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棺渡2
阿秀初时是被眼前这男人的样貌吸引了注意力。这么好看的外乡人她还是第一次见，长得跟幅画似的。
她本是抱着多看两眼的想法，悄悄跟行了几步。没曾想就这么鬼使神差亦步亦趋地跟了他一路。直到被发现，她才临时拟了个邀家借宿的说辞。
这一路过来，阿秀发现这外乡男人把怀中的小狐狸当个宝贝似的。
沿街但凡有好吃好玩的，只要小狐狸看上了眼，男人都会给它买。
阿秀没能把钱塞还回去，担心再闹出动静会吵醒客人的心肝小狐狸。犹豫再三，只得把钱收好。
临出门前不忘再叮嘱一遍：“先生，记着我的话。晚上不管外头有什么动静，都记得别往外走。”
“嗯。”谷川妄点了点头，应了声：“记住了。”
上门是客，他去门前送了送热情邀他回家住一晚的阿秀，与她又简短客气寒暄了几句。
回房时小狐狸已经醒了。
小狐狸呆呆地坐在床上，满脸写着“我是谁，我在哪”的困惑。
听到他进门的脚步声，小狐狸努力撑起眼皮，睁着一双惺忪的睡眼看了过去。头上竖起的呆毛随着他扭头的动作跟着摇摇晃晃地摆了摆。很是呆萌可爱。
“醒了。”谷川妄一见他就笑。走去炕边坐下，手掌在他头顶睡到竖起的呆毛处抚了抚。
那根呆毛往下顺了不到两秒，又很倔强地立了起来。
“咕噜噜——”小狐狸的肚子唱起了空城计。
谷川妄没再管他头顶的那撮呆毛，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的肚子上轻戳了戳。
小狐狸被戳痒了肚皮，叽叽叽欢声叫着直往被窝里钻。
谷川妄回手一抓，抓住了他露在被子外头的狐狸尾巴。倒挂金钩状将他提拎起，笑言：“怎么还是这么怕痒？”
小狐狸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对他的偷袭很不满，冲他龇牙。
“还挺凶。”谷川妄说话间摊开了掌心，化出方才在镇上买来的一袋板栗。
他把尚有余温的板栗故意送到了小狐狸的鼻子底下。看小狐狸鼻头动了动，在嗅纸袋子里的板栗。那馋嘴的模样，像是下一秒就要一头扎进袋子里了。
谷川妄微不可查地露出个笑，明知故问：“香吧？”
小狐狸被栗子香勾去了魂。顾不上看他一眼，两爪前伸，想要抓住装有板栗的纸袋子。
谷川妄留神看小狐狸的反应，在他的爪子即将碰到纸袋的前一秒，使坏般将狐狸往身后的炕上一丢。
小狐狸在空中飞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啪叽”掉在了炕上。
谷川妄装看不见狐狸摔了个四仰八叉。撇过脸偷笑，旋即清了清嗓子，抛出了交换条件：“要吃这板栗也不是不行。不如，你滚个圈给我看看。要是把我看高兴了，就把这板栗给你吃。”
“……”吃口栗子还得滚个圈？这是真把他当宠物练了？四脚朝天的小狐狸气鼓鼓的嗷了一声。
没瞧见小狐狸爬回来，谷川妄点了点头，很不厚道地说：“既然你不想吃，这么好的板栗也不能浪费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把这包板栗都吃了吧。”
都吃了？小狐狸一听这话立马不乐意了。四只爪子用力蹬了两下，从炕上撅起。
谷川妄瞥了眼斜后方慢慢逼近的影子，边剥栗子，边慢悠悠道：“这栗子不错，个头大。”
他把刚剥开的栗子塞进了嘴里，细嚼了嚼。拍开那只想偷栗子的小爪子，拉长了尾音“嗯——”了一声：“吃着也甜。放嘴里都不用怎么嚼，糯糯的，入口就化开了。啧，有些死要面子的狐狸，怕是没这口福了。”
一颗毛茸茸的狐狸脑袋从他腰后钻了过来，下巴搁在他腿上，一双眼巴巴地看着他膝上放着的那袋板栗。
谷川妄憋住笑，摸了摸那颗委委屈屈的狐狸脑袋，问：“这么甜的栗子，你真不吃？”
小狐狸一听这话立马伸爪要拿板栗，又被他一掌拍开了。小狐狸哼哼唧唧了几声。心说不给吃你问我干吗？你就是个骗狐狸的人渣！
“你要想吃，就滚个圈。”谷川妄说。
小狐狸很不服气地站了起来，凶巴巴地朝他嗷嗷乱叫。
谷川妄也没再劝，很好脾气地冲朝他龇牙的狐狸露出个笑。继续慢悠悠剥着袋中的板栗，尝过味后连声称：“甜。”
在他剥到第四颗板栗的时候，小狐狸终是按捺不住了。伸出爪，摁住了他剥栗子的手。
谷川妄装看不懂他这是什么意思。带着点询问的意味，满眼困惑地转头看他。
小狐狸的一双眼紧盯着香喷喷的板栗。咬了咬牙，一脸忍辱负重的凝重表情。转瞬往后一倒，躺在了炕上。
谷川妄略挑眉，把剥了一半的栗子扔回了袋子里。
小狐狸僵躺仿若诈尸的动作持续了约有五秒，很敷衍地翻过肚皮，极慢地滚了个圈。
终究还是为美食折了腰。
敷衍得明明白白的。要不是提前知道他这是在滚圈，乍一眼看过去还以为他这是在诈尸。
谷川妄倒是很愿意给他这个面子，鼓了鼓掌，夸了声：“小白真棒。”
一点都不棒。小狐狸刚刚丢了做狐的尊严，很是沮丧。
谷川妄见他一副快哭的样子，不逗他了。拿起板栗袋，放到小狐狸躺平的肚子上。手把爪地带着他抱好怀中的板栗，说：“吃吧。”
小狐狸生无可恋地抱住了怀中出卖尊严换来的板栗。生怕眼前这个狗男人再变卦，抱紧纸袋“咻”的一下窜进了角落。
“咔嚓咔嚓”，真香！
跟小狐狸逗耍了一阵，不知不觉间外头的天黑了下来。起风了。风刮过窗户上糊着的那层旧报纸，窸窸窣窣作响。窗户没关严，吹开了丝缝。
谷川妄往黑漆漆的窗外眺了一眼，窥见异象。嘴角的笑意淡去。
小狐狸吃饱了栗子，非常满足地拍了拍肚子。
白日里喝多了水，他这会儿有了尿意。从角落里钻出来，几块栗子皮被他不小心踹到了地上。
谷川妄听到响声，敛睫看他。见小狐狸一蹦一跳地窜到了门边，问：“上哪儿去？”
小狐狸嗷嗷叫了几声，回应完满腹疑问，也不知他能不能听懂狐语。
谷川妄听明白了，起身道：“我陪你一起。”
“……”尿尿为什么要陪着？这个人好奇怪。难道他一堂堂小狐狸，尿尿还要人帮忙把着吗？
小狐狸一想到“把着”的画面，忍不住回忆起了之前洗澡时，被眼前这狗男人趁机抓住了命根的一幕。
他顿时有些来气，冲狗男人恶狠狠挥了挥爪子。边舞着爪子疯狂刨门以示威胁，边嗷嗷嗷乱叫。
“行了行了，不让跟我不跟就是了，怎么还生气了呢？”谷川妄见他反应这么大，坐了回去。妥协道：“去吧，万一遇着逮狐狸的坏人，记得吱声。”
小狐狸心说逮狐狸的坏人也就你一个。气鼓鼓地一爪子踹开门，挺胸阔步地出去了。
“这么容易炸毛呢？”谷川妄托腮笑看着门的方向，“脾气还真大。”
小狐狸大步走出门，不忘回头瞅一眼。见谷川妄没有跟出来，他觉得自己总算赢了一局，这会儿简直通体舒畅。
大摇大摆地走去院中的花丛边，挑了株长得比较顺眼的花。后脚一抬，给花施肥。
月露出云边的缺角在慢慢隐去，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花丛里忽地滚出个圆圆的球，一弹一跳地落到了小狐狸的脚边。小狐狸尿完尿刚准备往回走，被滚来的球拦了去路。
黑乎乎的，小狐狸看不清那球的具体模样。
不过这球既是挡了他的路，那就踢开好了。小狐狸这么琢磨着，当即飞起一爪，对着那球踢了过去。
可惜他这用了约九成力的一踢，分毫没能撼动那颗球。那球像是长在了地上，跟石头般坚硬。
小狐狸踢疼了爪子，痛到飙泪，抱着踢肿的爪子“嗷嗷嗷”的哀嚎了几声。
什么鬼东西？这么硬。
小狐狸败给了一颗球，很是不服气。胡乱用爪子抹了抹眼泪，一瘸一拐地走过去，凑近细看。
月从流云间探出了头，地上那颗硬如石的球在微光下一点一点显形。
小狐狸撅起屁股，脸贴着球，看得仔细。
从花丛间突然滚出的不是颗球，而是颗人头。那颗人头的面部已高度腐烂，腐肉腥臭黏稠，黏液顺着两颗黑洞洞的眼窟窿还在往下不断滴淌。
小狐狸的这个姿势正巧跟那颗人头面对着面，眼对着眼。
咫尺距离。那颗人头的嘴角似有细线牵着，忽而慢慢、慢慢地在上挑。像是在笑，画面极诡异。
嘎吱嘎吱，人头陡然间剧烈晃动起来，血糊糊的齿缝间发出了令人头皮发麻的噬骨声。
“……”有鬼啊？！
小狐狸呆滞了片刻，吓到原地起飞。连滚带爬地往回跑。
谷川妄站在几步外的地方，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格外有趣的一幕。见小狐狸飞窜过来，他不紧不慢地弯下腰，捉住了受惊的狐狸。
小狐狸抖成筛子。紧紧抓住他的大衣领口，一头扎进他怀中。要不是刚刚尿过，他这会儿真会吓尿。
谷川妄拂了拂手，像是在赶苍蝇，对着那颗人头轻飘飘道了声：“去。”
那颗半夜突然滚出来吓狐狸的人头一下没了踪影。
谷川妄盯着怀中吓破胆的狐狸看了会儿，越看越觉得好笑。教训着拍了拍他的屁股：“都说让我陪着一起了，现在知道错了吧？”
小狐狸嘤嘤嘤地哭了起来，完全不敢反抗。
“吱嘎——”有开门声。
谷川妄抬眸看去，窥见了一道人影。他迅速退行了半步，避进暗处。
阿秀的奶奶摸着墙边从敞开的门里出来，曲起的手肘间挂了个用白布盖住的竹篮。
她的眼睛不好。拄着拐，一步一摸索，慢慢地走出了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