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太平
“恭迎大将军回朝！”城门大开，守城侍卫忙行军礼。
镇远大将军兼定国公苏丙成身着青铜铠甲，手握玄铁重戟，仰头望着城门上的正楷大字――华京城。苏将军的铠甲染了风霜，眉目中有些许疲惫，却掩饰不住他面容上的喜悦。
眼下已至年节，百姓大都回家过年，街面上人也该稀松少有。可放眼望去，华京宽阔的大路上满是人山人海，平日早关门的店铺也纷纷开张，二楼上坐满了客人，大家手捧彩绸所制绢花，沿路抛洒。
按照华京风俗，应该洒鲜花表祝贺。可惜冬日无花，便在听说将军归来那日起，无数妇人赶工，连夜做了绢花。
苏丙成回过神，轻扯马绳，他的队伍便随他踏入华京城，直奔皇宫而去。
“苏将军！”
“苏将军回来了！”很多百姓挤在道路两边，伫立侧目，都想一睹将军风采。
“苏将军忠君爱民，真是难得的栋梁。”一人道。
“是呀，是呀。只可惜没有儿子。”另一人颇有些惋惜。
“你这人，狗嘴吐不出象牙。且不说将军正值壮年，就单说小姐，也是才貌双全将门风范，比你儿子强十倍。”那人愤愤不平。
“嘿嘿，那可不是，我那儿子怎么能和苏小姐比。不过话说回来，此次将军回来定然会给苏小姐做主，与王爷完婚，看来华京城又要有喜事喽”
“就是，明明苏小姐侠肝义胆救人，皇家却退婚。实在是……啧啧，不过幸好将军回来了，有人给小姐主持公道了。”
众人说着，似乎早就忘了苏辰遭遇山匪之时，有多少人落井下石，背地嚼舌了。
苏丙成走至永安街，望着街巷深处自己的府邸，影影绰绰看见多年未见的妻子，却又被人群挡着看不清了。
前几天接到圣旨，让他回京后即刻回宫复命，自然是不敢耽搁。他于马背之上，再遥遥望了一眼家门，马蹄不停已然离开。
已经到了广德门，早有宫人指引迎接。苏丙成翻身下马，同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胡启打招呼“劳烦公公了”。
胡启也是满脸堆笑“是奴才的荣幸，将军一路辛苦了。
“请公公带路”苏丙成是个粗人，不喜欢繁杂礼数，他已经迫不及待的往前走，他只想早点面圣早点回家。
“慢着”胡启声音细长刺耳，慢悠悠的拦住苏丙成。
“怎么？”
“将军身上的武器请暂时交由奴才，等出宫的时候再还给将军”胡启一撩拂尘，小太监就上前去解苏丙成身上的兵器。
“宫中的规矩还是一样多。”苏丙成不悦，他很讨厌小太监对他动手动脚的，但也没有为难他们，将身上的兵刃解下了来。
胡启谄媚笑笑，眼睛盯着小太监们，生怕搜刮的不仔细。确定他身上连根针都藏不了，才道“好了，将军请。”
皇宫还是那个皇宫，只是面孔已都变了。苏丙成一路走来，格外留心。到了太安殿，胡启推开门，请苏丙成进去，自己却留在了门外“陛下说了，只见将军一人。”
“有劳了。”苏丙成客气的道了谢，独自一人进了太安殿。
殿内的奴婢都被屏退了，皇帝正在他的龙椅上打盹，身边只有一个小太监在。皇帝是真睡着还是假寐，不得而知。苏丙成不敢叫醒他，只好先在空荡大殿跪下来，静静等。
皇帝向来疑心重，此番举动或许是在试探他。那小太监也许就是他的眼睛，苏丙成只能跪着，且跪的认真，一点动静不敢有。
半晌，苏丙成看见皇帝身边的小太监动了动，苏丙成也跟着动了动。他不知道这太监葫芦卖的什么药，只见小太监往袖子里掏了掏。
掏出了一把匕首。
苏丙成冷汗顿时就流了下来，脑袋转成了风车也转不过来：这小太监究竟要干什么。
小太监冲着苏丙成微微一笑，将匕首抵在了皇帝胸口。心脏正中，只要一刀下去，必然会死。
苏丙成想喊皇帝，但又不敢，因为一旦他是真睡着了，醒来自己撞道匕首之上，该怎么办？
苏丙成慢慢站起来，尽量让盔甲不发出声音，他吞了口唾沫，眼睛紧紧盯着那太监喝匕首。小太监仍在笑，也不动。
他似在挑衅：苏将军，你敢来救驾吗？
苏丙成早就知道，回华京这天必然会遭皇帝考验，可这样的考验，未免有点太大了。着已经不是他自己生死的事情来，若皇帝有半点损伤，便是灭门之灾。
若用一命，换军队无恙，换满门平安，值了。苏丙成笑容凄凉，他已经预感，自己多半要交代在这了。
他全身紧绷，用尽毕生功力，冲了出去。这一刀，就算刺死自己，也决不能刺到皇帝。小太监的武功到底不如苏丙成，在刀刃落下时，被苏丙成牢牢握在了手心。
鲜红的伤口顿时黑紫，是毒药。
那小太监还在笑，他开口说话了“来人，护驾！”
苏丙成的心彻底沉了。
他中计了。
皇帝此刻睁开了眼睛，愤怒的看着苏丙成，愤怒中夹杂一丝笑。殿外的人也四面八方冲进来，苏丙成没来得及说话，七八根长枪就已经贯穿他的身体，他再也无法开口解释了。
他怔怔看着皇帝，手中握着那淬毒的刀，眼睛瞪的如铜铃，合不上。
长枪支撑着他身体不倒，近乎直立，他身上傲骨亦如他的丹心，凝成比长枪更坚硬的存在，支撑着他，不曾屈膝。
他早该想到的，君要臣死，臣终是不能得生。五年前，皇帝就已经动了杀心，他在边疆兢兢业业，一直心存侥幸。
惨红的鲜血流的满地，流到了皇帝的黑靴旁边，腥甜气味挤满空气，让人窒息。皇帝匆忙退后，撞到了身后的案几一角，仪态尽失。
他沉声道“传旨下去，苏丙成结党营私，忤逆犯上，诛其三族，金甲麒麟军有背主谋逆之嫌，凡五品以上官员撤职待查，亲信将军满门抄斩。”
大殿已经被清理干净，苏丙成的尸体已被抬走，地上没有半点血迹。胡启在皇帝身边恭敬站着，也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
皇帝微微昂首望着面前的红墙绿瓦，目光沉沉“去传旨吧。”
“是。”旨意早就写好了。胡启躬身退出去，感觉冬风来袭，天上晴空已被乌云盖住。
要变天了。
苏府。
苏府的门上挂着很多大红灯笼，漆红柱子上也贴了许多倒着的福字。各个房间的鲜花盆景都移开，放上了银柳、发财果等红色的干花。府中上下一片喜气洋洋，云澜忙紧忙出指挥着上下众人准备迎接宴。
苏夫人坐在镜子前梳妆，其实她不爱梳妆，平时打扮的素丽。此刻她拉着云清不让她走，问她那个簪子好看。
云清掩面笑道“夫人怎么都好看，若是将军回来见到，肯定开心。”
“开心什么，又要嫌弃我了。”近四十岁的女人脸上闪过羞怯，却又忍不住将簪子又正了正。纵使四十岁，岁月也不曾减淡她的容颜。
珠儿和宝儿拿着一个好大的福你追我赶，那福字是丝线劈成八股绣的，绣了很久。宝儿拉着珠儿，到苏夫人跟前，指着珠儿道“夫人你看她。”
苏夫人和云清噗嗤笑出来，珠儿这打扮，还是苏辰的样子。珠儿倒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等老爷回来，我也让他看看，看我扮的像不像。”
苏夫人笑出了好几个褶子“他还真不一定认得出。不过，你们小姐估计也快回来了。到时候你们就站在一起，给她爹看，就说苏丫头学会了分身的法术，送给他一个双胞胎。”
“哈哈。”几个人笑作一团，欢欢喜喜的往门口走去。
云烟、云澜、云琪已经在门口“夫人，老爷喜欢的菜都已经备下了，您要不要再看看？”
苏夫人摇头对云澜道“你办事我放心。”
云澜和珠儿一左一右，扶着苏夫人在门口翘首等待。忽然，天空刮起了狂风，众人拢了拢衣服，在寒风中站的整齐。
苏夫人有些冷，让云澜往手炉里又添了些炭火，她远远望了一会，又失落的揉了揉疲惫的眼睛。
“夫人，你要不回去歇着……”
“不必，五年都等了，还怕这一会吗？”
云烟道“老爷此次回来，或许能够留京任职了。到时候，老爷与夫人就不必再受离别之苦了。”
云琪也道“到时候小姐也回来，一家人团团圆圆，就什么都不怕了。”
“是啊。”苏夫人道“就算是不留京，这一次不管去哪，他都得带上我。再想把我留下，门都没有了。若是他不肯，我也学丫头离家出走！”
云澜笑道“夫人又说笑了，老爷怎么会忍心抛下夫人呢。对了，两个小少爷呢？”
“送回去了。”
“送回去？”
苏夫人点点头“想来想去，还是自己丫头好，好不容易才将自己丫头养大，又养旁人的孩子干嘛。”
“夫人能够想通，自然是最好了。只是……”宝儿顿了顿，看向了云澜。她们都知道苏辰被逐出家门的事情，也知道老爷有了外室，却没有告诉夫人。
“你们其实不用瞒我，我都知道。”苏夫人拍了拍云澜和珠儿的手，笑容颇有深意。
“夫人……”
“不必伤心，等到苏辰她回来，我们一家人坐下来好好说一说，就说明白了。”苏夫人踮起脚尖，她与街巷尽头看见了一队兵马。
众人高兴道“老爷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