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呈堂证供4
暮色西沉，熟悉的校园旁的街道和景色一下子都涌到眼前。
好像她从未离开过。
c大开学了，秋日微凉干燥安静的晚风被新入学的年轻人身上的火热驱散，热热闹闹的。
整条街都是年轻人，提着大包小包，去超市买脸盆水桶各种零食，满脸胶原蛋白像枝头新鲜的果实。
她有点羡慕，又想，时间过得真快啊。
到了跟陈小刚约的火锅店，她在路上查过，人均150。
确实不便宜，只希望这表哥少吃点，给她省几个钱。
一个络腮胡，又高又胖，膀大腰圆，肚子像怀孕5个月的男人大步迎了上来，笑嘻嘻露出一口茶色牙齿：“哟，落啊，终于来了呀，真是越长越水灵了。”
正是她表哥陈小刚。
陈落有一两年没见到他，营养真的有点过剩。
十来岁的时候陈小刚还是平头正脸的，虽然稍微胖了点，还圆乎乎的有几分可爱，现在到了这年纪，就像是一座肉山。
穿着件黑色潮牌卫衣，不知真的假的，卫衣被勒成好几层，感觉好可怜。
旁边黏着一个香气袭人的女人，山根跟双眼皮明显是人工的，眉毛是纹的。水蛇腰，倒挺瘦，凹凸有致，跟陈小刚形成了鲜明对比。
“落啊，这是你嫂子，姓张。漂亮吧？都说我陈小刚别的本事没有，可找了个漂亮老婆光宗耀祖了！”
陈小刚一把搂住女人的腰，虽然陈落疑心她这表嫂会不会窒息，但两个人倒挺恩爱。
女人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陈落，她耳朵上，脖子上，手指上闪闪发光。
似乎是看出陈落没带半件首饰，背的只是一个帆布袋，她的眼神丧失了兴趣，开始专心研究自己指甲上的花纹。
“啊对了，还没跟你介绍呢，这是我哥们刘波，咱哥俩特好，好得能穿一条裤子。”陈小刚一指，旁边还站了个长脸的瘦削男人，大约三十三四的样子，穿着件人模狗样的西装外套，手腕上一块贵价表，朝着陈落眯着眼上下打量，那眼神颇令人不适。
陈小刚怎么还带了人来也不说一声？
陈落着实有几分不爽。又想到之前陈小刚问自己有没有男朋友，心里就提防了几分。
“叫刘哥就行。”
瘦长男人舔了舔有点干裂的嘴唇。
陈落打打哈哈：“你好，哎，我们先坐吧，我预约了位置。”
陈小刚先是风驰电掣点了一大堆贵价肉，又让女人和刘波点，最后说要特辣。
陈落不怎么能吃那么辣，但也懒得跟他多说，只希望这顿饭赶紧结束，哪怕多花点钱也没关系。
她不停地瞧着手机，希望陈小刚能认为她比较忙，吃快一点，但陈小刚明显并没那么有眼力见，吃得满面红光，啧啧有声。
在火锅呛辣得令人眼泪都差点流下来的烟雾中，陈小刚先是炫耀了一番在黄金专卖店给女人买了多重的金项链金戒指，又说新房已经买好了在装修，凉城最好的施工队，过几天带女人去港城和澳城去买最少一克拉的大钻戒，还要买铂金对戒。
陈落心想，她表哥突然这么阔了？
“落啊，你哥之前一直没混好，现在可不一样了，开了个店，生意还不错。”
又吹刘波的生意做得大：“落啊，哥有今天都靠刘哥。刘哥生意做得可牛叉了，在凉城卖电脑和数码设备有百分之六十都得经过他的手，显卡足有一仓库的库存。他家在凉城最贵的小区，复式呢，院子里还能养鱼和乌龟！你什么时候回来，带你去刘哥家玩，房子大，住那都行。我记得你喜欢狗对吧？你刘哥家里养了两条大狗，长毛的，可聪明了，比一个人都大，你保证看了喜欢舍不得走！”
这意思已经明显得不能更明显了。
陈落非常努力地克制自己不流露出反感之色：“我也不是什么狗都喜欢，得看品种。”
“哟，那品种可好，进口的，几万……”
“好了。”刘波冷冰冰地打断陈小刚，端起一杯啤酒，“小落啊，哥敬你。”
“叫我陈落就好。”
“好，陈落就陈落。”刘波眼梢弯了弯，倒是没显示不高兴，“你是高材生，考上这么好的大学，你哥早就跟我提过你，我本来还以为是个死读书的书呆子，没想到长这么水灵。”
男人的目光停留在陈落鸦黑顺直的长发上，她没怎么化妆，吃了火锅热气一熏，都能看得见脸颊的毛孔了。
吃火锅是他特意提出的，就是要瞧瞧陈小刚嘴里纯天然美的表妹花了妆后，到底有没有说的那样勾人？
此时，女孩儿鼻子尖和额角都沁出了细汗，没有什么浮粉，鼻尖晶莹，眼珠圆圆的黑亮，双眼皮不算宽，形状却妙，像小勾子。
脖颈细长，锁骨伶仃精致。
再往下，虽然穿得保守，但曲线玲珑秀致。
陈小刚这厮，还藏着这样水灵的表妹。
不来这趟，还错过了。
陈落打个哈哈：“我哥夸张了。”
“不夸张不夸张，说起来我年轻的时候也想考c大，想看里头的枫叶和紫藤萝。可惜成绩不好只上了个普本，一会儿你带我们去看看，圆圆我年轻时候的梦行不？麻烦了，今天这顿你刘哥请客。”
“别别别，我哥过来，那我当然是要尽地主之谊。”
她可以挨宰，但不想欠人情。
这人情，有毒。
刘波点起一支中华烟，火光在他细眼中不住跳动，让她情不自禁心中一紧：
“咱们两个大男人，怎么可能让小妹妹请客？你放心，你刘哥这顿饭还是请得起，你刘哥不是坏人，跟你哥认识好多年了，大家一起聊聊天，保证把你安全送回家。”
陈小刚在旁边捧哏似的：“落啊，你哥我怎么好吃你的呢，你现在还没上班吧？我听大伯说你在准备什么考试，女孩子也不用那么辛苦，考那么多试人都傻了，你都拿到文凭了，还有啥要整的？乘着年轻吃点好的玩好的才是正经……”
刘波打断道：“人家那是考司法考试，考完出来做律师，很厉害的，到那时候你这做哥的还是要巴着人家呢！”
“哟，现在哥就可以巴着你，落啊，对不？”
陈落赶紧道：“我去上个洗手间。”
她想乘着去洗手间的机会把账结了，可她那表嫂一把拉过她：“落啊，你一会儿去，别急，嫂子跟你聊聊天，你皮肤咋保养得这么好啊？你这眼睫毛咋这么长呢？”
陈落眼睁睁地看着刘波招手叫了服务员，努力想抢单。
但服务员明显认为刘波是这张桌上最有钱的主，不论她怎么叫，眼珠子都没往她的方向瞟一下。
完了完了，陈落只觉得头疼，去洗手间的时候必须要经过刘波，也不知道有意无意，他的腿在她大腿边蹭了一下。
在洗手间里她给林芷然发了个微信：“林老师，我这被人缠住了，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弄完。”
“我等你。”
“我……”陈落想着要不要跟林芷然说声她今晚可能没那么容易脱身，以防万一可能会有需要她帮忙的时候，但还是没发出去。
她其实不习惯麻烦别人。
将微信来回上上下下地刷，那个字就突如其来地映入了眼帘。
她站在洗手间水池旁边，心头纠结。
其实，她真的有点担心，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很想叫个男性朋友来给自己壮胆，可她又有谁能叫来帮这种不好说出口的忙呢？
她不能麻烦他。
微信聊天窗口还停留在不知道多久之前的语音通话。
她小心翼翼地翻着，一字字地贪婪地吸收着他那洁净克制的语气，似乎这样就可以驱散刚才那种被当作货物打量的不快。
她又想起当年给“beauty水儿”做助理参加饭局时候，也是这种感觉——她不是人，是件货。
可是这世界上有些人就很享受这样的感觉，还以自己很昂贵自豪。
也不能叫李江来。
虽然李江是说了自己没追她，可她心思敏感，始终认为李江对她，比普通朋友要多一点。
她下定决心走出洗手间，先兜到柜台，再朝着陈小刚那一桌走去，
走了几步，手一滑，手机掉在了地上。
她弯腰去捡，在火锅店的喧闹声中，陈小刚那几个人并没有发现她已经过来了。
在这个角度，她赫然发现火锅店的火红色桌布之下，那张桌，有两条腿，两只脚，不太对劲。
一只是她表嫂那穿着黑丝与玫红色高跟鞋，细而柴的腿。
另一只……是条穿着牛仔裤，瘦而结实的腿。
陈落不用把眼光往上移就知道那不是她肥胖累赘的表哥。
那黑丝的细腿像逗人玩似的，在那牛仔裤的腿上蹭了几下，似乎是看对方的反应。
过了一会儿，那牛仔裤的腿移了移，往女人的方向游弋过去。
女人似乎受了鼓励，直接缠上去，两条腿暧昧地勾在一起。
……
回到桌上，陈小刚喝得舌头都有点儿大了，一把搂住女人：“老婆，咱们回家吧。”
“回什么回？要回你自己回，我要去大学里面逛逛，看大学生到底比起我们有什么不一样！”
刘波看见陈落，露出殷勤的笑意：“陈落，咱们吃得差不多了，走吧？”
“好。”
开学季来来往往送学生的家长犹如过江之鲫，因此c大也没怎么查学生证校园卡，一行四人很容易地就进去了。
陈落到底是需要尽点地主之谊，也就介绍了一下，这是教学一教大楼，这是小礼堂，这是足球场。
刘波很有兴趣地一直听着，他倒不像陈小刚那样一看就没文化，但这样反而让陈落更加心生忌惮。
“那你们院在哪儿？”
陈落有点犹豫，但毕竟人家问了，她只能回答道：“前面左手边。”
“咱们去看看好不好？”刘波转身看向腻成一团的陈小刚夫妻俩。
陈小刚早已色令智昏，女人身上的香水味都把他迷晕了，现在在什么地方都七荤八素，女人则点头道：“好呀，刘哥想去哪咱们就跟着去。”
“老婆，咱们回家嘛……”
“住手！你看你像不像样子？”
……
法学院大楼就在面前。
夜深，方方正正的大楼像是一座森严紧闭的城。
陈落百感交集，她曾经以为自己再不会回来了，可没多久又站在这里，还是跟一个令人厌恶
的陌生人。
她贪婪地盯着走廊关了灯的大门口，开学了，许忻也有课吧，他是不是才从这里走出来？是双手反背着，像个老学究，还是潇洒利落地斜背着牛皮包，一如从前少年？
她觉得自己真的太绿茶了。
明明是她拒绝了他的。
突然一股酒气喷在她的脖子上：
“陈落，你读大学谈过男朋友吗？这么漂亮的校园，不谈谈爱多浪费？”
陈落厌恶地跨开一步：“这是我的私人问题。”
刘波笑了，他的牙齿白而尖长，在月光下像一头豺狼。
伸出手，猝不及防地摸到她的脸：“你是陈小刚的妹子，就是我妹子，哥关心妹子，天经地义。”
“你放开我！我要叫人了！”
刘波突然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妹子啊，你看看清楚，这里没人。”
陈落不禁懊悔自己真的失算了。
c大很大，法学院这一块白天虽然是人来人往的教学区域，但离宿舍区却是有一段距离的，此时已九点多了，路上空寂无人。
加上树木繁茂，灯影昏暗，就算发生些什么风吹草动的，远远有人也未必看得清。
“你这说的，陈小刚不是人？”
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甩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