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诡画12
冷飕飕的风拂过草叶，窸窸窣窣的响声细听像是有人在丛间穿行。
狐狸伏卧在黑漆漆的草丛间东张西望了会儿，打了个抖。缩起四肢攒成个球状，躲在草丛里嘀嘀咕咕地抱怨。
“我为什么也要来这？这里有鬼的。我一只狐狸又帮不上忙，让我舒舒服服当一只宠物不好吗？再说了，我可是最怕鬼的了。一会儿万一那鬼发疯咬我一口怎么办？要是再疯一点，把我吃了可怎么办？啊——”
狐狸仰天长叹，眼含热泪道：“为什么我的狐生这么艰难？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他一脸“我一只可怜巴巴的狐狸实在是承受了太多”的委屈表情，把一旁的谷川妄给看笑了。
谷川妄拖着尾音“啊”了一声。扯了几根狗尾巴草捏在手里裹缠把玩，明知故问道：“这么委屈啊？”
“嗯。”狐狸点点头，“我现在应该是坐在床上吃着零食看电视的。为什么我要来这里跟你一起抓鬼？欺负狐狸没有狐权吗？”
电视看多了，“狐权”这样的新词都冒出来了。谷川妄挑挑眉，对他的遭遇深表“同情”。但同情归同情，想回去吃着零食看电视，那是不可能的。
他指尖勾挑了几下，把刚编好的兔子形狗尾巴草给狐狸递了过去。
就知道是这么个结果。狐狸无比郁闷地接过他递来的小兔子，抓着兔子就着月光看了看。初时还觉得这东西挺有意思，用爪子揪揪兔耳朵，又用舌头舔了舔兔脑袋，舔了一嘴的毛刺。
狐狸被狗尾巴草扎了舌头，偏头呸呸呸了几声，把嘴里的毛刺吐了出来。听到一旁谷川妄的舒心笑声，他顿时有一种被耍的感觉。
气呼呼地丢开了狗尾巴草。狐狸垮着张脸默了片刻，诚心发问：“那下次能不能不带我啊？我只是一只没什么用的狐狸啊。干啥啥不行，怕鬼第一名。”
他这话说的挺真诚，看来对自己“没什么用”的认知还是很清晰的。
谷川妄捡起被他丢至一旁的兔子，捏在指间转了转。仔细思考了片刻，说：“吉祥物。你给我的感觉，就跟人间的吉祥物差不多。”
狐狸歪着脑袋，在脑海里搜挖出曾在网络上看过的这个词，不怎理解地眨了眨眼：“吉祥物？”
“虽然你确实没什么用，但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觉得踏实。”谷川妄如此解释道。
“……”没什么用真是对不起了。并没有觉得高兴。
狐狸对他这话正要提出异议，被谷川妄突然伸来的手捂住了嘴。
“嘘——”谷川妄面朝着左前方微微眯了眼，低着声提醒道：“有人。”
狐狸扒开他捂嘴的手，耳朵动了动。是有声音。轮胎碾过碎石浅坑，颠簸间车上的物件磕碰，发出乒乒乓乓的一通闷响。
细听后狐狸辨出了声来的方向，正是谷川妄看着的方位。
狐狸循着声跟着看了过去。等了约十来分钟，终于看到一个黑影朝着这头过来了。
是辆黑色越野车，改装过，底盘加固加高，侧面还加了防撞的挡板。谷川妄小声与他说道。
狐狸点点头。稍一思量，小声问：“那我们的装备是不是有点弱？来了人界也没见你开辆车。”
谷川妄没打算回应他这无聊的问题，还在观察车内的情况。
鲁博林把车停在了不远处的那栋厢式楼前。熄了火从车上下来，走去后备箱前。在车后踌躇了片刻，这才伸出手，打开了后备箱。
后备箱缓缓开启，被白布包着的四方形物件露了出来。
狐狸的方位只能看到个后脑勺，问：“是鲁博林吗？”
“嗯。”谷川妄点点头。
“他真过来了啊？这么容易上当呢。”狐狸惊讶道。
“鲁博林这人不好骗，我猜他事后一定会另外找人问问这画的情况。在这之前，我已经给他安排好了一个‘高人’。之后又让三九入了一次他的梦，制造了些算是能坐实我说的那些话的假象。”谷川妄解释道。
“你果然很狡诈。”狐狸说。
听着不像是好话。谷川妄看了他一眼。
鲁博林抓住了后备箱中物件的一角，像是抓着个烫手山芋般，很快又缩回了手。
他擦了擦额角不断冒出的津津冷汗，有些拿不定主意。在车尾来回踱步，揣兜摸出盒还没拆封的烟。动作生涩地扯开外包装，抽出根烟咬嘴里。背着风向点燃打火机，才刚抽吸了一口烟，就被呛的咳个不停。
谷川妄记得鲁博林没有抽烟的习惯，办公室里甚至都没有烟灰缸的摆放痕迹。做了平常不会做的事，该是不安至极。
毕竟对于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拿着这画出现在自己面前，又说了那么一番古怪的话，肯定会生疑。他不全信那陌生人的话，又没办法轻易断言他说的是假话。
这画切切实实出现在了他面前，他又不敢什么都不做。既是要做了，也怕出现什么变故。
他这样的反应，也算是意料之中。
狐狸盯着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团团转的鲁博林看了会儿。心思还在谷川妄在人界的交通工具只有两条腿这事上。
目前看来，谷川妄在人界没车开的原因只有两个。要么是因为穷，要么就是没有驾照。
不过以谷川妄在冥界的地位来看，穷应该算不上。两者择其一，那就是没有驾照？
“你是不是没有驾照？”狐狸确认着问。
耐心等了会儿，没能等来预期中的答案。狐狸认准了他是没驾照，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听说人界的驾照可难考了，之前米粒说他考了八次都没能过科目一。”
“那是他蠢。”谷川妄抽空应了一句。很快发现这话有问题，转头看他：“你什么时候又遇上那狗了？”
“之前浮生带我去买棉花糖，米粒也在那个摊位上等棉花糖。”狐狸一想到棉花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说：“可甜了。”
他的关注点果然容易往食物上跑偏。谷川妄对他这馋嘴的模样早就见惯不怪了，简短叮嘱了声：“离他们远点。”
视线重新转向车后，那里已没了鲁博林的踪影。
门吱呀一声关上了。
鲁博林抱着画进了屋子。
“上钩了。”谷川妄拎住一旁的狐狸，朝楼的方向走了过去。
又是被迫营业的一天。狐狸扭身挣扎了几下，没能逃脱。脑子一转，半威胁地开出陪行条件：“我要吃棉花糖。不然我就捣乱。”
“嗯，可以。”谷川妄对他的这点要求没什么异议。抬手给他比了个二，笑眯眯道：“给你买两个，兔子形状的怎么样？”
狐狸一听能吃两个，立马开心了。刚要点头，稍稍一顿，执拗道：“不，我要驰狼形状的棉花糖。”
“驰狼？”谷川妄的表情刹时变得有些微妙，“你要吃了我？”
狐狸用力点了点头，张牙舞爪地假凶道：“嗯！我吃了你！”
“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谷川妄行至门前的步子滞住，低着眉眼，似笑非笑地看着被他轻松提拎住的狐狸：“不过你还是小心点。你要真是动了这歪念头，咱俩可不一定是谁先吃了谁呢？”
“……”狐狸撞上他这样的眼神，秒怂。两爪托脸，竖起的耳朵软趴趴耷拉下来：“算了，那我还是吃兔子吧。”
“那就这么约好了。一会儿不管看到什么，你都不要出声。要是惊动了里头那位坏了事，你那两个兔子棉花糖可就飞了。”谷川妄说。
狐狸托脸的手捂上了嘴。瞪大的眼睛往身前门的方位瞄了瞄，深吸了口气，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谷川妄看着他憨傻的模样，眼底渐渐浮起笑意。拂手间隐去身形，带着狐狸从门前悄无声息地穿了进去。
鲁博林把画放在了积了层灰的长桌上，哆嗦着手扯开了画布。盯着此刻看着格外扭曲的画默了半晌，张嘴欲再抽口烟。
烟悬至唇前，他止了动作。
他站在了这栋厢式房唯一的窗口下，越窗的光打在了他转向西北角的侧脸上，正巧能照清他的面部表情。
他像是陡然间想起了什么，面上有一闪而过的惊恐。旋即掐了烟，俯身从脚边拎起个一同带进屋的黑色塑料袋。
手忙脚乱地取出袋中的瓶子。启了黄符封印拧开盖，将瓶中的东西洒到地上。
瓶中黏稠的液体一沾地，就跟生出了触角般，从他脚边迅速爬向西北角密不见光的地方。
是人血的味道。狐狸鼻头翕动，悄声看了眼一旁的谷川妄。
谷川妄什么特别的反应，面色淡淡地看着眼前诡谲的一幕，似乎是早就料到了这里会发生什么。
鲁博林洒完血，空瓶推至一侧。拢手作揖，朝着西北角拜了三拜，嘴里小声念叨：“多有得罪。勿怪，勿怪。”
如此行事了一番，鲁博林从兜里摸出一根白蜡。摁了几下打火机，把手里的蜡烛点上了。
见到了明火，他稍稍松了口气。目光转向几步外的加密保险箱。
缓步行至保险箱前，他颤颤地伸出手，旋转箱子上的密码锁。
“咔哒——咔哒——嘶——”金属制品的摩擦声里，好似裹挟着一点怪异的吸吮的动静。
保险箱开了，箱子里果然是空的。
他没看错，被他带来的这幅画不是赝品，就是徐伟滔生前的最后一幅遗作。不过这画，究竟是怎么出现在那陌生男人手里的？
鲁博林用衣袖蹭去淌至下巴的汗珠，不敢再往下深想。
“嘶——嘶——”怪异的吮吸声还在继续。
狐狸辨出了声源的方位，转头看去，发现谷川妄正默不作声地在往那处走。
他不敢独自待着，稍迟疑，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