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上学
章书珩离开学校, 大步往家走，真是越想越生气，越走越快。
刚入学那阵子, 三妮就像个小猫一样亦步亦趋的跟着自己, 放学早了也是乖乖的等着自己来接。
二年级的时候有作业不懂还问自己, 有毛病自己指出来也能很快的就改正。
到了三年级, 眼看着班里同学也混熟了、学校环境也熟悉了、上学放学的路上有同学一波一波的边走边玩，尤其是多了卓成小跟班, 俩人开始躲着自己，甚至到现在无时无刻都想甩开自己。
单是这些也没那么气人，有几次章书珩发现她的作业错了，指出来，她改是改了，嘟嘟囔囔的不那么痛快，还总是有理由为自己解释。
尽管那理由很牵强、很差强人意, 仍被她说的义正言辞, 就好像犯错误的不是她方三妮, 而成了哭笑不得的二宝——章书珩。
“章书珩，你走这么快干啥？有急事？”
路边冷不丁有人同自己说话，低头生气的章书珩根本没在意, 急刹车式的停下脚步，抬头看过去。
同班同学任莎莎，穿着一件荷叶领的白裙子，背着花布书包，很奇怪的看着自己。
“哦，我有急事，你怎么不回家？”
章书珩敷衍了一句, 抬脚往前走。
“班长你等等、等等。”任莎莎往前跨了一步，喊住他。
章书珩是班长，任莎莎正好做章书珩的前面。
“你有事？”章书珩并不怎么想搭理任莎莎，不过碍于一个班又是前后桌。
还有任莎莎的父亲是任森，方大川徒弟任林的亲哥，章书珩在方家见过几面，有这方面的牵连，章书珩怕她真有事找自己不搭理也不好。
有着上一世读人阅人的经验，章书珩老早就看出来了任莎莎的早熟和看向自己炙热的眼光。
“嗯，”任莎莎也没想好叫住书珩的借口，但是有机会留住章书珩多说几句话也是好的，还想着一起走一走。
“表姐、表姐、赵美瑶，”任莎莎冲着背后的粮店的门着急的喊着。
“来了，来了，急啥呀！”穿着花裙子的赵美丽，手里拎着一桶油和一袋子米，从粮店不太宽的门与两个人擦肩挤出来。
她身后是亲妹子赵美月，一只手捧着装点心的纸袋子的，嘴里鼓鼓囊囊的正在吃东西。
任莎莎的母亲是钱华，和赵美丽的母亲钱荣是姐俩。
“月月，来，你帮姐把这袋子米和油绑到车后架子上。”
赵美丽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珠，把油桶放地上，伸手抓起米袋子口。
“我不拿，蹭俺裙子上油咋办？再说又不是拿回俺家，你咋不让姐夫来买米买油呢。”
赵美月怼了姐姐赵美丽一句，把手里拿着的纸口袋打开捏出半块槽子糕，递给任莎莎，。
颇有些尴尬的任莎莎推开赵美月的手，不好意思的看向章书珩。
“咦，章书珩，你怎么在这？”赵美月也看见了章书珩，把手里半块槽子糕丢进嘴里，沾了槽子糕油屑的拇指和食指在嘴上一抹，象围观稀罕物似的质问章书珩。
“就五斤油你小心点拿，不就蹭不上了嘛。”赵美丽还在那嘟囔赵美月不帮忙，听见“章书珩”的名字，停下手。
章书珩是认识赵美丽的，在方文下乡前的一天下午，他在方家看到赵美丽给方文送东西。
好像是一双特别厚的毛线织的手套，当时两人说了啥，章书珩和方武把耳朵贴在窗户上的玻璃也没听清楚几句。
方文始终没留赵美丽的手套，赵美丽哭了，走了。
后来方文下乡不到一个月，赵美丽结婚了，听说是她姨钱华给介绍的，市里商业局的一个做办公室的，比赵美丽大十岁，那年赵美丽才十六。
若不是任莎莎喊表姐，若不是赵美月和她的对话，章书珩怎么也认不出眼前这个又胖又壮、头发乱草草的妇人就是当年梳着两个辫子送方文下乡，躲在人群后面哭的班花赵美丽。
“赵美月，你不是有事要问班长吗？”任莎莎冲着赵美月使眼色，赵美月嘴里嚼着槽子糕，不耐烦的一翻眼皮：
“我可不敢找他，人家是班长。”
“月月，就不能好好说话。”赵美丽申斥了自己妹子一句，转头不好意思的跟书珩道歉：
“二宝，别和她一样的，她就是这狗脾气。”
章书珩急着回家找三妮，弄明白任莎莎根本没事，走过来两步，一把拎起赵美丽身前的米袋子：
“美丽姐，绑哪个自行车上？”
“哎，哎，”赵美丽没想到章书珩会帮自己，急忙走到粮店门右侧那一排停着的自行车，走到一辆二八永久牌自行车后面，边解开后车架上的绳子，边招呼：
“二宝，就这，你放地上就行，我自己绑。”
“我来绑吧，美丽姐。”二宝熟练的把米袋子捆到车后架上，又把那桶油挂在车架子右侧，免得右腿挎上自行车时碰一裤腿子油。
任莎莎两只手玩着自己的辫子，两只眼睛追着章书珩忙乎的身影，恨不得再多长一双眼睛，也恨赵美丽不多买几袋米，章书珩就此能多停留一会儿。
“好了，美丽姐。你小心骑，我走了。”
“书珩，等一下，我想问问……”赵美丽欲言又止，看看身后的任莎莎和赵美月，低下头：
“方文，他大学快毕业了吧？”
“美丽姐，小文哥今年读大三。”章书珩没说是不是快毕业了，方叔叔想让方文继续读下去。
不过这些事他不想说给赵美丽，今天帮助赵美丽一是遇见了，二就算替小文哥感谢她当年的喜欢。
喜欢一个人没有错，何况章书珩看得出，赵美丽一直没忘记方文。只能说造化弄人，当年赵美丽哭过、闹过、也偷着去报名和方文一起下乡。
最终还是被她父母给截留下来，还把她嫁给了大十岁的男人。
说是那男人工作好，是为了不让赵美丽一辈子生活在乡下。
“嗯嗯，我知道。”赵美丽听出书珩话里的敷衍、有点手足无措。
“书珩，我刚才看见三妮啦！”章书珩转身走了，赵美丽才想起自己一直要说的话。
“三妮，在哪？”
“好像和卓家那小子往货场那边去了。”
“好，好，我知道了，谢谢美丽姐。”
“不用——谢。”赵美丽望着书珩快步走远的身影，两肩端直、背脊笔挺，像极了自己记忆中的一个身影。
——
“卓成，臭小子，站住”一辆自行车从货场那边冲出来，冲到水塘附近的路边，从车上跳下来一人，三步并两步追上卓成和三妮，一手拎着卓成的后衣领，一手抄起三妮抱在怀里。
“救命啊，救命啊，打死人啦，要杀人啦！”卓成被爸爸卓军按在自己的腿上，巴掌打到屁股上“啪儿啪儿的”。
三妮吓得捂着眼睛，在一边抽搭抽搭的想哭不敢哭。
“卓舅舅、卓舅舅，别打了、别打了；”书珩跑了一头汗，拦下卓军落在卓成屁股上的巴掌。
“二宝哥、二宝哥，”三妮看见书珩，就像被兽夹子夹住的小鹿看见了来救自己的人。一双小鹿一样的眼睛水汪汪，长长的睫毛毛茸茸，忽闪忽闪的望着书珩。
“好啦，好啦，别哭了。”章书珩抱过哭的吱哇吱哇的卓成，像从前哄三妮那样用手揩去他脸上的眼泪，故意冷着三妮没看她一眼。
“臭小子，真是越来越管不了你啦，还敢下路去水泡子，还领着三妮去，你——”卓军说着又把手掌举起来。
搂着书珩脖子的卓成，刚刚被哄得哭声小了，卓军举起的巴掌吓得他一扭脸，吱哇吱哇的又哭上了。
“没事儿、没事儿啊！”书珩把卓成搂的紧紧的，三妮眼巴巴的看着，伸手拽住卓成的脚脖子，想把卓成拽下来。
“书珩，麻烦你把他俩送回家，我这还有半小时才下班呢，我还得回货场去，调度室离不了人。”
卓军把刚才扔倒的自行车扶起来，跨上去，又冲回了货场。
“走吧，”书珩抱着卓成拍着后背，假装不理三妮。
“二宝哥，我也要抱抱，”三妮迈着小腿紧紧跟在书珩身边，不住的嘟囔着，希望书珩能听见。
“卓成，二宝哥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好，二宝哥，我要听小兵张嘎。”
“二宝哥，我也想听故事，”三妮小心翼翼的讨好，她已经跟不上书珩的大步、落在了二人身后。
书珩想回头看一眼，狠狠心，还是要震慑震慑这小妮子。
“好，咱们就说说小兵张嘎。张嘎姓啥呀？”
“姓张，二宝哥，故事开头不是这么讲的。”
没听到后面的小脚步声，书珩心里有点毛，这小妮子莫不是又起啥鬼主意，还是生气了，站那不动等着我投降。
假装生气，等着书珩主动投降，给买好吃的，给讲故事，想听啥讲啥；还要抱抱举高高，这些都是三妮的惯用伎俩。
“二宝哥哥，你咋不说话了，”等着听故事的卓成不明白二宝在想啥。
“卓成，你看看三妮干什么呢，小声告诉我。”
“二宝哥，三妮往回走了。”
“啥？”二宝以为自己听错了，
“三妮往水泡子那边走了！”
书珩抱着卓成呼的原地转身，转的太快，差一点把卓成甩出去。
三妮一个人蹬蹬蹬走的很卖力，一看就是生气的样子，走到刚才的地方，正准备下到路边草地，往水泡子那边走。
“方三妮，你给我站住！”书珩一声大吼，吓得卓成捂住耳朵。
“卓成，在这等着哥哥，哪也不许去，听见了吗？”
卓成看见二宝哥此刻的表情就像电影里生气的坏蛋，鼻子嘴巴都是歪的，吓得不会说话，只会点头。
“方三妮，你给我站住，方三妮，方——三——妮！”
书珩在后面连喊三声，前面的三妮若无其事，继续背着小书包往水泡子那边走。
“哼，抱抱卓成，不抱我，坏二宝、臭鸭蛋！”
鸭蛋是三妮对二宝圆圆的脸生气时候做得比喻，章爷爷说很形象，就被三妮用来生气的时候代替二宝哥的称呼。
“你给我站住，”书珩气呼呼的赶过来，一把抓住三妮的后领子。想象刚才卓军拎卓成那样把三妮拎起来，又舍不得，放开手。
觉得后面松了手，三妮抬脚又向前走：
“哎哟，方三妮，你还没完了。”书珩气的一把拉住三妮的胳膊，拎起来抱住。
“放开我，你这个臭鸭蛋。”三妮被书珩紧紧的搂住两只胳膊，不能动。仍然拼劲全力，扭头扭脚不肯安静。
“放开你，你说你要去水泡那干什么？”
“不要你管，就要去。”
“不说明白就不让你去。”
“就不告诉你。”三妮的倔脾气上来了。
“那好，就等一会儿回家告诉卓阿姨，看她怎么罚你。”
书珩知道三妮有时候是会怕卓秀芝一点，方大川对于她一点震慑都没有。
“跟你说过多少回啦，不许靠近水泡子，那外边都是淤泥和沼泽，不小心就陷进去了。”
书珩叨叨半天，三妮一言不发，直接闭麦。
“站好，你俩！”回到沙石路上，章书珩把两个小家伙并排站立，还想再教训几句，三妮的小脸绷着，看都不看他。
“走，”书珩的气也没消，一手拉住一个，往家走。
卓成也不知道为啥二宝哥生气、三妮也生气，他俩生气不哭也不说话。自己生气啥样呢？好像自己还没生气过。
前面就是家属房了，方家的烟囱已经生出了炊烟，方家人都不担心三妮，每次都有二宝陪着，无论多晚，成为方家人的习惯。
一路上卓成还算配合，三妮是走两步，绊一步，书珩狠狠心就是不抱。
到后来，她也不绊脚了，还走的挺快，就连卓成都听见三妮肚子的咕咕声。
“郑老师，正好遇见您。”远远看见另一条路上走过来的郑英，书珩松开手，卓成屁颠屁颠的跑过去，拉住妈妈。
“他俩这是又去哪儿，被你抓住了？”郑英非常了解自己的儿子和自己的学生。
“郑老师您下班了，辛苦了，不用惦记我们，我们会注意安全。”书珩还没回话，三妮小嘴甜甜的话就出来了。
郑英是一脸的服气，三妮就是会抓住时机，该嘴甜的时候一点不吝啬好言好词。
书珩是气上加气，这么鬼精鬼灵怎么就不记不住水泡子危险呢。
“卓成再见，郑老师再见！”三妮愉快的摆手，就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
卓成跟着郑英上楼，书珩低头看看三妮，三妮也仰着小脸看他，伸开双手，
书珩的心狠不起来了，弯腰心疼的抱起来，三妮示好的搂住书珩的脖子。
“方三妮，就为了蒲棒就去水泡子，你羞不羞？”刚才路上卓成坦白了原因。
“可是，我想吃啊！”
“你知道不知道水泡子不安全？”
“知道。”
“那为啥还去？”
“想吃蒲棒。”
“水泡子外面有沼泽，以后不许去了。”
“可是我想吃蒲棒。”
书珩在崩溃的边缘，怎么就养成了吃货。
“二宝哥，今天作业还没写呢。”
“到家就写。”
“可是我又累又饿，我还困了。”
说完头靠在书珩的肩膀上真的闭上了眼睛。
“方三妮，困也要写作业。”
“呼噜呼噜，”
书珩：哎！又装睡，你就不能换个呼噜声嘛。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