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他的法则4
“你好，请问找哪位？”
“星则”律师事务所前台叶婉见一个年轻女孩子戴着口罩背着个双肩包走进来，手上提了个很大的，印有粉红色图案的塑料袋，礼貌地问。
女孩子深呼吸了一口气，将塑料袋放在前台桌面。
叶婉突然意识到什么：“哦，是送外卖的啊。”
难怪带着鸭舌帽，穿着灰扑扑的工装衬衣围着冰袖，鬓角还渗出汗珠，刚从电动车上下来吧。
世道艰难，女外卖员也多了。
“我不——”女孩子还没开口，叶婉就扯着嗓子喊道：“谁叫外卖了，奶茶——”
“我找，我找许……”
陈落的话语淹没在叶婉的大嗓门中间。
这个前台小姐姐身材那么瘦，嗓门可真大啊。陈落想。
“咦，没人叫？”叶婉自言自语，看向陈落，“你是不是走错了，我们没人叫外——”
突然，律所会客室百叶帘拉开了一半，影影绰绰能看到半张白皙侧颜，淡淡吩咐：
“叶婉，带她进来。”
“好的，许律。”叶婉心中有点诧异，许律叫外卖了？不对啊，他从来不吃外卖。
这个世界上现在还有不吃外卖的年轻人吗？
而且还是律师，这类黑白颠倒的非人工作。
没有外卖，半夜饿了怎么活？
她刚进来的时候，也问过黄烨这个问题。
黄烨嘘了一声：“我们老板要么就吃学校饭堂——”
“学校饭堂？”
“要么就自己做饭。”
“老板长成这样，竟然还会自己做饭？”
“做饭用手，又不用脸。”
叶婉以前也在其他律所当过前台，那可叫一个惨无人道，没有一个律师能在晚8点以前下班的，没有。
能在8点下班的，也已经很幸福了，每天都有人加班到12点，她在前台外卖收得头都晕了。
来了星则以后，倒是舒服多了。
星则不怎么加班。
这真的太神奇了，叶婉一开始都不相信。
的确，因为所里的文化就是那么的佛系，没有什么内卷，律师不多，大多数也跟老板一样是一边读书一边接案子的，都很年轻，有时候还互相吐槽自己的导师。
公司没有什么严格的打卡制度，大家各自办各自的事情，偶尔还有茶话会，甚至大家可以一起打switch游戏。
当然许律一般是不参加的。
——咦，奇怪，许律叫外卖需要直接送进来吗？
不过也是，怎么能劳烦老板多跑几步路。
“喏，你放这里吧。”叶婉将会客室门打开20厘米宽，指着门口的一个置物桌对陈落说。
“放什么？”
端坐会客室里的老板突然开口。
从20厘米的门缝，并看不见他的人。
“额，许律，不是你叫外卖吗？”
叶婉讶异。
“我什么时候说了我叫外卖。”许忻深呼吸一口，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个前台智商好像需要充值，亏得之前他还觉得她挺机灵的。
“这位……这位小姐是委托人。”
“啊，委托人啊。”
叶婉不禁觉得很社死，想了想只能道：“小姐不好意思，我还以为你是送……额，请进，请进。”
这是委托人？看起来不像交得起多高律师费的样子。
陈落跟着叶婉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叶婉眼角余光瞄了她一眼。
她见惯了委托人第一次看见自家合伙人时的眼底惊艳，何况这女孩子正是最爱好帅哥的年纪，还不花痴到当场石化。
可女孩子双手死紧死紧地攥着塑料袋，目光直接绕开他们才华与美色并重，冷酷与霸道齐飞的老板，飞向了……
天花板上的吸顶灯。
“许律，我先走了啊。”叶婉心想那个灯不就是一个普通的灯吗？难道还有什么特别之处？
“嗯。”许忻没有抬头，继续潜心观察着手上的笔记本。
在密密麻麻的日程中间，有两把间隔的小叉，笔锋有力。
似乎警告着他，他不该这样的。
是她先决绝关上他们之间的门。
他想，大不了就再打一把叉吧。
叶婉体贴地将门关上之后，会客室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听得见中央空调叶片微微扇动的声音，许忻不由自主地联想到蝴蝶效应——北美洲的蝴蝶一振翅，南太平洋就会掀起一场海啸。
他怎么会想起这个。
【我见过一场海啸，没看过你的微笑】
他终于下定决心，抬起头来，却也看到陈落在看着他。
她的脸晒得红红的，淡紫色的棒球帽下琥珀色的瞳仁又大又圆。
真的不像二十三岁的大学毕业生，感觉似乎还是少时的模样——她坐在高高的篮球架上，像只盘踞枝头的小野兽，好奇而害羞地俯视着他。
“那个……”陈落开了口。
“嗯？”
“听说这里是你开的啊？”
“算是吧，我是合伙人之一。”
灯光温柔勾勒出他鼻梁的折角，显得格外清隽，像幅水墨。
只在眼睑下方投下一片淡淡的影，仿佛一点捉摸不透的烛光。
在自己的律所里，他果然气质跟在大学里完全不一样了。
有点像个……霸总？
“哦……”她咬着嘴唇，认真地点点头，“装修的风格挺好的，门口的小姐姐也很漂亮啊，嘻嘻，还是大长腿。”
“哦。”听见她说这里装修风格不错，他有一丝淡淡的欣然。
另一位合伙人一开始还有些异议，觉得作为律所这种严肃的机构，应该采取沉郁一点的配色，但他认为更应该突出一种平静而悠远的力量。
是的，就像星空。
“唉算了，谁叫你长得帅，听你的。”
“你给人家开多少钱一个月啊？”
陈落又抛出了问题。
“？”他微微皱眉。
“我说前台小姐姐。长得这么好看，你开多少钱啊？”她眨巴眨巴眼，“怎么也得开1w2？”
“问这么多，你找到工作了吗？”他突然生气了。
胸口似乎燃烧着一团闷闷的火。
上次为了给她那只流浪猫做手术，他足足过敏了两周，直到现在手腕还有一点痒。
“啊，我没说我要找工作，许……许师兄，你放心，我不是来问你缺不缺人的，而且我也不符合你们招人标准啊，你看我连做前台身高都不够。”
“……”
许忻不想要这样的对话。
上次，在宠物医院里，曾经有那么一个短暂的时光，他觉得离她很近，似乎伸手就可以触摸到她的鬓角发梢。
可是现在，她又全身带刺地溜远了。
不行。
他的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缓缓道：
“我前几天在生物楼前面看见八宝了。”
“啊！！”明显这个话题让陈落比较有兴趣，小鹿眼奕奕放光，“她怎么样？精神好不好？走路还正常吗？”
“挺好的。就像你说的，她果然还认识我。”
那只三花猫见他走过，在他面前停了停，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眨了眨，似乎在跟他打招呼。
后来，他就手机某宝下单了一大堆的猫零食……什么零食罐头，猫条，冻干，反正他也不懂。
不过，这个就没必要告诉她了。
“那太好了！”陈落的眼神划过许忻的脖颈，看他今天没有系扣子，想必过敏已经好了。
嘴唇颤了颤。
算了，还是不提了吧。
“她还对着我眨眼睛呢，猫真的比我想象中要聪明。”
看着她开心，他也觉得开心了起来，忍不住补充了一句。
“慢慢眨眼睛，就是说明她喜欢你呢。”
“是吗？”
他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个冷知识。
“是的呀。”
陈落下意识冲着他，缓慢地眨了眨小鹿眼，浓密长睫轻微颤：
“就像这样……喜-欢-你——”
瞬间，两人都是一呆。
陈落的脸颊瞬间滚烫。
她这是在干什么！！
为了解脱尴尬，陈落赶紧将手里一直提着的塑料袋放在原木色的会客桌上，笃地一声。
“这什么？”
陈落小心翼翼地从里面端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纸袋子，上面印着浅淡的花纹，好像是最近流行的国风，年轻人趋之若鹜。
她搞什么鬼？
又四平八稳地从纸袋子里面托出两个巨大的杯子。
杯口封了塑封，被会客室的灯光照出了光圈。
“我请你喝奶茶呀。”
麻利地把其中一杯递给他，掏出一张干干净净的餐巾纸和一根胖胖的吸管，端端正正搁在他面前。
许忻微微皱眉：“我不喝奶茶的。”
“额，上次说要请你吃饭的，又欠了你钱，不还钱也得请你喝个奶茶吧，那个，这是我自己做的，低糖，0卡糖，不会长胖的。”
“你做的？”
她似乎这才想起来：“忘记跟你说了，我呢自己开了个奶茶店，有一两年了。生意还可以，你就当帮我看看这个新产品的配方符不符合你这种高端人群的口味，你们都不喜欢很甜的那种，我知道。”
“你开了个店？”许忻好像没有听见她后面的那一长串话语。
“对啊，怎么样，我也是个女老板，事业女性了！”
“不错。”
他细细地端详着她。
在他不在的时候，她竟然做了那么多事。
写了小说，还开了店。
那个曾经的黄毛丫头，长大了。
在他不在的那些岁月。
摇身一变，长成了，他陌生的模样。
他百味杂陈。
陈落期待地看着他：“就尝一尝，好不好？”
他心中还在思绪翻涌，却沉默地微微颔首。
修长的手指伸过去，妥帖地环绕着那个纸杯。
像个拥抱。
指腹传来一阵冰凉。
他疑问地抬眉：
“这么凉？”
“啊……你不喝冰的吗？”陈落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啊，我没想到你可能不喝冰的，下次我一定注意。”
估计没下次了。
“我是说，你跑这么大老远过来，怎么这奶茶……”他低头，浓密的眼睫毛覆盖住了洁白的眼睑，“还这么凉。”
“我在塑料袋里放了冰块包的，还怕冰化了，所以第一时间赶紧拿出来给你……做外卖都得准备这些嘛，天气这么热，不然岂不是要被顾客投诉到奔溃，你赶紧喝，不然就不好喝了。”她咬住嘴唇，自己说话的口气活像个送外卖的，也怪不得前台小姐姐认错。
服务行业做久了，得了职业病。
心里沉淀下细细碎碎无数酸涩情绪，仿佛奶茶里沉淀的碎屑。
他没有说话。
她赌气般慢慢地抬起眼，却正好迎上他的眼神。
他的眼白还是那样干净，孕着一点点蓝，仿佛是湛蓝的夏日晴空倒映进了他的眼睛，衬托得瞳仁更黑。
她记得她第一次见到他时，感觉他那对浓密剑眉之下，眼中好像很冷酷，却又好像漾着些笑意。
好像漾着些笑意，却又很冷酷。
而现在，她好像已经找不到那丝笑意了。
他没什么表情地拿起吸管：“辛苦。”
“啊，不辛苦不辛苦，这是我应该做的嘛。”
她期待地看着他将吸管伸进杯子里，那杯确实是专属于他的特调饮品，少糖，绝对健康的低卡糖，她记得他并不爱吃甜品，记得很清楚。
但是，他喜欢吸果冻……
哈哈，想不到吧，惊不惊喜意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