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诡画15

    “嘭——”的一声巨响，反锁的铁门被横冲而来的越野车硬生生撞开了。铁门上飞溅出的碎片扎进了蜷在门后的焦尸上。

    趴在地上的鲁博林已经没了活人气息。一双眼被冲天的烈火炙烤成了焦黑色，惊恐瞪着门的方向。死了都没能合上眼。

    柳卉从车上急急下来，被浓烟呛地猛咳了几声。这烟实在太大了，她被阻了视线，掩住口鼻摸索着往火里冲。

    疾步前行间地上有东西绊了她一下。她被绊的一个踉跄，跌到了地上。

    “咳咳咳……”柳卉还在剧烈的咳嗽。她摔破了胳膊，痛感钻心。跌撞间她勉强用手肘支撑起上半身，撑地的掌心蹭到了一块粗糙质厚的东西。那东西的触感很特别，很像是被烤过头的焦肉。

    这样的假想一旦在脑中成形，刺鼻的焦臭味此刻闻着更像是肉的味道。

    柳卉起身的动作顿了一下，心惊胆战地揉了揉眼睛，细看身下压着的是什么。待看清那是一具已经被烧的五官尽毁的焦尸时，她被吓得一激灵。

    低低地惊呼了一声，柳卉骤然后缩。匍匐在地，连滚带爬地往外爬。

    “妈妈——”

    “妈妈，救救我——”

    “妈妈——好疼啊，妈妈，我好疼啊——”

    耳边回荡着孩童抽噎地啼哭声，这声音在她梦里出现过很多次。是她的实秋在向她求救。

    柳卉听到了声音，倏地停止了外逃的动作。惊慌扭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隐隐约约看到有个孩童的身影在火光之间，抹着眼泪在向她招手。

    “实秋！”柳卉看着朝自己招手的影子惊喜唤了一声。

    眼中有泪水在不受控地往下滴淌，她扶住滚烫的墙沿勉强站了起来，对痛失孩子的入骨念想战胜了被大火炙烤的痛感。

    柳卉跌跌撞撞地往那道虚影的方向跑了过去，轻声细语地不停安抚着他：“实秋，实秋不哭。妈妈来了，不怕，妈妈来救你了。”

    一个白衣黑裤的男人在一片刺目的火光里渐渐显出了身形，男人的唇绷成了一条线。低眉垂首，好似在看着怀中抱着的东西。

    柳卉注意到了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有一瞬间的讶异。不过眼下情况危急，她要救她的孩子，就算是鬼门关，她也得咬牙往前闯。

    “妈妈——”

    “妈妈，快来啊！我就在这里。”

    “你快过来！快把我带出去，快啊！”

    柳实秋的声音陡然间变得急切起来，像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变故，在连声催促她。

    柳卉脚下的步子匆忙，在孩子的叫嚷声里跟着提了嗓门回应：“别怕实秋，妈妈来了。妈妈这就过来带你出去，你别怕，不会有事的。”

    离印象中摆放陶瓮的地方只有几步远了，柳卉摸索着墙边伸手往前探，摸到了瓮的边缘。她刚要松口气，就听到了“啪”的一声闷响。

    她指尖触到的陶瓮被打碎了，“哗啦——”一下，四分五裂的碎片撒了一地。一截小小的枯骨在碎片里露出了全貌。那阵破碎声后，是孩童受痛发出的凄厉啼嚎之声。

    前伸的手扑了个空，柳卉心头一沉。预感到了什么。

    隔着灰蒙蒙的烟雾，柳卉抬起头，看向了伫立一旁的白衣男人。是他用手里的一截骨状物，打碎了面前的陶瓮。

    男人一双眼抬起，迎上了她的目光。

    柳卉很快移开了视线。蹲地抱起碎片里的孩童尸骨，如同抱着一个易碎的珍宝，小心翼翼，泪流满面。

    也不知是怒是惧，她的身体抖得厉害。她用脸蹭了蹭怀中裹灰的尸骨，低着声温柔道：“实秋啊？实秋。妈妈在，不怕，妈妈在。”

    孩子痛苦的尖嚎声消失了。

    噼里啪啦，耳边只剩了火焰烧炙死物的响声。偶有重物烧断，砸地的巨响闻之心惊。

    没了。她的孩子没了。

    又一次！

    她的实秋。她那可怜的，什么都还没能有机会经历过的孩子，又一次死在了她的面前！

    灼人的明火像是化成了一双无形的手，破开了她的胸腔，狠狠揪扯着她的心脏。她的眼泪好似都已经流干了，理智在这一刻被彻底剥离粉碎。

    柳卉把怀中的尸骨轻轻放回了地上。红着一双眼，猛地站了起来。从腰间迅速抽出一把闪着寒光的锋利匕首，照着一旁的白衣男人直直刺了过去。

    谷川妄没躲。只轻轻抬手一挡，接住了她刺来的刀子。

    手背被尖利的刀锋刺透，有血滴下。猩红的血液还没能落到地上，就被滚烫的火焰蒸成了丝丝缕缕的暗红色水汽。

    柳卉近距离看着男人一双沾染了浓重肃杀之气的眼睛，跟疯了一样，扯着头发哭嚎尖叫，不断质问：“为什么，为什么……”

    可惜没人回应她的问题。男人无声看着她，眼神渐渐变得微妙起来。似怜悯，又似嘲讽。

    柳卉用力拔出了扎进男人皮肉里的刀子，再次用力刺向了他。

    一阵携着浓重黑气的狂风从她面前席卷而过。徐伟滔双手前扑，想要阻止她。可伸出的手穿过了她的身体。他只是一具没有实体的魂，他的阻拦只是徒劳。

    “小卉，你清醒一点！那不是实秋，你被骗了！算我求你，别再错下去了！”徐伟滔大声叫嚷，试图唤回她的理智。

    柳卉果真停下了。须臾，握刀的手虚弱松开，刀子“哐当”一声落了地。

    徐伟滔一愣，看着她。

    阴阳相隔，她自是听不见他的声音。她只是因为吸进了太多浓烟，被熏晕了过去。两眼一翻，没骨头似的往后倒下。

    “小卉！”徐伟滔惊声叫她。

    在她仰翻后倒的瞬间，他的双手下意识前伸做抓扑状。可惜这次他还是没能抓住她。看着她的身体穿过了他的臂膀，噗通一声倒了地。

    “不行！不行的，小卉！你不能在这睡。你清醒一点！你得出去。你得出去！小卉……”徐伟滔大声叫着她的名字，伸向她的手仍不愿就此放弃。想要抱起她，想要带她去安全的地方。

    他的手一次又一次地伸向她，很努力地试又试。可就算他拼尽了全力，虚化的手依旧没办法触碰到她的身体。

    谷川妄淌血的手缓慢垂下。

    站在徐伟滔身后，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徐伟滔终于面对了现实。他救不了她。

    他颓然丧气地瘫在晕倒的柳卉身边，盯着被烟呛晕过去的柳卉怔了好一会儿。

    房顶有烧落的东西砸向了地面，已成焦尸的鲁博林被那个柱状物砸个正着，截断的上肢在外力冲击下弹出了屋舍。

    徐伟滔注意到了那处的动静，陡然记起这个空间里还有一个或许能帮到柳卉的存在。

    他迅速转头看去，看到那个气场强大的男人就站在他身后。

    大火蔓了一屋子，却丝毫伤不了他。徐伟滔不清楚那个男人是怎样的存在，但他清楚，眼下除了这位，再没旁人能帮到柳卉。

    他抱着仅存的最后一丝希望，匍匐跪倒在男人脚边，哀声祈求道：“求您，求求您救救她。柳卉她其实本质不坏，她最错的是遇上了我这样的男人。这一切的过错，根源都在我。我愿意替她受罚，就算下地狱也没有关系。求您宽恕她，把她救出去。求求您了。”

    “下地狱？”谷川妄似听了个笑话般，冷声道：“你忘了？你的灵魂从你为报私仇跟我定下契约开始，就已经不是你自己的了。下地狱？呵，你以为你还有得选？”

    徐伟滔惊慌下已然忘了还有这一事。听他提及契约，他恍惚了会儿。

    瞧见柳卉的衣角被火烧到了，徐伟滔越发着急。边磕头，边恳求：“求求您救救柳卉。是我的错，是我害她没了这世上最重要的人。错都在我。求您救救她，求求您。”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谷川妄居高临下地看着脚边这个懦弱又可悲的男人，反问道：“她刺了我一刀，你却想让我救她？在你看来，我有那么仁慈吗？”

    这话徐伟滔无法给出回应。他连灵魂都已交付出去了，早没了跟眼前这男人交换的筹码。他到底还是没有办法救出柳卉，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在自己制造的这场大火里。

    徐伟滔不断祈求的声音终是噎在了嗓子眼里。双手捂脸，绝望地哭了起来。

    涕泪横流，从初时尚有些克制的呜咽，到之后的嚎啕大哭。徐伟滔哭得很是情真意切。

    只是他这一哭，也不知是为了谁？

    谷川妄低着眉眼看着他。

    半晌，幽幽叹了口气。他的眉心蹙起，语气变得有些不耐烦：“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假惺惺的伪善嘴脸。”

    话毕，他如约收走了徐伟滔的魂。哭声消失了，耳边终于得了清净。

    掌心里的血还在往下淌。谷川妄抱紧怀中的狐狸，施力欲将掌中伤口愈合。

    附在表层的血液渐渐呈半蒸汽状态，透骨的伤口在一点一点抿拢。他稍松了口气，伤口再次撕裂开。殷红的血顺着他修长手指往下蜿蜒滴滑。

    果然不行。

    谷川妄低下视线，看向了怀中仿若在酣睡的狐狸。他方才的余力都耗在了治愈狐狸脖间致命的伤口。眼下又取了人类的魂作私用，被反噬也是常理。

    他接受现实，没在掌中伤口上白费精力。

    柳卉半死不活地僵躺在地上，仍是深度昏迷的状态。

    她在倒下的瞬间本能般抱住了一旁柳实秋的尸骸。那具白骨在她眼里不是森寒邪祟，是她的孩子。此时，她抱着尸骸的衣袖已经被火焰吞噬。

    谷川妄转身打算离开，视线往被火烧到的柳卉那侧扫去，前行的步子渐缓。

    到底，还是没能迈开步。

    他自嘲般低笑了声。拂袖灭了柳卉身上的火，提力往外一抛，不带半点怜惜地直接把人丢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