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吓鬼
“等时机成熟了，你会知道的。”谷川妄说。
像是在回应他的问题，又像是什么都没说。狐狸抽回了被他握在掌间的手。
“那你……”狐狸低头抚了抚指尖，犹豫着开口：“会把我当成可以交易的东西，送给别人吗？”这样的问题让他觉得自己有点矫情，但他还是忍不住想问。
“谁对你说了这样的话？”谷川妄望向他的目光顿时变得警觉起来，“唐霜？”
狐狸迎上了他的视线：“不回答我的问题吗？”
谷川妄绷着嘴角看着他，眸间郁结的不快之色愈浓：“那你是东西吗？”
本无意激怒他，在等来这般回应时，狐狸还是有了脾气：“你这是在骂人？还是在回避问题？”
僵持半晌，谷川妄妥协般应了声：“不会。”
他似是在克制自己欲发的脾气，低眸捻指。片刻后又补充了句：“除非我没了，不然谁都不能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可是，小白……”他欲言又止，看着有点难过。
心里莫名咯噔了一下，狐狸看着他：“嗯？”
“你之前明明说了，是信我的。”他的话音很低，像是在感慨着什么，低落的情绪掩在了绵密的眼睫下。相较于愤怒，他此刻的神色更像是委屈。
狐狸看着他根根分明的眼睫在瞳仁间投下的暗影，有片刻动摇的心彻底软了下去。不忍看他这样。面朝着他走近了半步，伸手欲抱一下他。
可谷川妄却像是在与他赌气，侧过身避开了他的触碰。脚下步子稍滞，径直往前行。从他前伸的指尖处堪堪擦过，默不作声地出去了。
浮生来找他的时候，狐狸正窝在沙发里发呆。蓬松的尾巴垫在脑后，仰面朝天。瞪着天花板，眼珠都不带动一下的。
“小白？活着呢吗？”浮生挂在沙发背上，很皮地拿指探了探他的鼻息，被狐狸一掌拍开了手。
“浮生。”狐狸看着天花板，没什么精神地叫了他一声。
“干啥？”浮生问。
“你觉得我过分吗？”狐狸问。
浮生眨了眨眼，迷茫道：“没头没尾的，在说什么呢？”
“没什么。就是觉得……”明明是谷川妄对他有所隐瞒，为什么心怀愧疚的反而是他呢？
狐狸后半句话没说，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纠结什么。脑子里乱糟糟的，什么都不想去想，又不自控地胡思乱想。仿佛这脑子不是他的一般。
“三九刚烤的地瓜，吃不吃？”浮生问。
狐狸静了三秒，坐起来：“吃。”
“走了。”浮生手一抬，“去院里活动活动。”
顺着长廊往前走，途经原身镜前，狐狸盯着镜子看了一眼。谷川妄在镜中的模样在脑中隐现。他甩了甩脑袋，晃走脑中的影像，找话道：“一尘回来了吗？”
“还没。”浮生说。提到一尘，他的面色难得严肃了许多，没有要多提这事的意思。
狐狸适时转移了话题：“三伏呢？”
“她啊，院里烤地瓜呢。”浮生说。
“她身上的伤没事吧？”狐狸问。
“没事。活蹦乱跳的，刚跟我抢地瓜还挠了我一脖子。”浮生撩开衣领给他看脖子里的抓痕，“瞅瞅，这疯婆娘的爪子可利着呢。”
狐狸看到了他脖子里的三道抓痕，心不在焉的“啊”了一声。息声后思绪又有些飘。
院里还是那副鬼气森森的模样。许是待久了，习惯了这样的氛围。狐狸在步入院中时没从前那么抵触了。
“小白！”三伏一见狐狸就笑，把刚烤好的一大块地瓜装进盘里，冲他招了招手：“来，吃地瓜。”
狐狸走去神采奕奕的三伏面前，悄声看了看她人界留下过伤口的部位。一点痕迹都没留下。真是神奇。
见他发愣，三伏把餐盘又往他跟前递了递：“给。”
狐狸回了神。脑中浮起她在大火中浑身是血癫狂大笑的模样，不自觉绷紧了腰背。双手接过餐盘，非常礼貌地道了声：“谢谢。”
“不客气。”三伏笑眯眯道。
只看她这么笑着，倒是与往日无异。如果不是见识过她的另一面，她待他还是极亲切的。
狐狸这么一想，觉得三伏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
三伏瞅见了他身后还没来得及收起的狐狸尾巴，顿时眼睛一亮。在他转身时趁机摸了一把，软软乎乎，比想象中的手感更好。
狐狸被吓一跳，原地一蹦，跳弹开。狐尾跟着炸了毛。但炸毛归炸毛，反抗是不敢反抗的。毕竟怂。
大意了，他差点忘了，三伏对毛茸茸的东西一向没什么抵抗力。
三伏偷摸到了狐尾，开心到就差起飞了，愉快道：“小白的尾巴生得可真好。”
浮生被狐狸明显吃瘪的样子逗得哈哈笑。
三九顺手给笑出满口大白牙的浮生递了个地瓜，提醒还想摸狐尾的三伏：“别乱摸，小心头生气。”
提到头，三伏总算是收敛了不少。不怎么尽兴地收回了手，乖乖应了声：“哦。”
狐狸赶紧收好尾巴，迈着小碎步自动远离危险的三伏。
浮生瞧见三九给自己递来地瓜，心情不错地往他那侧走近了些：“还是三九疼我，还知道给我烤地瓜。好兄弟！”
他的“好兄弟”在他指尖触碰到地瓜的前一秒，迅速缩回了手。转瞬张大嘴，美滋滋咬下大半块地瓜，边嚼边问：“听说你这次出去，又调戏人了？”
“额……”浮生扑了个空。迟疑了两秒，缩手挠头，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你别听三伏瞎说。”
三伏当即给他送了个白眼。嘁了一声，懒得跟他争执。
三九的视线转向了浮生挠头的那只手，这家伙一心虚就是这动作。他咽下了嘴里的食，抻开腿往后仰了仰：“少惹点风流债，之前的教训还不够吗？”
就知道瞒不过他，浮生也不打算狡辩了，一脸讨好地给他倒水：“那不是有你替我挡吗？”
“谢邀。”三九冷漠推开了他递送到自己面前的那杯水，“您呼叫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该！”三伏幸灾乐祸道。
狐狸啃了两口地瓜，注意到角落里有一团黑黝黝的东西慢慢往他脚边爬了过来。
料想会看到恐怖的画面，他仍是没抵过好奇心驱使，忍耐了片刻，还是转头往那只不知怎么跑进这院中的小鬼看了过去。
瞧见那小鬼的正脸，他不由愣了一下。那鬼还是人形的模样，看面相挺年轻。如果按人类的寿命估算，瞧着也就二十来岁。
那小鬼好似胆子挺小，缩在角落瑟瑟发抖，一双眼直勾勾盯着他手中刚啃了两口的地瓜。
许是这小鬼还贪恋人间的食物，被香味勾了过来。
狐狸不是第一次在这院里撞见贪嘴的小鬼，既是这小鬼没吓到他，他倒也乐得日行一善。把地瓜掰成两半，匀出一半放在餐盘里，放到了那小鬼面前：“吃吧。”
人界的食物，只有在得到应允或是得以受人供奉的前提下，入了冥界的小鬼才能享用。
小鬼听他愿意把地瓜分给自己，满是感激地朝他道了声谢。凑到餐盘边，非常满足地吸食起了那半块地瓜的香气。
狐狸拿着剩下的半块地瓜蹲到了他身边，将他护挡起来，问：“你怎么跑这来了？”
“跟错了路，被烤地瓜的味道引过来的。等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走岔了，就是不知道该怎么绕回去。”小鬼一五一十地告知了他自己误入院中的经过，担心道：“这地界，跟错路会受罚吗？”
“没事的。领路的一叨是我朋友，我一会儿替你说说情。”狐狸宽慰道。
吸食地瓜的小鬼听他这么说，顿时感动到两眼泛起了泪花：“你真是个好人。”
“我不是人。”狐狸说。
“啊。”小鬼点头表示明白了，“你真是个好鬼。”
“我也不是鬼。”狐狸又说。
“……”小鬼挺纠结地看着他。实在是瞧不出他到底是个啥，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狐狸没打算继续这个话题，咬了口地瓜，道：“其实我有个问题挺好奇的。”
“什么问题？”小鬼问。
“你们鬼……”狐狸斟酌了一下，“你们人类，在死后发现自己变成了鬼，是不是也会害怕？”
“别人我不清楚，不过我刚变成鬼的时候确实挺害怕的。我都不敢照镜子。”小鬼着重说明道，“因为镜子里没影儿，太吓鬼了。”
“……”一时分不清这是个悲伤的故事，还是段解闷的玩笑话。狐狸稍稍控制了一下逐渐复杂的表情，没有笑出声。配合着点了点头：“确实还……挺吓鬼。你们当鬼的也不容易。”
听到一声轻笑，狐狸诧异扭头往自己的右手边看了过去，这才发现谷川妄不知何时与他姿势同步地蹲在了他身边。
视线撞上，谷川妄嘴角的笑意迅速淡去。好似他刚刚听到的笑声是错觉一般。
一旁的小鬼瞧清了他身边的那位，被吓破了魂，瞬间抖成筛子。
狐狸盯着谷川妄看了两秒，眨了眨眼。在他面无表情地起身之际，他匆忙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
谷川妄止了动作，低下视线，看着他。
是他把局面搞僵的，狐狸决定做点什么示好，主动把手里的地瓜举到谷川妄面前：“你要吃吗？”举起地瓜他才发现，手里的地瓜跟狗啃似的，看着就挺惨烈。
额……这就很尴尬了。
在他犹豫要不要缩回手时，高举地瓜的手腕被谷川妄抓住了。
谷川妄张嘴咬走了他吃剩的那半块看着挺惨烈的地瓜，抿起的唇角渐浮起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