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他的法则18
唯一的缺点，隔音太差了。
她估摸着，墙东边的小哥是个代练。
墙西头的娇小主播莎莎每天下午也播晚上也播，凌晨两点才下播。
隔着薄薄的墙壁，莎莎的声音都哑了，还强撑着欢笑，跟那些粉丝们互动，甜甜地哥来哥去，一首又一首地唱歌，唱得陈落睡到一半又醒来。
她想过是不是提醒一下莎莎，但还是忍住了。
因为她听到过半夜莎莎靠在墙壁上精疲力竭的哭泣声。
浓妆网红风的她，说的还是方言。
“妈，俺想你了呀……”
在这个偌大的，霓虹闪耀，永远吸引着一波又一波新鲜血液到来的光鲜都市机器。
你的梦想可能只是它的一次性燃料。
有多少人缩在阴暗的角落小动物般低声哭泣，有多少人在日复一日机械的劳作中丢弃了原本想成为的自己。
成长，从来都是血肉模糊，荆棘遍布。
她陈落，比起来还算好一点。
起码她有个光鲜的学历，还有一家能赚点小钱的店。
这世界上有那么多负重前行的年轻人，自然也有像李江这样岁月静好的纨绔。
明明生在了罗马，却还嫌金汤匙太重。
说实话，她有点看不上他。
因为太吵，白天代练小哥的声音大，晚上莎莎直播声音大，陈落时常要带着耳机学习，但音乐听久了耳朵疼。
她揉揉耳朵，洗个脸，冷水在额头上拍了几下，让自己稍微清醒点。
拿出手机，发现早没电了。
慢悠悠地插上充电器，打开。
就看见好多条未读微信。
首先注意到的，是爸爸发了好几条，问她学习得怎么样，要好好吃饭，有目标就行了，也不要太累……
她赶紧回爸爸，说她学得挺好的，感觉这次应该能考过。
爸爸很快回了她：
“加油！”
还用的是现在流行的小鸭子表情包。
还有那个千与千寻的头像，也就是林芷然：
【陈落，我这段时间有些忙，没怎么看微信，才看见你发的，有什么事吗？】
她回道：
【没什么，林老师，有空一起吃饭啊！我带我店里的奶茶给你！】
【好啊，正好我也有事要跟你说，到时候联系。】
最后，她才深呼吸了一口气，闭上眼，又睁开。
心头突突地跳，像有装甲车在碾压。
“忻”：
【有件事跟你商量，你愿不愿意上视频节目？是关于大学生毕业后从事新兴职业的，会有一名主播过来体验一天的生活，形式比较轻松活泼。她的粉丝现在是73万，我想可能比较适合你。】
这是几天前发的。
见她没回，他又发了：
【看到了吗？】
【很忙？】
然后是几篇法学方面公号文的转发，陈落也没力气细看，什么法治精神之类。
他怕是真把自己当她老师了。
我五行缺老师吗？
接着：
【我跟湛茹约在下周一见面，我还是希望你可以过来陪着她。】
【今晚的天气很好。】
【刚经过学校后街，看到那家肥哥烧烤了。】
【尝试了一下，味道还行，稍微有点咸，也可能是我口味淡。】
【我今天回家自己做饭了。你什么时候来？】
还附了一张照片，有主菜，汤，甚至有甜点，摆盘利落干净，能看出桌面是上好的木质纹样。
看起来真的是专业水准。
他怎么给她发了这么多条？
还有好几条语音通话，见她没接，就断掉了。
她的心有点乱，目光突然停在【会有一名主播过来体验一天的生活，她的粉丝现在是73万】这一句话上面。
这说的难道是冯蔓？
她的心往下坠去，打开某著名视频平台，搜了一下冯蔓的号，她的粉丝是75万，可能最近两天又涨了。
她绞着手指——他什么意思？
是不是自己女朋友要做个新节目，他就想到了自己？
不过是开个奶茶店嘛，奶茶店又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可以拍的人多了，她的邻居代练小哥跟主播莎莎都可以拍。
而且——他的女朋友都已经有75万粉丝了，又是高材生，白富美，还需要他来给她找拍摄对象吗？
他这么关心她的创作内容？
她下意识地点击着冯蔓的视频。
最新的一条很短，她穿着绣花长裙，长发如缎，知性又妩媚，拍得很用心，完全凸显出了冯蔓的知性美。
环境复古洋溢民国风情，正是那个咖啡厅。
最关键的是，她的视频标题还用了好几个爱心表情。
评论区爆了：
【蔓蔓超美，是谁给你拍的啊？】
【是不是男朋友？】
【瞎说什么，美女搞事业，要谈恋爱干嘛？男人只会带来不幸。】
【你是不是没人追的女x丝啊？羡慕人家女神有人爱。】
再看，发现冯蔓竟然在一条【蔓蔓有喜欢的人？】下面点了个赞。
她的心像被一条钢丝越勒越紧。
理智告诉她应该立刻马上退出冯蔓的大v账号，但人往往无法控制自己手贱。
她又点开了之前的视频，其中有一条的标题吸引了她：
【她只应天上有——与真女神策展人共度美好的一日】
很难说是为什么，她下意识地打开了它。
视频一开始是冯蔓知性的笑容。
她身处一座艺术馆里，后面是现代风格的雕塑。
bgm声中出现个曼妙背影，海藻般长发，修长有致，玫瑰紫长裙——确实，从背影看就是女神了。
这个背影，竟有几分似曾相识。
她的喘息突然急促起来。
紧接着，她就看到了那张脸。
那张她5年未见的脸。
她似乎更美了，算起来，她应该年过五十了。
但岁月从不败真正的美人。
她出现的时候，所有人都沦为布景。
脸上宝光流动，裙子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品牌，但一定是自己难以想象的天价。
冯蔓亲热地拉着她，两个人侃侃而谈，从现代艺术流派，什么光效应艺术，极少艺术，都是她从没听说过的高级词汇。
慕香雪笑声极美：
“蔓蔓是我非常欣赏的年轻人，她不但美丽，还敬业，知识面广博，我们认识许多年了，不，不只是认识……
我甚至觉得，咱们早应该是一家人，要是我有这样的闺女就好了。”
慕香雪的眼神宠爱地笼罩着冯蔓。
与此相比，当年，她看着自己的那抹笑，有点儿做作。
心口的钢丝勒出了血痕。
放下手机，陈落又跑到洗手间里，冲了把脸。
抬头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苍白的，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
脸颊都有点凹陷了。
嘴唇干燥，起了皮，丧失了血色。
头发这几天也没怎么洗，一缕一缕的。
她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上周，她在店里等着湛茹的那天，因为许忻要来，她特意照了镜子。
镜子里是水灵灵的女孩子，笑靥如春花。
她一夜之间，老了。
可能是这些天学习太辛苦。
可无论学习多么辛苦，没日没夜地刷着题，背着法条，查阅着案例，只要一躺在床上，准备合上双眼，眼前就会浮现那天在五星级标准的咖啡店里，许忻和冯蔓对视的场景，那画面，真的太美丽。
五年前，看见辩论赛上的那一幕，那个时候，自己就应该醒悟了。
可为什么还保留着一丝可怜的幻想？
——慕阿姨，慕香雪，从来都看不上她。
爸爸不知道她的秘密。
刚上大学的那个国庆节，她回到平雁，一个晚上，跟高中同学聚会提前回了家。
爸爸有点耳背，没听见自己开门的声音。
他在阳台上打电话，玻璃门没关上。
爸爸开着麦克风。
“香雪，都三个月了，能不能给个准确的答复，也不要耽误我们家落落的时间好吗。”
爸爸的语气，很恳切。
“你家落落自己要喜欢我儿子的，怎么被你说的好像是我们的错一样，这不太好吧？”
麦克风里，传来慕阿姨的声音，敷着层笑意，还是那么动听，像主持晚会，虽然内容是那样冷。
的确，她是个冷美人。
许忻，像她。
也是，是她自己要喜欢许忻的，结果，还麻烦爸爸特意打电话去问慕阿姨。
她知道，爸爸虽然性格开朗，其实却是有几分清高的。
爸爸十几年了，一直在科级不动弹，因为他虽然踏实肯干，乐于助人，却从没给领导送过礼。
数次职位竞聘虽然得票很高，最后都给人挤了下去。
妈妈也曾抱怨过：“老陈啊，你就去送几条好烟，请领导吃个饭，敬敬酒，说点好话，又怎么样呢？”
爸爸倔强地摇头：“不去。我陈樵生只跟朋友喝酒，不给领导敬酒。”
妈妈叹口气：“哎，随你，谁叫嫁了你呢。”
爸爸笑笑：“我老陈啊，有你和落落就足够了。”
最后，爸爸也就放弃升职了。
爸爸是那样有原则的人，可现在，却为了她在恳求——至少，她觉得那是一种恳求。
爸爸呼了一口粗气，语气也硬了些：“香雪，你也没必要说这样的话，孩子年纪虽小，却是一片真心真意，如果你家孩子没这个心，直说便是。”
慕阿姨冷冰冰地说：“这又是我的错？小姑娘家面皮薄，直说会难过的。”
爸爸语气更重了：“香雪，做人要有信用。既然答应了落落，要给她一个答复，哪怕这个答复是拒绝，也要践行你的诺言！不然，我会觉得你不尊重我女儿！”
这还是陈落第一次听见爸爸说这么重的话。
平时，爸爸是顶老好人的。
别说在家里什么都干，在单位里，跟黄阿姨，慕阿姨这样的女同事一起，他都把脏活累活一肩挑了，笑呵呵的没有任何怨言。
“老陈，你一个大男人，掺和这种事儿做什么？”慕阿姨的语气失却了那种优雅，甚至透着点气急败坏，“你的意思是，我应该直接告诉陈落——我问过我儿子，他早已经有女朋友了？”
“许忻有女朋友了？”
“怎么，我儿子那么优秀，不能有女朋友？难道只有你女儿看得上我儿子？我儿子在学校里多少女孩子喜欢，大城市的本地女生，学校领导女儿，当模特的……你女儿怎么比？比样貌？比家世？老陈，我不想说的这么难听，可是人要稍微有点自知之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