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干脆点
关志明要升职了，这的确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消息。
但是关志明这两日脸上可见不着丁点儿高兴的神色。
陈珍珍刚哄好了孩子，确认他睡着了，这才从里间出来，看到丈夫这神色，立马关心问道：“怎么了？是家里又有什么为难的事儿了么？”
关志明揉了揉眉心，脸上带着清晰可见的为难，说道：“我这不是要升职了吗？家里以为有机会，想让我给小妹安排个工作。”
这话听起来很荒谬，但陈珍珍知道，这是关家人能够做出来的事儿。
她喜欢关志明，愿意嫁给他，跟他共度余生，过下半辈子，但并不代表陈珍珍就一定要喜欢关家人。
与之相反，陈珍珍虽然没有明显表现出来，她其实是非常讨厌关家人的。
本就有讨厌的成分在，现在听到关志明的话，陈珍珍直接就出离愤怒了：“你工资上交一半给家里还不够吗？怎么现在还能提出这样过分的要求？”
直接开口就要工作？别说关志明现在只是升任宣传科的副科长，就是他能成了副厂长，这才刚上任，那也没有这个本事直接给家里人安排工作的。
这个世上的确水至清则无鱼，机械厂也有许多被领导安排进来的关系户，可是哪一个不是在厂子里深耕多年，真的积攒下来了自个儿的人脉后才能动作的？
而现在的关志明，在宣传科尚且还要跟科长以及其他副科长平分江山呢，哪里有这个能耐？最能耐的，也不过是在招工考试的时候，跟从前的谢平安塞进谢胜利那样，虽然走后门，但明面上是公正的。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人家谢胜利就是走后门进来的，那也是有高中学历在手的，关志明那小妹关志芳初中毕业就没有读书了，之后一直就是各处打零工过活了，连参加统一招工的考试的资格都没有！
“怪我没用。”关志明低声自责，“小妹年龄到了，家里准备给她说对象，但她这没个稳定进项的，说媒的介绍过来的人也都是一些混子，我总不能看着小妹这辈子就这样毁了吧？”
陈珍珍这一下子就说不出话来了。
她是家中的独生女，对兄弟姐妹没什么实在的感受，但一直以来也知道关志明跟家里的兄弟姐妹们感情都很好，并且因为有长兄这个身份，所以更有责任感，无论是弟弟还是妹妹，在他眼中都跟自己的孩子没差了，他是决计不可能让关志芳随便就嫁了的。
可是这个问题是无解的啊。
关志明现在的确就是老关家最出息的孩子了，能考进机械厂，还能这么年轻就当上了副科长，放任何人家的小辈里那都是佼佼者了，陈珍珍作为妻子，当然很是为关志明而感到自豪和骄傲的。
可就算陈珍珍认定了关志明有多厉害多出众，事实就是事实，改变不了的是，这样能耐的老关家大儿子，也没有办法给关志芳在机械厂里找个工作。
让人去干临时工倒是容易，但这跟关志芳现在依然在做着的零工又有什么区别呢？
夫妻俩就在这个小小的房子里，齐齐沉默了起来。
好半天后，关志明才艰涩开口，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陈珍珍的意见，问：“你说，我们去找希希说说这事儿，可行吗？”
虽然祝蹊离开了机械厂，但她跟陈珍珍依然还有饭搭子的情谊，又加上祝蹊本人是个人精，基本上不会主动跟任何人脉断交，所以现在哪怕没有从前这么熟络了，他们也还算是有往来。
祝蹊这样的风云人物，认识她的和不认识她的，基本上只要听说过她的故事，之后都会下意识地关注她的动态。
关志明也不例外。
所以他知道，祝蹊她那个杂志社在招人，甚至比一般人知道的还多点——关志明还知道，祝蹊杂志社招进去了一个只有初中学历的人。
既然有一个，为什么不能有第二个？
可惜很显然，关志明的消息还是落伍的，因为他并不知道，现在的《今天》杂志社，已经可以分配到大学生了，在这个前提下，别说初中生了，杂志社可能招高中生都会犹豫片刻的。
关志明不知道，陈珍珍也不知道，不同的是，前者是越想越觉得这件事很可行，后者却是越想却越觉得很不妥：“咱们这样不好吧？真让希希收下了小妹，咱们得欠下多大的人情啊？”
更何况，以现在两边的情况来看，这个人情欠下后，分明就是没有机会再还清的程度了。
只会有他们后面需要祝蹊帮忙的地方，而祝蹊又能指望上他们什么呢？
没有。
陈珍珍跟祝蹊往来没有掺杂太多的人情利益，纯粹就是当初饭搭子的情谊一脉继承下来的的关系，所以想到要让祝蹊帮这么大一个忙，这心里的负担就很重了。
关志明却觉得她不懂变通：“你懂什么，咱们小妹虽然只是初中学历，但为人勤奋，而且还很有能力，咱们这是给希希解决问题。”
听他这样说，陈珍珍就知道，自己再多的劝说也只能咽回肚子里去了。
关志芳勤奋？有能力？
真能有这两个优秀品质，那也不至于现在还落得个没着落的境况。
陈珍珍清楚关志明对家人的在意，所以心里再多的看不上也不能说出口，只能说：“我跟希希也就只多吃了几次饭，也不好跟人说这事儿，而且我还嘴笨，志明，这事儿我可能帮不上你了。”
她的话几乎就是隐晦着在捧关志明，说关志明跟祝蹊关系好呢，让他心里舒畅极了，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行，这事儿还得是我来出马。”
他也还担心陈珍珍去说，结果会弄巧成拙呢！
一扫适才的愁绪，关志明现在又觉得一切尽在掌握中了，之后他依然还是老关家最出息的大儿子，父母、弟弟妹妹眼中无所不能的那个人！
但是，在办公室收到听到拜访者名字的祝蹊，还真就觉得意料之外了。
虽然意料之外并且很诧异，但是该接待的还是得接待，祝蹊就让人带他进来。
杂志最新一期发行后休了两天假，再回到办公室，那基本上就是一个月当中最忙碌的时候了，因为这段时间整个杂志社都在集中力量做下一次的杂志。
祝蹊虽然是社长，但其实也担了一部分编辑的工作任务，负责的基本上都是《今天》的连载项目——别看现在正在连载的也就只有两篇长篇，但实际上《今天》收到的连载项目可不止这两个，光祝蹊手上办着的就还有两篇呢！
再加上，《包子婶儿》的剧情已经进入中后期，这个时候是最不能掉链子的时候，要是质量出现大断层，整本书的口碑都要崩盘的，祝蹊可不想看到这种恐怖的事儿发生。
她抓得紧，这本书改的也多，无形之中她的工作量也因此而提升了不少。
关志明走进办公室的时候，祝蹊还在帮李雪调细节来的。
见到人进来，她十分干脆地放下了手上的活儿，看向关志明：“志明，快请坐，你怎么有空来？”
虽然现在他们还有往来，但性质已经不再是同事间的往来了，而是私下交往的朋友，基本上沟通的事宜都是生活相关的，祝蹊实在是想不到有什么事儿需要来单位上找她的。
如果是私事的话，铁定是在家里更好开口，关志明他们又不是不知道她现在住在哪里，更何况，就算是不知道，退一万步也能找到她爸妈家里去啊，实在是没有必要上杂志社来。
所以，他来杂志社的原因势必是为公。
“你这杂志社，还真是小而全，大家都很有活力。”
关志明是真的没有想到，祝蹊这个杂志社的办公场所就这么小——他在机械厂工作，那可是一个厂子就占地不知道多少的大单位，万人大厂可不是说说而已，人多呢，这办公场所也就宽敞。
之前去华视台学习，虽然那个时候华视台还没有起来，但也有单独的办公区域，甚至都附带宿舍大楼呢，可以见得也是个“大”单位了。
这一来杂志社，可不就显出落差来了？
而且，关志明才发现，杂志社的工位上坐满了人，完全没有祝蹊之前发愁的时候抱怨过没人用的场景。
这样的杂志社，让小妹来好吗？
就算是让小妹来好，可有位置给小妹吗？
关志明又开始忍不住想要皱眉了。
祝蹊现在正忙呢，她倒是想要跟关志明绕着弯子打太极，但时间上不允许，并且关志明这话说的不难听，却也好听不到哪里去，反正对祝蹊来说不太中听。
所以，祝蹊也就不拐弯抹角了，直言：“我们杂志社成立也不过快半年而已，能有现在的成绩已经很不错了，哪里还能指望搞那些排场呢？”
“志明过来不仅仅只是为了参观我们杂志社的吧？有什么事儿可以直说，我们之间还讲究这些做什么？”
想办法的时候觉得千好万好就差开口，但等真的要开口的时候，又会发现求人的话真的很难说出口。
关志明那个纠结啊，脸上犹犹豫豫的，让祝蹊都看不下去了。
她就问：“怎么了？是遇到什么为难的事儿了吗？”
这一番发言，关心的意味满满，也让关志明头脑一热，终于突破了自己的心理障碍，问出了口：“我想问，你这个杂志社还招人吗？”
祝蹊乍一开始不太明白问这么个问题为什么需要做这么久的心理建设，但社会人嘛，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这是想要走关系呗。
想明白是啥事儿了，祝蹊这心里头就轻松多了，便笑着回应：“还招啊，我们杂志社一直在招人。”
虽然说现在有大学分配，但这毕业的大学生一年到头来也就分配一两个，现在杂志社正准备着开疆扩土，祝蹊哪里能就指望这么点儿人呢？
自然是需要先把人都找齐全了，再一一培训，届时放到全新的岗位上，人家也能适应。
所以她的确还招人。
关志明听了后也觉得心里的大石落下了，就说起了他妹妹的事儿。
“我有个妹妹，人很聪明好学，也勤快，现在正好在找工作，我就想要不要来你这儿试试。”
祝蹊一脸古怪：“如果是来应聘的，带上简历找我们苏杏同志还有蔡颦颦同志都行，不用专门来找我，而且我也不管这块的工作。”
这话意思明摆着了。
是，杂志社是招人，但她杂志社不招走后门来的人。
这关志明什么时候这么糊涂了？你说国营的单位你塞个人进去那还是国家给你养着，我一个私人单位，凭什么给你养关系户啊？你又不是我什么人！
没看，她连自家人都没有准备安排进杂志社来吗？
关志明也听出来了祝蹊的言外之意，他没想到她能拒绝得这么干脆，一时之间后面准备好的话全都被堵回去，关志明直接哑了。
祝蹊看了看他，觉着好歹也同事过一场，对方也的确有点能力，自己动动嘴皮子让人学会清醒一点，那也是好事，就跟关志明道：“我知道你想要让你妹妹走我的关系，进入我的杂志社工作，可你也知道，杂志社是我的杂志社，我们社里员工的工资都是我在发，如果你妹妹不能胜任我们杂志社的工作，难道我还要花钱养着她吗？这个世上可没这种道理的，我爸妈现在都不朝我要钱呢。”
“志明，我这儿跟机械厂可不同。”
她这话说的够明白了吧？
祝蹊看向关志明，却只看到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也不开口说话，更不晓得这心里头在想什么。
她这就算明白了，以前并肩作战过的同事，经过岁月的改造，现在已然是个截然不同的人了。
心里叹了口气，祝蹊也没有再说其他的刻薄话，只最后道：“你如果没有别的事儿的话，还是先走吧，我这边还有一堆事儿没有办完呢，我改天再上门拜访去。”
当然，这个拜访是指拜访陈珍珍。
社交狂魔祝蹊也是很有原则的，有的不适合再来往的人呢，那就干脆点，当断则断，无效的人脉、不能提供情绪价值的对象，的确不需要太花费精力，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