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大结局
乌鸦叫了几声，落在周围的枯木上，又飞在他的周围，叼起一大块腐肉。周围的树木到了春天也不会抽芽，曾经茂盛的树木，早已经被夺走了生机。
这里长满了草，深草之下藏匿着无数无人认领的尸体，他就在一堆尸体之中，躺了很久。
他的手指动了动，紧接着纤长的眼睫也动了。一滴水落在他身上，冰凉彻骨，就好像是一滴血一样彻骨。
然后，他醒来了。
外面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一束明亮的光穿过薄薄的窗纸，落在他的身上。他猛睁开眼，大口喘息，过了很久，才恢复了理智。他伸出手遮住本就不多的阳光，能够看见蓝色血管里流动的血液奔腾不息在他体内游走。
已经过去了两年。
距离他南安王左烨逝世，已经过去了六百多个日夜。他又做梦了。
那日的锥心之痛，他一辈子刻骨铭心。
他深吸一口气坐起来，看了看手腕上的红色小点。那小点就如女子的守宫砂，里面封印着的叫做三昧蛊。
左烨推开门，阳光落在屋内，照在满架上的各样书籍上。外面飘来的烟火气让他倍感亲切，他笑着同外面卖馄饨的大爷打了个招呼。轻车熟路坐下，要了一碗馄饨。
“给你留着呢。”现在时间已经很晚了，一般馄饨摊的馄饨都卖的差不多，老大爷知道他晚起的习惯，所以总会给他独留一份。
皮薄馅大的鲜肉馄饨在滚水中翻了几下，被笊篱捞出来。老板熟练的打汤，调味，放上香菜，去掉葱花，端给左烨。
“谢谢大爷。”照常給大爷五枚铜板，左烨啜了口热气腾腾的汤，滋味鲜美，咸淡正好。
左烨慢悠悠吃着馄饨，看街上人来人往，生活百态。忽然，一阵马蹄声踏过，一群人拥簇着一个官差把街面围的水泄不通。
馄饨摊的大爷也趁着没人来去凑热闹，看发生了什么。过了一会，便听见有人在议论了。
“新皇怎么想的，居然派摄政王亲自主持武林大会？”
“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啊！”
“唉，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管他呢，反正咋样都是咱们老百姓倒霉。”
“这话不能乱说……”
馄饨摊的老板也回来继续煮馄饨，只是也跟着叹了口气。他大概是无聊，便开始和左烨搭话“离先生啊，你说这皇帝怎么想的，还闲不够乱吗？”
左烨笑了笑“武林之事，我一个教书匠，也不是很懂。”
两年前从京郊的坟堆醒来，他便顺着官道随便走到了这洛都城，随便找了个地方做了教书先生。因为母亲姓离，所以他给自己起名离影。
这两年之间，天下大变，已经不是当初的模样。一开始，新帝废除老皇帝的新策，让不少人欢呼雀跃。当时他便料到，会有今日。
没有武林盟制约武林各派，也没有官府制约武林人士，什么人都可以随意携带兵刃，导致各派之间纷争不断，百姓也叫苦不迭。
这一切，都在那个人计划之中吧。
摊主见他不想深言，自顾自转过身去喃喃自语“唉——若是南安王还在，那就好了。”
夹馄饨的手抖了抖，左烨苦笑，问“南安王逝世都已经这么久，你还记得他。恐怕也只有您记得他了。”
摊主严肃道“谁说的！南安王杀贪官，除恶贼，不管过了多少年，这些事我们老百姓都记得。只是可怜，天妒英才啊。”
说着，老板还抹起眼泪。
左烨放下筷子，有些食不知味。两年，的确很久了，他也许，该回去了。
“谢谢你，大爷。”左烨很真诚都冲大爷笑了笑，起身离开了。大爷不明所以，只是看那碗馄饨，还有半碗没吃呢。
左烨回到自己的小屋，屋里其实没什么东西，他随便收了收，只把银票塞在身上。它看了看周围的一切，慢慢的合上了房门。
“离先生，什么时候开课啊？”一个大妈路过，笑着和他打招呼。
左烨也笑着回应。虽然他平日也很和气，总是带着三分笑容，可那笑容里似乎有些苦涩。而今日这一笑，如春回地暖，万物冰消，温暖似骄阳。大妈恍惚了一下，有些看呆了。
“我要回家了，这学堂关门了。”
“啊？关门了？”这学堂是免费的，男孩女孩都可以来听，关了多可惜。还没等大妈开口挽留，左烨已经把钥匙给了她“黄大妈，这里的东西我也带不走，便送你了。”
“啊？”大妈又是一愣，回过神，左烨已经消失在了人海之中。
然而，还没走几步，左烨便被一群人吸引了目光。这些人身着统一服饰，各个拿着长刀与利剑，是洛都城的武林世家，洛家。
地上坐了一个人，一个妇人。妇人身边是一个大汉，正撸着袖子准备揍地上的妇人。妇人被汉子拽着衣衫，摔在地上，干脆就爬在地上不起来了。大汉嘴里骂骂咧咧，还一副要动手的样子。
本来是很平常的一件事，恰好洛家的少主经过，看见了妇人喊救命。于是本着行侠仗义的精神，少主一脚把汉子踢开了。随着众人的喝彩，汉子在地上吐血。
“大侠救我，大侠救我！”妇人凄凄切切的抹眼泪，抓住了洛家少主的衣角。洛家少主拍拍胸脯道“姑娘别担心，我替你做主！”
说着，洛家少主洛熙抽出了剑，朝着大汉走了过去。大汉已经吓杀了，那剑锋利无比，是真能杀人的东西。
便是这个时候，左烨打此地路过，看见了这一幕。他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在剑刃落下瞬间，挡在了大汉面前。
众人都没看清怎么回事，洛熙已经退后三步。有眼尖的人依稀看见，好像是面前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空手接住了剑刃，还把剑刃弹了回去。
“你是什么人？难不成是这贼人的帮凶？”
左烨看了眼它，不大想理他，先把地上的汉子扶了起来。地上的汉子腿在抖，已经起不来了。
“我是看出来了，你们是一伙的！都是打女人的孬种！给我拿下！”
一群人拔剑就要砍，周围看热闹的也纷纷吓变了脸色，躲了很远。左烨不慌不忙道“请问这位大侠，你知道事情来龙去脉吗？”
“什么来龙去脉！这人打女人，我们看的清清楚楚！”
“对！”
“就是！”
“呵。”左烨扬手止住了吵闹声，道“这位大哥，叫做刘三，是洛都城南面刘家村有名的孝子，为人老实仗义。而这个女人，是他的妻子。这位女子好赌成性，时常把家里的东西拿去赌。据我所知，前两天刘三大哥的孩子生病，借了一笔药费。不知道是不是这位大姐把给孩子看病的钱拿去赌了？所以刘大哥才这么生气。”
汉子眼泪都出来了，连连点头“确实是这样啊，我也是气极了。你们要是不信，可以去问，这位兄弟说的一点没错。”
“原来是这样？”周围人听了窃窃私语起来。
洛家少主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转头为那个女子“真的假的？”
女子吓的脸色惨白，挣扎之间，身上吊出了两页东西。是赌坊的欠条。一看事情瞒不住，女子连连给洛熙磕头。
洛熙气上心头，面子受损，提剑就摇砍她“真是哥毒妇！”
“慢着！”左烨又拦了他，沉声道“这位大侠，你是不是觉得你十分英勇，替天行道，正直无私？”
“你什么意思？”洛熙脸色不大好看，他的的确确就是这么想的。
“你不分青红皂白，甚至现在也没有证据，只不过三言两语，便要拔刀砍人。你可想过，你砍了人之后，这些平民百姓如何继续生活？”
对方愣了一下，怒道“不是你说这女人是赌徒？还把自己孩子都救命钱拿去赌？”
“可那又如何？你砍了她，这位大哥还是要给她治病，让这个家庭雪上加霜罢了。你想做好事，想扬名，可这样真的是帮他们吗？”左烨句句在理，说的在场之人都陷入沉思。
最后，大家心中得出一个结论，赌徒应该交给官府，按律法办事更加好一些。官府说不准还能帮助这位大哥处医药费，救济于他。
但对方却恼了，因为他现在脸都丟尽了。他生气的再度拿起剑，指着左烨道“哪来的小白脸？给我砍他！”
左烨“……”
左烨并不爬打架，只是爬暴露身份，而且手上的三昧蛊还在，稍微动用内力，便会浑身疼痛。
十几个人却已经围了过来，看热闹的已经都吓跑了。连他刚刚扶起的大哥，又吓都只顾着抱头护着自己蹲下。
左烨把大哥推出去，独自对上了一群人的夹击。电光火石之间，一把大刀从天外飞来，落在了他面前，把地面深深砸出个大坑。
左烨看见那把刀，浑身一凛，全身血液倒流。也不知道是激动还是激动，他眼中已经含了些许泪花。
刀身上写着两个古老的字：琨霆！
左烨无数次幻想过与苏辰重逢的场面，他也曾无数次想要顺着北下之路一直走，走去邺安。其实他也这么做过，他曾偷偷去看过苏辰，他去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春夏，但却还在凡尘客栈的门外看见了那冰雪封印的繁花。
可惜，他还是没有鼓起勇气踏入客栈中，哪怕是讨碗水喝。他只是远远的望了一眼，便回来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武林新约第三十六条，不可随便扰乱平民生活。我记得洛家也签了这条约，对吗？”
洛家人正四处寻这声音，却看见那插在地上的大刀上面，不知道何时站了一个女子。女子衣袂飘飘，白色浮光锦，浅紫色葡萄花纹，英姿飒爽，雍容自华。
阳光正好在她头顶罩了个光晕，风也恰好吹拂着她的发丝，少女脸上的稚嫩青涩完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优雅明媚。少女的身材也更加饱满，像个大姑娘了。
左烨看着她，嘴角翘起收不住的笑容。
他的女孩长大了。
“你又是谁？哪来的小姑娘！”洛熙指着苏辰喊道。
“无盐堂，苏辰。”苏辰从刀上下来，挡在了左烨身前。眼神擦过，苏辰并没有多做停留。左烨这才想起来，自己戴了假面。
“无盐堂！”
“居然是无盐堂？苏辰！”
这两年无盐堂声名鹊起，全因为苏辰向邺安城周围各大世家发起挑战，两年时间战胜十八个武林世家和三个小有名气的门派。又因为无盐堂女子居多，在江湖中更是被人津津乐道。
“这位公子，你还好吧。”苏辰这才认真打量起面前男人，长相温柔，风度翩翩，如一块白玉一般。但是苏辰看他，是因为他的眼睛，总觉得有些似曾相识之感。
苏辰问“我们可曾见过？”
男人眼睛有些许粉红，他浅笑看着面前人，未语。
周围的人熙熙攘攘，洛家的少主还指着他们大声骂着什么，他们却全都听不见了。此刻，他们眼中只看得见彼此。
苏辰声音发颤，“若苍天知我愿。”
对面的男子答，“岁月莫相负。”
这句话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不会错的，即使容貌声音全都改变，她还是能认出他。
她朝他伸手，“走吗？”
他握紧了她的手，“走吧。”
苏辰吹了个哨子，一匹枣红色的马跑到他们的面前，两人横跨马上，一骑绝尘。
后来，武林大会盛大开幕，名不见经传的无盐堂一路杀出重围，成了十大宗门之一。武林大会进行到一半，官府突然下令围剿，引得群雄激愤。山海盟想煽动谋反，趁机坐收渔利，却不想人群之中有人高喊“大历臣民听令!”
众人一看，这不是南安王嘛!
而后天下之人同仇敌忾，共同围剿了山海盟少主，那少主也不抵抗，直接招降。顺便杀了身边两个护卫，看的人目瞪口呆，惊掉了下巴。
有人说山海盟少主是南安王埋在山海盟的眼线。也有人说，山海盟少主与盟主素来不和，少主早有归降之意。
总之真相如何，众说纷纭。
只知道天下武林合力围剿山海盟，死伤无数。无盐堂众多女子战死，剑仙聂非陨落。
兵至华京之时，已经死了多年的苏丙成将军忽然拿着虎符而至，将军权给了女儿。这位女将军护着南安王踏平华京，君临天下。
东周王在东南守天下粮仓，北疆王在西北守北疆太平，自始至终未曾出现。等南安王入主华京皇城之时，两个王爷和商量好一样，递了奏折，说“吾皇万岁，佑我大历。”
新皇登基的第一件事，是收编天下武林，自此大历武运兴隆。第二件事，新皇许女子科举，设女医、女官、女学。第三件事，新皇散去后宫佳丽三千，与皇后一生一世一双人。
第五卿是第一个去科举的女子，她在大战中受了伤，废去了一身武功，倒是她的傻徒弟，成了位将军。她对苏辰说，你去那我去那，既然你准备做皇后，那我便入朝廷，做千古第一的女相。
她第一次科举，便得了探花。
凤兮和盖曦已经不见踪影，她们找了个月明星稀的夜，踏月而去，不告而别。苏辰和左烨也偶尔会听说他们的消息，他们时而去了江南，又时而去了大漠。听说，他们最后回了邺安城，守下了无盐堂，养了很多很多孤儿。
顾伊回了天都城，她一辈子没嫁人，成了如鲁麒元一样的巨富。她偶尔会来华京，同苏辰与第五卿小聚。
苏辰与左烨，独留在皇城之中，守着天下，未曾再离开。
自此，天下太平，海晏河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