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偷尸
瘟神庙总是冷飕飕的，虽然供奉的神像早就不知道哪去了。因为年久失修，屋顶漏雨，墙上漏风，深更半夜的时候常有乌鸦盘桓。
在神台之上，平放着一卷草席，上面一块大白布遮住了草席上的东西。很明显，那是一具尸体，男人的尸体。
石素心是不忌讳这些的，她常常来瘟神庙待一会，因为这里阴凉，能够降燥。顾伊还问她，如果没有瘟神庙她去哪？难不成去荒山坟堆。石素心夸她聪明，因为夏天暑热的时候，她看书看不下去，真的会去荒山找个坟堆坐一坐。
当然，正常人不会这么干。不会有人大半夜来瘟神庙，更不会去碰那具尸体。
可现在黝黑的破庙里，正有两个人正在抬那具尸体。这两个人身上的衣服是夜行衣，却和寻常夜行衣不同。寻常夜行衣为了行动方便，都是窄袖紧口，这两个人的衣服却有些宽大。
“谁！出来！”正在背尸体的人吓了个半死，丢下尸体与身边人背靠背对上了身后的漆黑。他屏住呼吸半天，却发现破庙半个人都没有。
“你刚刚看见人了？”
“没有，我诈一下。”
“……”那人给了这蠢蠢的同伙一脚，继续转身收尸。
蠢蠢的黑衣人摔在地上，他爬起来拍拍身上灰尘，嘀咕道“兵不厌诈嘛，我这不是小心使得万年船。”
“无盐堂应该都去了南山，咱们动作要快。还不来帮忙！”这具尸体太重了，毕竟他生前是个将军，后来又当了土匪头子，看着清瘦，身上全是肌肉。
“来了。”两人拽着麻袋上下，刚好拎起来又不耽误走路。
“有人！”
“少来，又作什么妖？”这次他不太想理对方，可转过身，门口真的站着一个人。
一个高挑的青衣人，手中拿着一柄锋利的剑，满头乌发随夜风浮动起舞，嘴角含着冷笑。
“等了十天，终于现身了。”来人是第五卿，她们把韩鸣章的尸体放在这瘟神庙里十天，就是为了守株待兔。她本以为这计划已经失败了，没想到他们这么有耐心，一直等了十天才动手。
“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两个黑衣人对了一眼，其中一个对他蠢蠢的队友道“跑！”
蠢蠢的队友还算伶俐，背起尸体就往房顶纵身而去。而另一个人，却在原地，拦住了一道银光。
黑衣人用的也是剑，普通的剑，但身法剑术却不普通。第五卿用的是青阳，这招剑法有三剑虚影，指左打右，如果不曾见过这招，多半会被迷惑。
黑衣人却没被骗，她一下子就挡住了真正致命的那一刺，一点多余的动作也没有。第五卿有些惊讶，因为如果不是剑术高超之人，那最有可能，是这个人见过玲珑剑法。
她更希望是后者，因为如果是这样，这些日子就们白等。
“鸣銮！”第五卿大喝一声，朝对方砍去。鸣銮一剑先声夺人，剑意比剑身更重要，一剑上提回点，配合脚下凌乱步伐，生出万千虚影。若想破此招，先褪剑意，再急退夺开，方有回击的可能。
那黑衣人也是这么做的。所以第五卿这一剑逼退她五六步，将她钉在了墙上。
黑衣人吃痛一声“怎么会！”
“因为这招不是鸣銮，是千里。”果然，她的猜想是对的。
“你！阴险狡诈！”黑衣人怒火冲天，忽然起了杀心，她不退反进，任由剑刺穿了他的身体，也用力推出一剑，直取第五卿心窝。
“呵。”第五卿右手收回剑，左手剑鞘飞出，用剑鞘收住了对方的一刺，将他一剑的力量化于无。
“你为什么不出剑？”第五卿指尖一弹，对方的剑又送了回去，因为拔剑的力量太猛，他摔了个屁墩。
“废话少说，吃我一剑！”地上人打了个挺，喊声中气十足，却一转身要逃走。
第五卿冷笑一声，早将这点伎俩看穿了，她轻轻一跃，落在对方逃走的方向“你这点把戏，我十岁的时候也经常玩。”
“……”
“你若不出剑，可能会被捅成筛子。”第五卿这次没有尽全力，慢慢逼近他，剑尖点在瘟神庙随便一处杂草上。那草已经枯了，可惊蛰落下，它似乎感受到了温暖和春意，瞬间变成了绿色。
“你们无盐堂丧尽天良，有种就把我捅成筛子！”
丧尽天良？第五卿想了想，她可能说的是暴尸十日的事情，便笑了。“别转移话题，你一直不出剑，都是在用蛮力，为什么？你的剑法就如此见不得人？”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好吧，再吃完一剑。”惊蛰剑横于面前，修长双指轻轻抚摸，惊蛰似乎听见了主人的召唤，渐渐苏醒。
风露、云霭、月光还有远处烟火散尽流行的烟尘，都落在了剑上。这一剑，也很美，风月透过破败的墙面，荡尽瘟神庙里的腐朽气息，引来了生机。
真正的青阳！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破墙倾颓，草木新生！
黑衣人望着这一剑，呆了片刻，她手在颤抖，她慢慢的举起了手中的剑，闭上了眼睛。恍惚间，剑刃上有了三分灵修之气，万丈月色落在剑刃，无限温柔。
但是片刻后，她又把剑放下了。惊蛰剑刺入了她的身体，她被剑气刮伤，摔出几丈。跟着身后的破庙砖瓦碎裂，化成尘埃。
“噗——”黑衣人吐出一口鲜血，她没再起来，她闭上了眼睛。
“没想到玲珑阁的人也来杀我们……唉。”
“什么意思？”
“动手把。”黑衣人很决绝，面罩下面的嘴唇似乎也动了动。第五卿目光一缩，立刻上前捏住了他的嘴唇和颌骨，果然他口中藏毒了。
“你杀了我！”
第五卿沉声道“我不是来杀你的。”
“可是你们杀了韩鸣章……算了，你们就算用尽酷刑，我也不会说的。”
“……”第五卿觉得这中间一定有误会，但一时半刻肯定说不清，她想了想放开了他“你走吧。”
“什么？你放我走？”黑衣人很难相信，他更加警惕的看着她。
“爱走不走，反正你要明白，我不是来杀你的。我是玲珑阁的人，也是无盐堂的人，无论是玲珑阁还是无盐堂，我们都不是敌人。”
第五卿收剑，走的很干脆，黑衣人看她真的离开了，也抓紧时间跑了。第五卿听见他已经走了，心中慢慢数了几个数，然后转身跟了上去。
黑衣人先王东街去，穿过了很多巷子，又忽然往北，最后从北门出了城。这个方向，只有一条官道，通往的是更北的州府。
第五卿停在城门口，若有所思的站了半天，最后回了凡尘客栈。
屋里亮着，她走进去，然后又马上退了出去。她抬头看门上“凡尘客栈”几个大字，确定没走错，才又进了屋。
屋内被堆满了，所有桌子上都放着很多很多漂亮华贵的布料，还有各式各样的珠宝首饰。第五卿喊“顾伊？这是怎么回事？”
顾伊喜洋洋的从后院出来“看见了吗！看见了吗！”
“我又不瞎，这是你弄的？”
“不不不！这些是南安王殿下弄的。”
第五卿一副左烨是不是有病的表情问“为什么？”
顾伊一副非常崇拜的样子道“因为苏辰喝多了，说自己想穿漂亮的衣衫，这不，方圆三十里的店都给包了。啧啧，太有钱了！”
第五卿皱了皱眉头“苏辰喝多了？现在在哪？不会还和左烨一起吧？”
顾伊心想，这是重点吗？后半句才是重点吧？但顾伊还是老实回答道“苏辰在后面睡觉，我跟着来着，我也不可能就让她夜不归宿呀。王爷好像要走，你现在有时间吗？要不要去送一送？”
“哦，我去看看苏辰，厨房还有醒酒的东西吗？宿醉会头疼。”第五卿似乎没听见后半句，自顾自去了后院。
顾伊摸了摸鼻子，歪着头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礼数周到些，她就去送别左烨了。
“殿下，你这就走吗？这都三更了，不如休息休息，明日再走？”
“不必了，多谢相送。灵衣，事情了结后速回。”交代完，盖曦驾车，左烨坐在车头另一端，像普通朋友一样同他们挥手告别，马车就走远了。
马车走的平稳，盖曦便松开马缰，从后面拿出了一个小罐子递给了旁边的人。左烨浅吸一口气，拧着鼻子道“我又没喝醉，用不着这醒酒汤。”
“某人第二天要是不头疼，我何必费力去熬这苦汤药。真是好心当做馿肝肺啊。”盖曦口气幽怨，但左烨最受不了这口吻，只好接了过来。一口下去，苦的浑身直抽抽。
然后一颗糖就丟进了他嘴里，他最喜欢的普通糖渍莲子。一点甜味，好受多了。看他乖乖吃药，盖曦嘴角浮笑。
“为何不等明日再走？千里迢迢见了一面，就这么走了，舍得吗？”
左烨眉目温柔，低声道“偷得浮生半日闲。某人呢？求得原谅了？”
盖曦笑道“还用求？我这国色天香的模样往那随便一站，姑娘不都投怀送抱。”
“……”左烨很想踹他一脚，也真的踹了过去，却被躲开了，白衣人厚着脸皮大笑起来，抬头还能看见远处还能看见烟火落幕后的烟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