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执着
三九和浮生一起搬抬起大型烤肉架，慢慢往院里腾挪。找了个地势平的地，放下。摁住边角处摇了摇，确定放稳当了，才各自撒开了手。
浮生擦了擦手肘上沾到的污渍，继续往院里搬东西：“怎么突然想起要办烤肉趴了？”
“三伏的主意，说是要给小白庆祝顺利化形。女孩子嘛，一般都比较重仪式感。”三九应话道。
“烤餐肉也算仪式感了？”浮生拖着炭筐往前行，嘻嘻哈哈道：“再说了，三伏算什么女孩子？你见过一拳能揍爆三颗脑袋的女孩子吗？我看她啊，就是瞎折腾。”
三伏在他背后悄悄冒出头，在他撅起的屁股上利落踹了一脚。
浮生哎呦了一声，四仰八叉地摔翻在地。发现踹他的是三伏，他瘫地做躺尸状：“艹啊！搞什么？大家同事一场，你竟然给我搞偷袭？”
三伏一脸冷漠地从他身上跨了过去：“嫌折腾一会儿有种你就别吃。”
“我凭什么不能吃啊？我搬了那么多东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就吃就吃，气死你。”浮生嘀嘀咕咕地抗议道。
三伏折了回来，站到他身边，高高抬起脚。浮生急忙护住脸。三伏高抬起的脚落下，从他身上又跨了过去。
浮生松了口气，见好就收，从地上站了起来。指了指正整理餐盘的三伏，揉着被踹疼的屁股跟一旁愉快看戏的三九告状：“三九，你管管你妹。”
“我可管不了她。”三九摊摊手，表示：“谁让你没事招她的？”
“算了，我好男不跟恶女斗。”浮生用肩撞他，煞有其事道：“我刚摔那一下感觉有点脑震荡，没个半年看来是好不了了。妹债哥偿。这事你得对我负责。”
他这摆明了是在讹人。三九懒得搭理他，继续忙活自己手上的事。
“还脑震荡呢？”给烤架生上火的三伏幽幽补刀道，“这前提不是还得有个脑子吗？没脑子的东西怎么震荡？”
“……”浮生给她递了个“算你狠”的眼神。
狐狸抓了把爆米花慢慢吃着，在一旁看得直笑。
浮生吃了瘪，总算消停了会儿。没人说话了，周围只剩了搬抬声和烤火声。
不时有暗影从院墙外掠过，那些东西带起的寒气晃动了火光。
能照明的火源高挂在院墙上。冥界燃起的火，其实是尸油借火。用头骨装着尸油，插上沾过磷粉的特制引线，再经由这里的管理层用特殊方式将其点燃。一盏油能燃上数百年不灭。
高墙上除了人、牛、羊三种头骨，其余两盏盛油的头骨狐狸并没见过，听浮生说那两颗头骨是早前人界已经灭绝的生物。
不止这一处，外围高墙上那些能照明的各色头骨连成片，远远望去跟人界夜幕下的星星一样。
明火的光从高墙上那五个形态各异的头骨中冒了出来，眼窟窿的部位隐隐还能瞧见灰黑色的烟在往外钻。
一眼扫去，狐狸仍是觉得后背冷汗直冒。他还是不太能适应这样诡谲的画面。
“小白。”谷川妄在狐狸身边坐下。发现他好似被吓到了，整只狐都撅了一下。
谷川妄微微一笑，安抚着揉了揉他的脑袋，问：“在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没想什么。”狐狸摇了摇头，继续吃掌心里的爆米花。
“没想什么会被吓到？”谷川妄显然不信他这话。
狐狸抬起头看了看烤肉架旁追闹的三位，犹豫了一下，如实道：“虽然我很喜欢吃烤肉，但我是真的不太喜欢这个院子。这环境阴森森的，感觉随时能见……”
三伏把烤好的食物端了过来，用脚一勾，在狐狸对面坐下。
狐狸止了话音，满眼震惊地看着她。脸色顿时变得不太好看。
发觉他神色有异，谷川妄问：“怎么了？”
狐狸哆哆嗦嗦地抬起手，指着三伏座下的东西，颤声道：“鬼。”
“鬼？”刚咬了口肉串的三伏一愣，顺着他的指向低头看。
桌下光线暗，她把一颗滚到桌下的人头误当成板凳坐了。那张鬼脸涨得青紫，被她压的龇牙咧嘴的，愣是没敢出声。
三伏瞧清了身下的东西，面无异色地站起身，踢开了那颗人头。重新拿了张板凳过来，坐下。
“……”狐狸呆愣愣地看着那颗人头咕噜咕噜跟个球一样被踢飞了出去，眼睛都看直了。他突然觉得眼前的三伏好像比鬼更吓人。
谷川妄落在狐狸身上的目光移开了，朝往桌边走来的浮生略抬了一下手，示意：“弄出去。”
浮生得了吩咐，立马又给了那颗人头一脚，把那颗头颈项部位的淤血都踢溅了出来。
目送着那颗头滚出了院门，浮生这才走去桌边放下餐盘，指了指闷头吃串的三伏：“瞅瞅你这缺德劲，那颗头招你惹你了？死了还要遭这罪。”
“那还不是因为这家伙太馋。我看你踢的可比我狠。”三伏无情拆穿了他。
狐狸眨了眨眼，从震惊中渐渐缓过了劲。问一旁的谷川妄：“那些东西，也会馋吗？”
“这些东西不是都能进轮回道的，一大部分都被留在了这里。他们跟我们不一样，吃不了东西，但又贪恋人界的烟火气，就只能闻个味。”谷川妄说。
“小白。”三伏亲切叫了狐狸一声。见他好半天没动桌上的食物，抓了串肉给他递过去，用一种大姐姐对小朋友说话时特有的温柔口吻，道：“这肉我哥烤的，可香了。你试试合不合口味？”
狐狸看向她递来的肉串，被香味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一秒忘却了眼前这温柔大姐姐就是前一刻一脚踢开人头的彪悍姑娘。
接过三伏递来的肉串，狐狸张嘴就咬下一大块肉。
这肉烤得极好，表层焦脆，内里肉质鲜嫩。令人满足的醇香肉汁在口腔里爆开，狐狸弯起眼角，露出一个超幸福的笑。
谷川妄拿起一串肉，慢慢吃着。
不时看一眼身边吃到快乐摇尾巴的狐狸，心情很好。
三伏被狐狸贪吃的模样逗笑：“没骗你吧。是不是很好吃？”
狐狸嘴里塞满了肉，腮帮子鼓鼓的，含糊不清地答：“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不够的话我再让我哥多烤一些。”三伏说。
浮生左看看右看看，不可思议道：“三伏，你是不是鬼上身啊？怎么突然那么温柔？”
三伏转头看他，敛了嘴角的笑意，怼道：“怎么？你有意见？”
“不敢不敢，我就是觉得有点奇怪。你为什么就给小白递串啊？我俩认识那么久，你可从来没给我递过串。”浮生说。
“这还需要问为什么吗？”三伏理所当然道，“你有小白可爱吗？”
浮生听她这么说，很不服气地转头看向桌对面的狐狸。
狐狸初化人形，还不怎么能稳定形态。这会儿因为吃得太欢，已经控制不住地化成了一团毛茸茸的狐狸。那团看着就手感一级棒的毛茸茸眼阔弯弯，眼中冒着幸福的水光。咀嚼时腮帮子一鼓一鼓，可爱的耳尖跟着一动一动。
“……”输了。浮生默了两秒，低头啃肉串：“算了，当我没问。”
三九又端来一盘新鲜烤好的肉食，默不作声地在浮生身边坐下，拿了串肉大口嚼了起来。
谷川妄慢条斯理地吃了串肉，放下签子，腾出手摸了摸狐狸的脑袋。毛团子的手感真是不错。
他这一举动成功招来了围桌三位颇为羡慕的目光。
看到超可爱的毛茸茸，谁不想摸一摸呢？
但是，头不让摸。
三人同声叹了口气，很是眼馋地看着撸狐狸的谷川妄，瞬间感觉手里的肉都不那么香了。
“对了，哥。”三伏转了转手里的肉串，起了个话头：“你刚刚不是在跟我说这次出差发生的事嘛。那个柳卉，后来怎么样了？”
“疯了。”三九简短应了一声，低头继续吃肉串。
“之前那个柳卉还没疯的时候其实我就觉得很奇怪。我看过那个装了柳实秋尸骨的瓮，瓮口大概就这么大。”浮生两手拢成个碗口大的圈。
他大致比划了一下，不解道：“就这么点大的口子，是怎么装下一个五岁孩童的完整尸骸的？柳卉她作为一个脑子正常的成年人，难道就没有怀疑过那东西可能不是她儿子吗？”
对于他的疑问，在座的几位都没法作答。半晌，三伏轻啧了一声，摇头道：“确实无法理解。人类的感情很复杂，不是一句两句话就能说得明白的。”
“要是一尘在就好了。我们之中，也就一尘最能通晓人界的复杂情感。”浮生说。
“说起一尘，回来之后好像一直都没看到他。”三九直起身，抹了抹嘴，问一旁的三伏：“一尘去哪儿了？”
三伏的脸色沉了下去：“虚实之境。”
“这么快又到了一尘历劫的日子了吗？一晃又一个三百年了啊。”浮生的脸色也跟着变得有些不太好看，担忧道：“一尘之前那次就是被儿女情长绊了手脚，活生生搭了条舌头进去。这次也不知道里头会是个什么情况。”
“那可不是个仁慈的地方。”三九跟着叹声道，“一尘对人世的情感过分执着，不是好事。”
谷川妄没有参与他们之间的话题。听三九提到“执着”一词，他稍抬了抬眼，记起一尘也曾与他说过这样的话。
揉捏狐狸颈部的手指蜷了一下。须臾，面无异色地继续揉抚狐狸柔滑的皮毛。
狐狸边津津有味地吃着烤肉，边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从他们的谈话间大致猜到了一尘总是用腹语发声的原因。
看来害一尘丢了舌头的“儿女情长”是很危险的东西。狐狸这会儿真是非常庆幸自己只是一只宠物，应该不会有这样的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