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你醒了
傅柃任由自己下沉，海水紧包裹着他，却未阻止他的呼吸，带着些凉意，柔软地，在周身轻轻拂过。
血雾漫了起来，染红了视线，又在海水的稀释下，映着天，显出些紫色来。
周围愈发的黑了，傅柃却觉出几分暖意来，只盯着海面穿下的一束光，忽的笑了。
不过只是短暂的接触，傅柃却觉得整个人都变得通透了。
尽管他在不断的下沉，海底是无尽的黑暗和未知。
但总是会有光的。
傅柃伸出手，想去抓那光，却忽然被抓住了手，失重感传来，只觉在不断上升，光芒愈发的强盛，然后，他看见了太阳。
“怎么，觉得自己功成身退了，人生了无遗憾了，可以死了是不是？你是不是忘了……”
天玄把人拽出水面，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质问。
傅柃轻声笑了笑，语气中透出几分轻松：“只是累了，想休息一下。怎么会忘？他还在等我，我再怎么样也不会死的。”
倒是天玄愣住了。
傅柃周身的气质已经明显大变，身为魔尊的戾气已经被除去，之前那种半神状态的无欲无求也已消失不见，剩下的，是属于少年的爽朗，和属于魔尊的沉稳。
就好像……就好像当年那个没有经历变故的少年长大了，经历了岁月的沉淀，多了成熟的气息，又在磨砺中将自己不断打磨，变得通透，周身皆是魅力。
天玄笑了。
“你倒是变了不少。”
“变了吗？”傅柃笑了笑，目光落在远处，声音轻柔，像是喃喃自语，“大概只是醒了吧。”
不久青淮和仇幽也到了，还不等他们询问情况，傅柃便准备离开了。
“走吧，去看看他们。”
提及此，天玄便想马上赶回去，几人速度都不慢，不一会儿便到了。
敛笙已经醒了过来，坐在软榻上调息，只是脸色十分苍白。
听到动静，敛笙停下调息，傅柃便递过去一个能量团，示意他吸收掉。
“里面是你被吸走的生命力，天帝用不了，缠上你，只是用你的气息掩盖大阵来骗过天道，毕竟你同天玄与天道的力量同源。”
敛笙有些惊讶，却没有说什么，接过来开始吸收。
这么一说便明白了，聚灵阵启动后，天道只察觉到敛笙的气息，便不会再去管，这是天道对于使者的信任和给予的权利，而这个角色不论敛笙或者天玄都可以。
而选中敛笙，大概也只能算他倒霉了。
天玄道了谢，心里只恨当时被找上的不是他，结果让敛声白白受了苦。
傅柃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径直走到裴枍床边，握着他的手腕探查了一下情况。
毒已经基本上解了，只是还有些余毒残留，以后养养就好了。
最大的问题还是旧伤。
好在他已经知道该怎么救他了，只是不好当着他们的面。
又给裴枍输送了一些灵力，温养着他全身的经脉。
“对了，你们之前在做什么？”
天玄在软塌旁的地上坐下，坐姿豪放，想来是危机解除，终于松了口气。
“叩天。”
傅柃内心微动，大概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
只听天玄继续说：“你应该知道，天帝迟早会因为承受不住巨大的能量爆体而亡的吧。”
“是。”
“可那要等太久了，我们耗不起。这场惨剧实在是无妄之灾，太过于惨烈，但也正因如此，天道才会出手。”
“虽然我知道这么说不对，但事实确实如此，这种近乎毁灭性的灾难，天道是承受不住后果的，可偏偏天帝又把握住了一个点，迟迟达不到天道必须要出手的地步。”
“再加上你刚才说的，天道已经被蒙蔽了，所以我们必须主动将消息传过去，逼迫天道出手。”
“此为叩天。”
傅柃点点头，示意他明白了。
也不愿意再耗下去，傅柃看了看外面，对几人说：“我该做的已经做完了，如今外面混乱一片，想来还是需要你们的帮助。”
已经明晃晃的在赶人了。
几人也识趣的很，知道他要救裴枍，便相继离开。
“等等，你能留下吗？到时候……帮我照顾他。”
傅柃叫住了青淮，语气中带着些落寞。
青淮眼皮一跳，总觉得会发生什么。
但最终还是应了下来。
“谢谢。”
关上门，傅柃设了个结界。
傅柃轻柔的拨开了裴枍鬓边略有些凌乱的发丝，拇指摩挲着他的脸颊，小心翼翼的抚上了他的眼睛。
心疼的情绪几乎将他淹没，在听到那所谓的真相后，他几近崩溃。
可他硬生生的撑了下来，因为那所谓的“神性”。
当神性消失，所有的感情回笼，便只剩下了痛不欲生。
傅柃想，他的心脏是不是被硬生生的撕裂开了，不然怎么这么疼啊。
他有千言万语想对裴枍说。
想问他疼不疼，想问他知道真相后会不会后悔，想问他会不会恨……
可都堵在了喉间，最后只挤出来一句沙哑无力的“对不起”。
“玄……我还给你好不好？”
说着，傅柃俯下身，两人额头相抵，傅柃忍不住与裴枍十指相扣。
力量不断的从傅柃流向裴枍，这不是简单的传输力量，傅柃剖了一半自己的内丹，连带着已经融入魂魄的天道之力一起剥离，只留了极少的一部分给自己。
他吻上了他的唇，用舌尖顶开贝齿，将内丹连同天道之力一同传了过去。
傅柃的背上已经被冷汗所浸透，脸色苍白，一瞬间显得十分脆弱，像是马上要死去一样。
裴枍的命数已定，傅柃此举不异于在逆天改命。
这已然是违背了天道法则的。
但在天道之力的保护下，法则并不能直接降下天罚处死傅柃，只能让傅柃日日夜夜承受噬骨之痛。
死后不入轮回。
傅柃想，这就够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噬骨之痛而已，比那黑线带来的痛苦可轻多了。
也许是之前承受过的痛苦太过强烈，如今这剖丹蚀骨剔魂之痛已经不算什么了。
是以，傅柃也保持了清醒。
尽管……尽管他还是痛的想就此昏迷过去。
可他还有事没有做完。
裴枍的命数已经改完了，身体也已变成了修士的体质。
额头抵得更紧，傅柃紧紧扣住了裴枍的手，有几分抵死缠绵的味道。
催动灵力，傅柃一点一点的将眼睛剜了出来，安在了裴枍的眼眶内，然后一点点的用灵力修补。
果然很疼啊。
鲜血滴落在裴枍的脸庞，苍白映衬着鲜红，仿佛开出了一朵荼靡之花。
傅柃无法克制的吻上了裴枍的眼。
“让你受苦了，睡了这么久，该醒了吧？”
“玄……我爱你……”
这个吻一触即分，傅柃从裴枍的身上逃离，跌跌撞撞的走向门口，撤了结界，放青淮进来。
看见满脸是血的傅柃时，青淮吃了一惊，再看他的眼睛，顿时明白了什么，震惊的无以复加。
“你……！”
——
裴枍感觉自己睡了好久，只是有些不愿醒。
嘴上说着心如死灰，其实还是有些期待的吧。
至少……至少在吃下那颗药后陷入昏迷之前，他还是感觉到了一丝心痛的。
所以，装了那么久，还是要杀他吗……
不光是心，身体其他各处也痛得厉害。
他想，不如干脆就这样结束掉吧。
可在万念俱灰时偏偏又感受到了温暖，十分熟悉的温暖。
他仿佛看到了光，又好像听到了一句，他乞盼已久的“我爱你”。
突然又有些舍不得了。
他听到有个温柔的声音对他说：
“醒醒好不好？”
“睡了这么久，该醒了吧？”
他感觉有一双有力的手将他从泥沼中拉了出来，坚定而温暖，令人贪恋。
没有任何证据，只是一种感觉。
感觉只要他醒过来，就能得到他曾经无数次期盼过的所有。
会无比的温暖幸福。
于是他挣扎了起来，努力奔向光。
终于触及到了一丝温暖——
“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