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春庭东风花易落
阿叹迷迷糊糊从酒馆里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已经没了人，宿离卿和瑶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他只觉得头昏脑胀，一阵恶心，一旁的小厮见他晃晃悠悠的，赶紧给他安置了一个客房，阿叹便去休息了。
而另一边
宿离卿正和瑶星一起逛大街……
宿离卿叽叽喳喳的跟瑶星讲花朝节的来历，习俗，讲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而一旁的瑶星半个字都没听进去，她的目光一直落在一个不起眼的小摊上，那是一个卖花灯的地方。
各种各样的款式整齐划一的摆在摊铺前，有的像一朵绽开的水莲，有的像可爱活泼的兔子，也有繁杂美丽的宫灯……
宿离卿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话都没被听进去，刚想开口就看见瑶星看着花灯出神，靠近她道：“那是花灯。”
“花灯？”瑶星看着那一个个似莲花的新奇东西，问道。
“你不会连花灯都没放过吧……”宿离卿大为震惊，他玩腻的东西，她居然没见过。
“没有。”
瑶星自小长于云中，对这些俗世玩物知之甚少。
“那今天就带你玩一次！”宿离卿跑到小摊前买了两个花灯，递给瑶星一个，“这东西晚上的时候才最好玩。”
瑶星接过其中一盏花灯，街道上人来人往，她小心翼翼的护住灯盏，生怕被碰坏。
“在夜晚来临之前，我们先去一个地方吧！”少年一手提着花灯，另一只手非常自然的握在了瑶星的手上。
她得手很小，正好被宿离卿的手完全包裹住，也能感受到他手掌温热的温度，瑶星的耳朵不自觉的红了起来。
她想抽回手，却感觉身边人握的更紧了一些。
“这里人多，千万别走散啦！”
她听见少年轻松高昂的语调，如三月清扬的微风，吹进了她的心间。
走了不知道多久，眼前是一片嫩绿的田间，风吹过两人耳边的发，少年转头看着瑶星，眼里像是有光:“还记得这里吗？”
青枫浦的风永远这样温柔，她想起了那群叽叽喳喳像小鸟们一样的小团子，想起了村里热热闹闹的大人，想起第一次来这里面对那么多人手足无措的样子，也想起那个俊郎活泼的少年。
她点点头。
“为什么来这里？”
少年的语气有些无奈:“还不是每次我来看他们的时候，都问我大姐姐在哪。”
“他们想念你。”
瑶星有些微怔。
想念……真的有人会想念她吗，会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问起她的存在。
她还没有体会到被人想念的感觉。
“哎？那是谁？”风里响起一个声音打断了瑶星的思绪。
“那是不是瑶星姐姐和续尘哥哥哇！”
“好像还真是！”
在草地上奔跑着放风筝的孩子们认出了他们，都刷刷刷跑过来。
“瑶星姐姐！”
“漂亮姐姐！”
看着一群小团子一拥而上，宿离卿眼中带着宠溺，弹了弹他们的脑瓜崩，装作生气的样子:“就知道你们的姐姐，也不知道是谁把瑶星姐姐带过来让你们见面的~”
孩子们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嘿嘿嘿多谢续尘哥哥啦！”
在孩子们的簇拥下两人进了村子，白发苍苍的老村长一脸慈祥的看着瑶星，把她招呼进来，阿福的娘亲在外面心急如焚的想要再见上瑶星一面，为了感谢救阿福之恩，被一群人劝了半天才离开。
简单的说了几句后，宿离卿从村长那要了一坛酒，带着瑶星去了一处小亭子，瑶星看着天空上飞的越来越高的风筝，像一只只自由快乐的飞鸟，地上的孩子们跑着闹着，即使累了也笑着。
宿离卿的视线顺着瑶星望去，有那么一瞬间，他看见了瑶星眼神里的一丝……欣羡。
宿离卿打开酒坛，然后对瑶星道:“这个春天结束前，我们放一次风筝吧……”
“春天正是放风筝的好时节，不过花朝节还是要饮酒赏花最妙……”
少年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瑶星倒了一杯。
“我不会。”
宿离卿闻着美酒的香味，一脸沉醉：“都是从不会开始学的。”
宿离卿看着瑶星不为所动，又坐到她旁边：“上次你是喝的太急，美酒当然要细品，像这样。”
宿离卿拿起一杯，小酌一口，一脸沉醉，好像吃到了什么绝世美味一样，那表情夸张的都让瑶星产生了怀疑。
难道真是自己上次没找到正确方法？
人都是对美味无法抗拒的。
瑶星就这样鬼使神差的抿了一小口。
好辣！
但之后便有一种香味在舌尖绽放，回味无穷。
新鲜感是人都有，瑶星也不例外，有了第一口就有第二口……
宿离卿看着她越来越上道，露出了个计谋得逞的表情。
微醺的感觉伴着春风，有一种说不出来得舒适，瑶星的脸颊像染了红霞，她有些醉意。
这时，孩子们玩累了都跑来了亭子中找宿离卿学剑招，上次有几个小团子非要缠着宿离卿教他们剑法，莫名其妙的就收了两个徒弟。
宿离卿看着团子们期待的小眼神，便想着露一手，长剑出鞘，剑锋提起酒坛，抬手一扬酒坛便在空中转了个圈，他趁隙手挽剑花，如游龙一般行云流水，就在孩子们都担心酒坛落地打碎时，他轻轻一挑，酒坛就又稳稳当当的落在了剑身之上。
剑气散落，摇曳了一树琼花。
花瓣与洒落的几滴酒水混合，轻轻地……落在了地上，落在了瑶星的眼中。
“好耶！好帅！续尘哥哥好帅啊！”
孩子们的鼓掌声，欢呼声此起彼伏，宿离卿欣然接受了他们的崇拜，随即捡起地上两只树枝，递给了小青和小风。
楚将青和陆铭风是宿离卿收的两个小徒弟，本来宿离卿并没有打算收徒，结果这两个孩子非要学，宿离卿拗不过他们，就答应了。
小青和小风，两个人互相比划，宿离卿看着这一幕不禁想起了自己和阿叹小时候也是这么打闹，轻笑了一声。
瑶星注意到小青的脸色有些苍白，有点担心他的状况问道:“小青的脸色似乎不太好。”
宿离卿眸里染了悲伤，很遗憾的说道:“小青他患有先天的眠心症……”
“我本来不想让小青练武，可是小青的爹娘说，他从小的梦想就是当救世的大侠，希望我能圆了他这个梦想，而且也许多练练身体也能增强体质，对抗这个病。”
瑶星听着“眠心症”渐渐沉默，她曾听主人提起过，眠心症，从来无解。
和煦的春风，突然就染了一丝悲伤。
只能无言。
所以小青的父母为他取名“楚将青”，希望他的生命一直都是春天的青绿，象征着新生。
所以宿离卿才答应收下小青，尽他之能，完成小青的梦想。
瑶星想着，身边的这个人有时候并不是只会说笑。
突然，孩子的哭声打断了两个人的交谈，瑶星看去小青正坐在地上哭泣，一边的小风手里拿着树枝，不知所措。
宿离卿和瑶星立刻起身，以为是小青的身体不适。
宿离卿担心的问道小风为什么哭。
“呜呜呜师尊偏心，每次都只教给我基本功，但是教给小风的就不是，所以他才打败我的。”小青哭的很伤心，宿离卿却被这个问题问愣住了。
小青的身体不能承受一般的训练强度，只能教他一些最基本的，宿离卿不知如何回答他。
瑶星将小青搂在怀里，轻轻的抚摸他的头:“小青不哭，续尘哥哥他这么做不是偏心，是因为他想让小风学了厉害的武功来保护你。”
小青听完，挂着眼泪抬头软软的问瑶星:“姐姐，这是真的吗？”
瑶星的目光像温柔的春风，抚平他内心的不安:“当然啦，小青的梦想不是要保护很多人，保护天下嘛，那你保护世界，小风就是来保护你的。”
瑶星抚摸着小青的后背，安抚着他脆弱的心灵，小青看向不知所措的小风，问道:“风哥哥，是这样嘛？”
小手擦去脸上的眼泪，小青认真的看向他。
小风立刻装作一副大人模样:“那……那必须的！小风会永远保护小青的！”
“陆铭风会永远保护楚将青！”
小青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那我们拉钩。”
瑶星看着两只小手交织在一起，两个孩子脸上那真挚又纯真的笑容，稚嫩的话语也在耳边吹过。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瑶星温柔的笑着，她并没有看见宿离卿看向她的眼神是那样认真，认真的像是刻进了心里。
春风拂动，少年心动。
转眼间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万家灯火，大街上依然有不少人来来往往，瑶星看着这灯火阑珊，他们就如同青枫浦的居民一样，不是没有经历过山河破碎的痛苦，而是在这倾颓的世道下顽强的灯火。
喧闹的尘世，有时也是和平的象征。
宿离卿突然说话，打断了瑶星的思绪:“在岐都的最东边有一条很长的河，叫榆河，据说在那里放花灯，愿望都很容易实现的！”
在宿离卿的帮助下，瑶星点燃了自己的花灯，她看着那微微灯火，散发着温暖的温度，她将它放入河中，看着它渐渐淡出视线。
火光映在她的双眸之中，形成一道微光，燃烧在她的心上。
“快许愿！”宿离卿双手合十。
瑶星慢慢的闭上眼睛，学着宿离卿的动作双手合十。
默念完之后她睁开双眼，便看见宿离卿正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瑶星被这个目光盯的有点不自在，耳朵微微泛红，不过幸好这是夜晚，看不出来什么异样。
“许了什么愿望？”宿离卿特意贴近瑶星，温热的气息都喷洒在了瑶星的耳边，她的耳朵顿时就红的像被烤了一样。
宿离卿看着瑶星害羞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就在瑶星想要开口说他的时候，一阵震耳的声音响起，天空中出现了色彩斑斓的盛大烟花，竟将整个岐都都照亮了起来。
“走！”
宿离卿在震耳的烟花爆竹声对瑶星大喊一声，瑶星还未反应过来，就觉得腰突然多了一只手，待她反应过来，她已经整个人都在宿离卿的怀里，她这辈子哪跟别的男人距离这么近，突然挣扎了起来。
“放开我！”瑶星见宿离卿不为所动，立刻想要动手。
“别动，带你去更好玩的地方。”宿离卿施展轻功，将她带到了一处比较高的阁楼房顶。
宿离卿收回自己的手，对她道：“在高处才能真正体会到这样的景色。”
瑶星看着天空绽放又消失的烟花，烟花映在她清澈的瞳孔里，宿离卿则意味深长的看着她。
“我发现，你虽然武功很高，但其实还真是涉世未深。”
瑶星转头看他：“你说什么？”
宿离卿见她没听清自己的话，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好奇你长这么大居然没放过花灯。”
瑶星没有回答他，也许在别人的眼中瑶星的过去是苍白的，她没见过的东西太多了，可她却不刻意追求这些。
有时候她甚至会想，也许自己本就不适合这个世间。
彩色的烟花在夜空中绽开，瑶星突然想到，如果明年，也能看到这样的烟花就好了。
两个人并肩而坐，烟花声逐渐减弱，色彩也逐渐消失，宿离卿给她讲着小时候放烟花给院子点燃，被挂树上三天三夜，然后阿叹为了陪自己给厨房也炸了的趣事，他感到肩膀微微一沉，瑶星靠在他的肩膀上呼吸均匀，他心中一紧，又缓慢的将呼吸调整到和她一样的频率。
他看到瑶星脸上的红晕，知道这是酒劲上来了。
宿离卿突然很好奇，瑶星的生长环境是怎样的，她说她没有父母，也没有小时候的记忆。
那她的过去，又是如何呢？
从渡世盟那里得来的消息说她是云中的人，而云中主人是那个很有名的温景余，但温景余又是什么样的人呢？
宿离卿远望着夜幕星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突然身边的人有些不安的动着。
“主人……别……”
“别伤害他……”
瑶星的声音很微弱，宿离卿认真听了会也没听清她在说什么，轻轻的叹了口气，悄悄的挪了挪身子，为她挡住了夜风。
突然，一阵巨大的声响将瑶星吵醒，微凉的风将困意席卷殆尽，宿离卿立刻起身，望向声音来源。
瑶星一眼锁定了目标。
渡世盟。
一个不好的预感在两个人心头浮现，立刻赶回渡世盟。
回到渡世盟，只见血暗阁的人马将渡世盟围的水泄不通，甚至还有厮杀的声音，瑶星先潜在暗处，观察着情况。
看来是准备动手了。
段云锋和纪长潇刚受伤，正是渡世盟最薄弱的时刻，血暗阁便趁机而入。
宿离卿站在高处观视着渡世盟内中的一切，符昭序站在院中对面正是点红妆。
符昭序淡定的环视着周围环境，嘴角带着礼貌的笑:“阁下深夜来访渡世盟，可有要事？”
“呦~公子不会不知道奴家来是为什么吧？”
四周的景色全被炸成粉末，院中已成废墟。
符昭序的语气温柔，却带着一丝危险:“劳烦阁下这么晚来送命了。”
点红妆眉头微皱，她本来是很有信心今晚灭了渡世盟的，但看到符昭序这般淡定的眼神，却有些心慌，语气也不似之前从容:“死到临头，何必逞口舌之争。”
符昭序未语，只是淡淡一笑。
却更让点红妆心慌。
“看来阁下还是不明白。”符昭序的声音不大，在宁静的夜晚中更显温润，但在点红妆的心里听来，却只觉烦躁。
宿离卿观察了一会，便从高处下来走到了瑶星身边:“这里不需要我们了，走。”
瑶星立刻明白，也不问不语，两人直奔寒醉谷。
夜晚的寒醉谷依然雾气弥漫，只是湿气更重。
瑶星和宿离卿直奔血暗阁腹地。
“此刻的渡世盟，并没有人。”
符昭序声音很轻，却在点红妆心中重重一击。
“你说什么？”
不安的情绪在点红妆心中持续扩大，从始至终，只有符昭序一个人出面，确实不见其他人，那其他人……去了哪里？
点红妆瞳孔震缩:“血暗阁！”
此刻的血暗阁正被渡世盟的兵马围住，数道火光连成一片光芒，照亮了黑夜。
寒竹语正把玩着手中玉扇，神色淡然。
阿叹握着箫中剑，蓄势待发。
而怨兰曲则双手环抱，剑未出鞘。
戚寒舞目光如炬，伺机而动。
司空颜玉饮雪在握，寒光炬炬。
霁寒宵则在暗处审视战局，他的手指有节律的敲击着，而更暗处，东皇焱更是饶有兴致的看着。
霁寒宵道:“残局再开，符昭序真的是我小看你了。”
“不过，这一局暴露的东西更是有趣。”
霁寒宵眼中有笑意，如果说段云锋闯血暗阁是一箭双雕，那么今晚便是调虎离山，围魏救赵。
因为段云锋和纪长潇受伤不轻，必然不能再战，而此时点红妆选择围攻渡世盟，是以为这是渡世盟空虚之时，但却忽略了名剑天下。
霁寒宵勾唇轻笑:“这显然不是出自一人之手。”
符昭序的背后，一定有人，而这个人霁寒宵已经确定了。
就在霁寒宵思索之际，东皇焱出现在了他的身后，霁寒宵脸上神色不变:“东皇大人怎也有空来散心？”
东皇焱脸上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同霁大人一样。”
“哈，那真是不可辜负这般好景致啊……”霁寒宵道。
他早知道东皇焱的心思，点红妆能出手必然不是她的想法，她受到了东皇焱的指示去围攻渡世盟，霁寒宵摇了摇头，可怜的点红妆也许根本不知道，她只是东皇焱用来对付司空颜玉的一枚棋子。
“莫愁湖，桃叶渡。旧是弄舟处。正好春光，怕又逐潮去。
依稀极浦危楼，楼头人在，倚银管、教留春住。
又风雨。六代花草凄迷，天低冶城树。谁更寻芳，马迹半泥絮。
亦知春有时来，春来如故。怕只是、美人迟暮。”
霁寒宵吟了一首，又叹道：“亦知春有时来，春来如故。怕只是、美人迟暮。”
“可惜这般美丽的春天了……”
东皇焱听出了霁寒宵的语意，在为点红妆惋惜，但他只觉得虚伪至极：“哈，霁大人雅兴，鄙人一介武夫不懂吟诗作赋，但春天不是因为鄙人一人而失了色彩。”
“都说智者无情，算计天下，多愁善感可不是好预兆啊……”
未等霁寒宵说话，东皇焱便留下一句话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