

    她唱的断断续续,符昭序看见她边唱嘴角的血便滴落在她弹琵琶的手上,开出最鲜艳的花。

    她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虽然淡的一瞬即逝,但是却是她这么多年唯一的一次真心笑容。

    “原来……是这样……”

    她从来不会吃夜姬给的药,可是只有这一次她吃了。

    她似乎能想象到夜姬给她下药时,那丫头肯定是又哭了,她其实小时候很喜欢哭的,只不过她从来不让自己看见。

    那丫头肯定在想,我死了就没人陪我了,这样的我还活着,也是痛苦。

    傻丫头,最后想着的,也是让我解脱。

    抱歉,淮月,我终此一生都亏欠你。

    如果有来生,愿你生在普通幸福的家庭里,快快乐乐的成长。

    不要再遇见我了。

    千羽求瑕放下琵琶,继续抱起了夜姬,她此生唯一的亲人。

    “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

    千羽求瑕低垂双目,只是深深地看着夜姬,她说的很平静,似乎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她的房间里,有一架箜篌,她生平最喜欢弹箜篌了,能否……将那架箜篌……同她一起入葬。”

    平生最爱弹箜篌的人,却为了她,弹了一辈子的琵琶。

    毒素已经蔓延到了她的全身,入了肺腑,千羽求瑕才终于感觉到了她要死了。

    她紧紧的将夜姬抱在怀里,同她一起躺在了血泊里,她抬眼看了一眼天空。

    天空,真蓝啊……

    她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千羽求瑕,求瑕。

    脑海中最后唯一闪现的是一个一别二十年的故人,她看见他穿着一身她最喜欢的白色,微笑着站在阳光下。

    他问她:

    “元夕,后悔么?”

    “我有时是觉后悔,可稍想之后又觉得没什么可后悔的,从前只是欲求生路而求力权,力量是求得了,过眼的,却没能留心。到了终末,反倒觉得释然了。”

    伏梓瑜微笑着向千羽求瑕伸出手,对她道一句:“走吧。”

    千羽求瑕犹豫良久,伏梓瑜问道:“怎么了?”

    “我害了这么多人,就算死了也会去地狱的。”

    她见眼前人露出了一个笑容,然后握紧了她的手。

    “无论天堂还是地狱,我都永远与你同行。”

    千羽求瑕紧紧的回握住他,轻轻的道了一句:“好。”

    这一次,我不会让你孤身一人了。

    那年,临江湖

    她见伏梓瑜在杏花树下认认真真的看书,她便高高兴兴的跑到他身前询问是什么书。

    “这是七殇劫的秘籍,七殇劫可是江湖中的至邪武功,修炼者虽可拥有绝世内功,但会反噬其身,任何修炼者都活不过四十岁。”

    “这种害人害己的东西还是毁了好。”

    “元夕,我希望你一辈子都不要和它有任何的关系。”

    最终她还是修炼了这个武功。

    元夕还是成为了千羽求瑕。

    喜爱白色的姑娘还是穿上了黑纱。

    本是抚琴插花的玉手还是染了红霞。

    都一去不复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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