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妄念
两不相欠……
轻飘飘的四个字,却仿佛有万钧重一般,重重的砸在傅柃的心头,砸得胸口发疼,他甚至觉得剑已经有了血腥味。
谁要和你两不相欠!
万般思绪如一团乱麻缠绕在脑海里,分不明,解不开,反而越缠越紧。
但气愤恼怒却是真真切切明明白白的的,气的也不知是裴枍那的“狂妄”的言论,还是自己——
心中无比恐惧的自己。
他不想承认自己害怕了,害怕以后真的和裴枍再无瓜葛。
但这实在是太可笑了,也讽刺至极。
他不想承认自己的懦弱,便只能用暴怒来掩饰自己。
这一切,不过掩耳盗铃罢了。
不过是自欺欺人。
两人便这么僵持着,无人言语,一片寂静之中,气氛更显得怪异。
傅柃觉得头又疼了起来。
这次疼得格外厉害,像是有无数把烧红了的钢刀在脑袋里翻搅,搅得鲜血淋漓,又倒上一碗辣椒水,疼得他恨不得把脑袋砍下来。
他几乎要痛呼出声,但在裴枍面前硬生生的忍住了,脸色已经开始发白,面上却若无其事。
裴枍也注意到了傅柃苍白的脸色,几乎下意识的就要开口询问,咬了口舌尖保持冷静,硬生生的抑制了这股冲动。
傅柃疼得厉害,背后全是冷汗,他不知自己的异常已经被察觉,仍然强装镇定,恶狠狠的开口道:“裴仙师莫不是忘了,当初要赎罪的是你,既如此,什么时候还清,自是该我说了算。两不相欠?你想的倒是美!”
“当初倒是演得那般诚心,怎么,受点苦就挨不住了?你欠我的,你永远都还不清。”
“不就是想让我放你走吗?做梦!”
裴枍早就料到了会是这个结果,但真的听到傅柃把话说出口的时候,他的心还是狠狠的纠了一下。
但是,再难过他也不会表现出来了。
就当……保住最后剩的那点可怜的尊严了。
裴枍没有说话,傅柃也不在乎,他实在是疼得厉害,艰难的提起劲挥下桌面的茶具,挥袖离去。
裴枍只是静静的垂眼看着地上破碎的茶具,没有注意到,傅柃离开时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
傅柃踉跄的逃到了木兮的房外,待被红绫喜烛晃了眼时,他才突然想起来,今天是他的结侣大典,是他迎娶木兮为魔君的日子。
木兮……
他也才突然想起来,大婚之夜,他把魔君一个人扔在了婚房,去了别人的房间。
木兮该作何感想?那些下人又该作何感想?
傅柃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嘴角瞬间流了血。
“你怎么能这么混蛋?!”
房里的灯还亮着,想来木兮也还没有睡。
估计是在等他回来吧……
想到这,傅柃心疼不已。
明明只是一门之隔,明明只要轻轻一推门就能打开,傅柃颤抖着手放在门上,仿佛门有千斤重,怎么也推不开。
他不敢了。
怎么就弄成这样……
但,裴枍那边他还可以逃开,这边,却是逃也不能逃了。
若他今天真的逃了,木兮怕是会成为整个魔界的笑话。
一咬牙,他还是推门进了。
一路喜烛烛火跃动,烛光舔舐着红绸双喜,绫罗红帐沉沉的压着,香炉静静吐着烟。
沉寂得可怕。
一路上,傅柃设想了各种可能,他想着木兮也许会跟他闹,会哭,会伤心欲绝,甚至会怨恨他。
但是,都没有。
木兮仍穿着那一身婚服,靠坐在床头,也许是等的太久了,已经睡着了。
但睡的并不熟,听到动静便醒了过来。
傅柃站在离木兮几步远的地方,脚下仿佛是沼泽,深深陷了进去,怎么也走不过去了。
“木兮,我……”
闻到熟悉的香味,此时傅柃已经不头疼了,头脑也冷静了几分。
刚开口便止住了话头,双手紧紧握起,垂在身侧,微微颤抖。
他无话可说,也无法辩解。
今日,木兮骂他也好,打他也好,怨他也好,恨他也好,他都受着。
都是他该受着的。
可木兮只是揉揉眼睛,驱散了刚睡醒时的迷茫,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寒玄,你回来了。”
“怎么站在那不动?我都等你好久了,快过来坐呀。”
木兮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神色自然,仿佛之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可他越是如此,傅柃就越是愧疚。
喉咙仿佛被棉花堵住了,半晌才发出声音:“……你不怪我吗?”
木兮的眼底快速闪过一丝黯淡,却很快恢复如常,傅柃根本就没有发现。
“一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吧,比如说——你害羞啦。”
傅柃一怔:“……什么?”
“你肯定是害羞了吧,”不知想到了什么,木兮脸上晕起一片绯红,“你看你平时也只敢亲、亲、亲我,其他的出格的事一点也不敢做,所以到了要、要……的时候,你害羞了是不是?”
“没、没关系的,我我我知道那个第一次嘛,反正、那个什么……不是,我是说那个第一次都紧张很正常的,我也是第一次……不是!那个……”
木兮越说脸越红,语无伦次。
傅柃无奈的叹息一声,上前去把人抱在怀里,他怕再想下去,这人怕是能把自己烧起来。
抚着人的脊背慢慢安抚,鼻尖萦绕着这人特有的清香,傅柃觉得心里越发疼痛。
这人怎么能这么好啊……
这是第一次,也会是最后一次了,以后他再也不会辜负这人。
——
傅柃离开后,金柝便从裴枍身上离开了。
“哥哥……”
金柝现在快后悔死了,它当初怎么就答应了裴枍的要求了呢?
如果不是它……
骤然回到黑暗之中,裴枍只是不适应了一瞬,他伸手揉了揉金柝的脑袋,温声道:“不怪你,这样也好,我也不愿意一直被蒙在鼓里,当个傻子。”
“我早该认清了,过去的那些想法……就当做是我不清醒时的妄念罢了。”
金柝虽然没有心,但它现在真的觉得快心疼死了。
“哥哥,你难受就哭出来好不好?求你了!或者、或者跟我说一下好不好?你不要这个样子……哥哥,我害怕。”
裴枍却只是不以为意的轻笑一声,让金柝伏在自己的膝上,这场景,倒是像极了家中长辈在给小孩讲故事。
“没有什么好难过的。”
“过去我总存了一丝幻想,想着哪天要是凌出完了气,是不是就能原谅我,想着……我们是不是还能回到从前。”
“纵他待我千般万般的不好,我也告诉自己,错都在我,是我该受的。”
“也确实是我该受的。”
“说到底,还是我太贪心了。当初都说好了,只是回来让他出出气,再陪陪他,待他气出完了,我也可以安心的走了。”
“只是陪着陪着,我竟生了妄念,不该,实在是不该。如今,我瞧着,他应当时不恨我了的,他骗不了我。他总是这样,就是不肯低个头。”
“既然他已经不恨我了,那……我也该走了。一切的妄念,都该放下了。起码……应该保住了最后一点自尊吧。”
裴枍的语气很平缓,甚至带着点温柔,娓娓道来,仿佛是在讲什么甜蜜的故事。
可金柝早已泣不成声。
裴枍用袖子轻轻擦去了金柝的泪水,还是那样的温柔,嘴角浅浅的含着笑。
“也不必太难过,这不是你的错。说来我还要谢谢你,让我临死之前,还能再享受一回他的温柔,还能留下些美好的回忆,谢谢你。”
“这样,我也满足了。”
金柝却哭得更厉害。
裴枍见哄不住,面上显了些无奈,更多的还是心疼。
“我要走了,以后照顾好自己,这段时间的相处,我很开心,很高兴认识你。”
金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但还是听清了裴枍的话,抽噎道:“哥……哥哥打算怎么……怎么离开?”
裴枍笑了笑,从袖中拿出净道来,用力一扯,便将那流苏扯了下来。
不多时,便从净道中散出一道灵力,灵力在空中化为了敛笙的模样。
敛笙盯着裴枍看了许久,微微皱了眉:“你想清楚了?”
“是。”
“好,我带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