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他的法则28
“没听过。”
看来真的不认识她了。
陈落也不想再解释了。
五年，可以发生许多事，但按理说不至于完全改变十七岁到二十三岁的人的模样。
到底还是不在乎。
近处看，她的衣裳极高档，是绝不能水洗那种材质。耳垂和手腕上的珠宝虽不十分张扬，但必然非常贵重。
慕阿姨也不是那个慕阿姨了。
肯定在她身上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不知道到底是真不认得了，还是不想认得，那就此别过吧。
她已经告别了她唯一爱过的人，难道还会再怕什么。
“我认错人了。”
陈落转过身去，继续帮张楠楠收拾破碎的碟子。
她心内再没什么挂碍。
无挂碍，即无有恐怖。
“慢着。”
慕香雪突然冷道。
“这里是远大律师事务所，小姐，你来找哪位律师？有什么事吗？有没有去前台登记？”
陈落的手指停驻了。
张楠楠脸色微微一变。
朝着陈落使眼色，这个女人很难缠啊。
看来不但只是对曾律师有意见。
陈落正在斟酌自己该怎么回答，突然一道声音在身后懒散地响起。
“她来找我。”
————————
十分钟之前。
“哈哈哈，许忻，你还真是把自己当言情里的深情男主角了。你要问她什么？问她爱不爱你？是不是你觉得自己很深情？女孩子应该感动得鼻涕横流，上刀山下火海也要过来回答，爱~你~一~万~年！”
李江笑声嚣张，心底却浮起一抹淡淡的惆怅。
其实，他有点羡慕。
羡慕许忻这样的笃定。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自信。
——自信那个女孩，一定爱着他。
而他李江，从小到大，虽然有过无数女友，上演过无数火辣狂野情节，但，也许都只是因为他银行卡上的余额。
有钱久了，人的气质真的是会变的。
有人评论过他，说他就长着一张从来没被生活欺负过的脸，一看就是有钱人。
那当然，他没被生活欺负过，只被他爹打得半死过。
在澳洲的时候，即使经常打工，不穿名牌，但还是有不少女孩子粘上来，似乎一眼就看穿了他鼓鼓的钱包。
或者说，他那种不差钱的潇洒生活方式，不论中国外国，哪个女人不向往？
他当然乐得接受。
可是他心里似乎总有个声音在说：
她们没有人真的爱你。
除了念高中的时候……那时候有个女孩，总是若即若离地跟在他身后。
那是个很朴素的女孩儿，总穿着有点大的旧衣服，县城考上来的。
成绩还不错，但也没达到学霸标准。
长相还可以，清秀而已，也不是特别漂亮。
除了总爱自以为很隐秘地跟在他后面，其实也不算特别。
他干脆有天将她拦住。
一手撑着墙，一手抬起她的脸：“怎么？暗恋我？”
“没……不是。”
女孩惊慌地挣开他，突然从书包里掏出一个透明盒子，上面还画着红十字，里面有些一元，五元，十元的纸币：
“李江同学，你家是不是很有钱？”
“？”
“我在给市a医院的白血病儿童募捐，我想问你……能不能捐一点钱……可以吗？”
“切！”
他大步走开了。
“我看你经常花钱买很贵的零食……所以就少吃一点零食而已的！所有的费用明细我们都会公开，不会吞的！”
她小小怯怯的声音还在后面执着地跟着。
“我爱花钱在吃上，关你屁事啊。”
他扔下一句。
但后来，他越发注意她。
甚至会一直跟着她。
他打听过她家的情况，几个兄弟姐妹，甚至给她买过进口的文具，偷偷地放进她的课桌里。
但又被她退回给他了。
他感到自尊心受到了巨大挫败。
有天他拦住她，拿出一沓票子，说这些都捐给她，但是希望她跟他吃顿饭。
她说太多了，你还是个学生，我们不收学生捐那么多钱。
他说那我就把钱撕了。
女孩没柰何，跟他去学校门口米粉店吃了碗牛肉粉。
这件事，被班主任发现了。
班主任跟他父亲的交情很不错，那个女孩儿很快就转学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就算有，应该也不敢告诉他。
十多年过去了。
那个晚上，黑魆魆的酒吧里，当陈落这丫头扬起头，大声地说出自己所看到的一切的时候。
他似乎，看到了很多年前那个拿着募捐盒子的女孩儿。
其实，陈落并不像那个女孩。
但是，那一瞬间，她的眼神，也是那么清澈。
像是夏日里，最沁人心脾的小溪水。
明明自己那么弱，随便谁都能踩她一脚。
却还想着要帮帮人家，虽然人家可能根本不会感谢她。
多管闲事，蠢死了。
可是，这份动人的愚蠢，撼动了他那颗油腻的心。
他决定，要追求她。
如果她暂时害怕，那就默默地陪在她身边，保护她。
这不是一时兴起。
也并不只是因为她是自己继母儿子的青梅竹马。
也许是因为，她的出现，让他对这世上所有天真美好的，善良的，明知很困难却要努力，笨笨的，却倔强地一直向着心中的目标奔跑——这些他曾经觉得就像台偶般早已过时的品质……
产生了希望。
可是，在这一瞬间，许忻话语中的笃定，令他深刻意识到了，自己跟他之间的差距。
那是十四年的光阴。
每一页划过的岁月年轮。
他们之间的回忆。
层层叠叠，飞羽凝固成了化石。
无论是谁，也无法抹去。
许忻却并没有怒意。
李江的话语一字一句响彻他的耳边。
他缓缓地说：
“你说得对，我刚才说话不妥当，我收回。”
李江似乎有点意外，沉默了一会儿，又说：
“许忻，其实你不觉得，你现在去找她，有点晚了吗？有什么话，需要想十几年？”
许忻没有回答。
此刻，他一身透湿地站在未来大厦的门口。
保安看不过去：“先生，您湿透了，我们休息间有吹风，也有淋浴间，您要不要去先冲个澡？”
许忻摇了摇头：“谢谢，暂时不用了。”
这冰冷黏腻的雨水，却驱散了尘灰，让他的心从未有过的清明。
他转过头，看着玻璃墙上映着的自己的身影。
也许，就是自己这狼狈的模样。
第一次，让他觉得自己的完美主义，是一种累赘。
李江的话，在他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有什么话，需要想十几年？
他同意。
确实，对于一般人，没有什么话，需要想十几年。
他想起陈落初三那个寒假。
中考之前的期末考试，她考砸了，蹲在楼道口，穿着厚厚的花棉袄，埋头剥一个黄橙橙的橘子。
羊角辫子翘翘的，看起来像北方农村里的小媳妇儿。
他也很奇怪自己会有这般的联想。
她抬起头，嘟起嘴说：“你给我签字好不好。”
她的脸蛋红扑扑的，额头覆盖着一层细细茸毛。
“我又不是你家长！”
他心想这小丫头越来越没道理了。
“你是我哥啊。”
她小手举起一瓣橘子，连着金黄色的皮，塞给他：
“哥哥，给你剥橘子吃。”
她的眼睛里满满地全是讨好。
“……洗手了吗？”
他皱眉。
“切！”她吐舌头，“不吃就算了。”
不知怎么感觉确实有点渴。
他想，还是吃一口吧。
就见到她已经迅捷地将橘子瓣塞进自己嘴里。
不是要给他吃吗？
他舌尖有点酸。
“你刚才叫我什么？”
“许忻哥哥啊。”
“不是。”
她刚才明明叫他“哥哥”。
“明明就是，不然还有啥？”
“……算了。”
其实也差不多。
但还是感觉有点儿不一样。
也许，是那种独一无二吧。
后来他答应带她一起去周边走走。
在绿皮火车上，她睡着了，睡得口水都差点流了出来。
他没忍心叫她，坐在她身边，不知不觉地他也打了个盹儿。
两人一起坐到了终点站——一个靠海的小县城。
面前是一片黄黄的混沌海水。
她小声的嘟囔：“我还以为海水会像一块蓝宝石，却没想到这么黄……”
他安慰她：“现在是冬天，夏天这里就会蓝的像颗宝石了，到时候暑假如果有空，我们就再来。”
“真的吗？”她又高兴了起来。
他点点头，带着她往前走去。
两个人的脚印踩过荒凉残破，遍布着黏腻海藻和细碎垃圾的海岸。
仿佛这个世界，这个星球，只有他们两个人。
与她的失望懊丧相较，他却觉得有点儿舒服。
他喜欢清冷的天气，喜欢不那么亮的天光。
虽然有点儿脏，却也逍遥自在，遗世独立。
跟她最爱夏天相反，他最钟意冬天。
因为他出生在冬日。
也因为冬日的冷，让人清醒。
冬天的风吹得她只穿毛衣的身躯直发抖，他脱下大衣，披在她肩上。
“我不冷……”
“少废话。”
她嘟起小嘴，不说话了。
远远的，他看见海里好像漂浮着什么东西，在那晃悠晃悠。
“许忻哥哥，你看海里有个菠萝。”
“哦。”她眼神倒好。
“对，菠萝的海！原来这是菠萝的海！”
小姑娘瞅着晃晃悠悠在灰黄色海水上漂流的那只菠萝，表情很兴奋，眉梢眼角都漾起淡淡的红晕。
他不禁失笑，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