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童年
从来没有睡的这么香，还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自己真的变成妈妈讲的童话里的小仙女，穿着年画里放鞭炮的小女娃穿的，没有补丁的红棉袄红棉裤，脚上是不冻脚的新棉鞋，轻轻挥挥手，面前是一火炕的松塔。
三妮在自己的梦中流连忘返。以至于于奶奶美味的早餐都无法唤醒她起床。
早上于奶奶用大锅欠汤煮的玉米面条，汤上面飘着油花、葱花和鸡蛋片片，西屋炕上那几个，包括于爷爷在内都闻着香味起身穿衣。
二宝端着小碗，不断手扇着香味飘过三妮的小鼻尖，这才勾引着三妮起来穿衣服，松塔的梦太美好了，久久不想起来，把梦还给梦。
洗脸、吃饭、刷碗、一切忙乎完，于奶奶就去陈瞎子家帮忙杀猪，几个孩子和于爷爷坐在炕上摸纸牌。
纸牌其实就是纸做的麻将，比扑克牌长，有扑克牌的三分之一宽度，每人十几张牌拿在手里方便打出摸进。
这种棋牌适合男女老幼，只要认识一到九的数字，就能加入游戏寻找共情的快乐。
三个大孩子加上于爷爷玩得绞尽脑汁，三妮在一边看得昏昏欲睡。不是她一定要睡，是于奶奶家里的炕好热、吃的好饱、看不懂纸牌、还有昨晚的梦太诱惑。
二宝在摸纸牌之余，暗中观察三妮，怎么一会儿一睡是昨天累着了吗？
“于爷爷，于爷爷，”昨晚来的小亮媳妇大吵大嚷的推门进来，见了四个玩纸牌没人搭理三妮，她直接抱走。
“小亮媳妇，猪杀完了？”
“还没呢，我来接三妮去，兴春俺姨家大姑姐来了，带着小丫头，于奶奶让接三妮去一起玩。”
“三妮有点困了，刚睡着。”二宝惦记着玩牌，不想小亮媳妇带走三妮。
“这才刚起来多久啊，再说小孩子也没那么多觉，都是你们四个就顾得玩纸牌，没人搭理我们年画娃娃，三妮才犯困的。”
小亮媳妇不是一般的能说，句句叨理。
“三妮、三妮，走，嫂子带你去俺家看杀猪，还有城里来的小丫头跟你一起玩。”
三妮揉揉眼睛，坐起身来，小亮媳妇搬过小脚丫就给穿鞋。
一顿忙乎后，两个人出了屋门。
还没走到陈瞎子家院门，就听到猪栏里大花哀哀的嚎叫。
小亮媳妇的婆家——陈瞎子家院子里支起一口大铁锅，新垒的土坯灶膛里，烧着大块的柈子，噼啪的火苗子直烤人脸。
除了烧火的陈小明，磨刀的陈小亮，院子里暂时没有别人，东屋里传出阵阵笑声。
“水开了，大哥。你那刀磨好了没有？”说话的是陈小亮的弟弟陈小明。
陈小亮把手中磨的刀翻转，刀刃向上，用拇指试试锋利程度，
“磨好了，抓猪吧。”
“抓猪了？”小亮媳妇正好抱着三妮进院子，接了一句话：
“小亮，多找几个人抓，咱家大花老有劲呢，猪栏都撞断多少回了。”
“那是因为我没在，我在家他就得老老实实的挨宰。”
小亮把刀放到一边架好的案板上，站起身，准备把放磨刀石的长条凳收走。
“你厉害，你来抓猪，我平时就怕咱家大花。”小明跟自己的哥哥也不隐瞒。
“怕啥怕，你就说你懒得了，干啥啥不行。”小亮对自己的弟弟也不客气，如果不是好吃懒做，陈瞎子怎么可能放老二入赘别人家。
“媳妇，你把狗剩子他们几个叫出来，赶紧抓猪，水都开了，浪费柈子。”
小亮媳妇抱着三妮开门进西屋，听见小亮的吩咐，转身冲着东屋里喊：
“别耍了，出来抓猪了。狗剩子，二牤子。”
“哎，来了——”屋里四五个人，答应一声。
外屋的灶房，于奶奶刚切好葱花，两只眼睛被葱的辣气刺的流泪，正在用手帕擦眼泪，没看见小亮媳妇抱着三妮进来了。
西屋的门被推开，地下站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个子和二宝差不多，穿着烟色条绒面的长棉服，脖子上一条红格子长围巾，衬托着小脸蜡黄，两只眼睛看人时爱眯着，上挑的眼尾透露那么一点点的清高。
“晶晶，舅妈给你带来个小伙伴，瞧瞧这就是早上舅妈给你说的年画娃娃。”
小亮媳妇说着在三妮脸上嘬了一口，“三妮，这是晶晶姐姐。”
放下三妮让两个孩子玩，小亮媳妇麻利的去到灶房帮着于奶奶准备灌血肠和炸猪胰子的家什。
紧靠着桌子站着的吴晶晶，沉默的看着三妮：这小丫头怎么特别像自己班里的楚瑶瑶，皮肤又白又嫩，楚瑶瑶的皮肤就像供销社里面的羊奶，又白又滑；
尤其是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长睫毛，跟楚瑶瑶一模一样。
“晶晶姐姐好。”三妮怯生生的小奶音，落进晶晶耳朵里，晶晶上挑的眼尾又往上挑了挑。
这嘴巴还挺甜，跟那个楚瑶瑶一样，见到老的叫爷爷，见到小的叫妹妹，总之不打招呼不开口，一说话就让人甜到心里。
学习好、家庭好、人缘好的楚瑶瑶一直是吴晶晶嫉妒的对象。
晶晶最烦就是爸爸单位的同事来他家串门，看到她就提楚瑶瑶的好。
楚瑶瑶爸爸和吴晶晶爸爸是一个科室的同事，她和楚瑶瑶又在一个班。女孩子之间免不了有茅盾，可是每次无论是老师还是同学都向着楚瑶瑶，尤其男同学还给晶晶起个外号“吴东施”。
“长得好，嘴甜又有啥用，哼——长大还不是要嫁给林场工人或者屯子人，一辈子面朝黄土的命。”
想到这里，晶晶撇撇嘴，眼皮一耷拉，居高临下的看了眼仰头看她的三妮，不耐烦的从桌上抓起一把瓜子，递给三妮：
“你就是她们说的捡到松塔的小丫头。”
“晶晶姐姐我叫三妮。”
这说话的声音都像楚瑶瑶一样娇声娇气的，哼——晶晶不屑的抓起三妮的手，把瓜子塞给三妮，叨咕一句：
“屯子人取个名字都这么土。”
“晶晶姐姐，你说啥”三妮不知道“土”是啥意思。
“没啥。对了，你不是来看抓猪的吗？走吧，出去看。”
晶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怨气，推着三妮往门外院子里去，她想把三妮丢院子里，自己一个人进屋躲清净。
看见三妮就想起楚瑶瑶，晶晶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好不容易出来散心还是忘不了楚瑶瑶这个祸精。
小亮等了一会儿，只听见屋里答应了，就不见人出来，想着自己先把猪栏门打开，做好准备。
猪栏里，一头二百多斤的白毛黑花大猪，摇着脑袋正在撞栅栏。
要杀的猪前一天晚上，就不会给猪喂食，干净干净肠子，猪下水在屯子也是受欢迎的杀猪菜。
大花性情凶猛，据说像陈瞎子，都说是谁抓回来的猪崽，脾气秉性就像谁。
陈瞎子年轻时就好狠斗勇，不然不会让人废了一双招子。
小亮边扭头去看屋里狗剩子他们出来没有，边摘下猪栏栅栏门旁的插销。
大花一晚上没吃，饿得抓心挠肝，撞着撞着，就看见出了一块豁口，不管不顾一头撞过去。
小明跟在哥哥小亮身后，看见大花往外撞，想提醒大哥为时已晚。
“噢——”大花低沉的闷吼声中，小亮就觉得两条腿被重重一击，失去重心，两只手伸出徒劳的抓向空中，身体向后面沉沉的砸下去。
“大哥，”
伴随着小明刺耳的惊恐的叫声，小亮重重的落在地面。
大花四蹄先后蹬在小亮身上一借力，飞奔出猪栏，在院子里横冲直闯。
晶晶和三妮刚站到门外，就被这一幕吓傻了，三妮想退回屋里，自己够不到门把手，开不开门。
“晶晶姐姐，我们快点开门回屋吧。”三妮拉着晶晶的衣角。
吓傻的晶晶被三妮的话换回了魂，抬手去开门的一瞬，心里恶毒的想法一念生成。
晶晶扒拉开三妮的小手，后退半步，把右手悄悄放在三妮的背后。
大花满院子乱窜，撞翻了刚才小亮磨刀的长条凳、撞到了本来杀它用的案板。
院子里本来就小亮、小明两个人、小明抢着去搀扶小亮，没人顾得上□□西撞的大花，更没人注意到站在门口的晶晶和三妮。
在屋里灶房忙活的小亮媳妇和于奶奶在晶晶和三妮开门那一刻听到院子的动静不对，撂下手里的家什，用围裙擦着手走过来趴着门上的玻璃向外看。
小亮媳妇快了于奶奶两步，刚把眼睛贴上玻璃，就看见晶晶在三妮后背上推了一巴掌，三妮人小站不住蹬蹬蹬向前跄出去。
于奶奶也学着小亮媳妇把眼睛贴上玻璃窗，却看到可怕的一幕：
百米速度的大花正前方刚好是跌坐地上的三妮。
于奶奶两条腿一软，晕乎乎的瘫坐在地下。
外屋门是向里开的，小亮媳妇着急的伸手拉门，瘫倒的于奶奶正好堵住了门口。
“来人啊，来人啊，”小亮媳妇着急去搀扶于奶奶，心里惦记着外面的三妮，也不知道喊谁的名字，只是声嘶力竭的叫来人。
东屋里来帮忙捆猪、杀猪的狗剩子和二牤子，早就听见小亮媳妇刚才叫他俩去捆猪，嘴里答应着手上的牌还没打完。
他俩在东屋和陈瞎子家来的亲戚——吴雨来两口子，四人一起在摸牌，一把牌没结束，吴雨来两口子不依不饶非要打完再让他俩出去。
再次听见小亮媳妇喊劈叉的声，俩人再也坐不住了，跨出东屋门就看到晕倒在地的于奶奶，和手抖腿抖站不稳的小亮媳妇。
两个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个去搀扶于奶奶，一个去拉小亮媳妇。
拉着小亮媳妇胳膊的狗剩子反被小亮媳妇抓住胳膊，弱弱的用下巴指着门外：
“快点、开门，救孩子。大花、大花……”
二牤子拉不动昏过去的于奶奶，只好去抱起于奶奶，这时候门外一句凄惨的叫声：“啊——”。
还在东屋磨蹭着穿鞋的吴雨来两口子听出是自己女儿吴晶晶的叫声，吓得顾不得鞋只穿上一只、叫嚷着：
“晶晶、晶晶”从东屋冲出来。
二牤子抱起于奶奶不料后背被人推了一把，差一点和抱着的于奶奶一起撞对面西屋门上。
气得用一只脚顶住西屋门，后头去看，正巧吴雨来两口子去开门。向里打开的门“砰”的一声拍在狗剩子和小亮媳妇身上。
随着外面的光射进屋里，院子里的景象惨不忍睹，屋里清醒的人倒吸凉气，小亮媳妇喊了一句“完了，”彻底晕死在狗剩子臂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