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白离恨
几丈外的树林里款款踏出一个女子，随着她的步伐，脚腕铃铛轻响，犹如天籁。
聂小云满脸怒色，眼神如毒的看着面前的男人——暗影楼四大护法之一，玉面公子白离恨。
暗影楼的前身闻道阁原坐落在西北，闻道阁没落之后，合并了包括百晓堂的几个江湖门派，变成了现在的暗影楼。如今的闻道阁虽已今非昔比，只不过是暗影楼中的一个分堂，在西北的势力也不容小觑。
而闻道阁，在朝堂时由白家世袭，在江湖中时由白家传承，始终都姓白。
在暗影楼现任掌门还未接任暗影之前，连杨潇也未成名，白离恨就已经名满江湖。曾有一段时间，暗影楼内斗不止，由白离恨代管暗影大小事务，楼里都当他是半个掌门。
或许是年少成名的缘故，白离恨向来自视甚高，私下自称暗影楼元老。而他并不喜欢聂小云，甚至可以说得上讨厌，原因无他，他觉得聂小云不过靠着杨潇上位，或许也与暗影楼掌门有些瓜葛，总之德不配位。
他微微仰头，眯着眼看聂小云，与刚刚温和面容简直判若两人。他不悦道“听闻你来，却不曾来拜见我，如今还如此直呼姓名，杨潇便这样调教你的吗？”
“……”聂小云颇有些无语，恼道“白离恨，上面已经下令不许有人帮苏辰，你不但私自帮她，而且还将卷轴信息也作假，欺上瞒下，阳奉阴违！你可想过后果？”
聂小云想起今日还信誓旦旦说邺安城中绝对无事，心中顿生羞愧。她与杨潇在前面开路，而白离恨在后面拆台，有这样的队友，何尝不被气死。
聂小云的确快被气死了。
所有人都不希望苏辰和第五卿卷入江湖的腥风血雨，大家拼命保护她们，可白离恨却自以为是的又将她们卷进来了。
白离恨仍旧摇着扇子，他淡淡道“掌门若要惩罚，我担着便是，但这些事还轮不到你来管。”
“你！”
聂小云在青楼中混迹多年，她知道如何取悦一个人，自然也更知道如何激怒一个人。所以她想了一句最恶毒的话“丑人多作怪！”
丑！
白离恨生平最听不得这个字。
他本来是不丑的，他年轻的时候帅气风流，所以才有玉面公子的雅称。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曾因为桀骜得罪了人，被人一剑毁了容貌。
若是比武受伤，他也没什么可伤心的。但那人偏偏是个变态，一剑砍在了他的嘴唇上。他引以为傲的丰满嘴唇被剑气撕裂，裂到了耳朵根。
若及时找名医医治，也不会留下太多疤痕。可那个人不让他离开，困住他整整三天，他的血几乎流干了，才被放下山。
他的病情已被耽误，即使神农冢的神医来了，也只是摇头叹息。他的脸上永远的留了一道疤痕，一道很难看的疤痕。
白离恨全身真气狂乱，一个纵身已经窜了出去，宽大的手掌瞬间捏在了聂小云的脖子上，将聂小云娇小的身躯举在了半空中。
“杨潇太纵容你了，今日我便替他好好教教你规矩！”
“呵呵……咳……”聂小云脸上柔细的血管肿胀，脑袋通红，她却戏谑的看着白离恨，一点没有害怕。
“怎么？想杀了我？”女人笑的艳若桃李，虽然快喘不过气来，仍不忘嘲讽“动手呀!”
“杀了你不过是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白离恨的手掌慢慢收紧，手上的人面容逐渐扭曲，剧烈的咳嗽着。
他真的想杀了她！
聂小云知道白离恨讨厌她，可她偏偏不想服软，因为她站在这个位置上，不是靠杨潇的庇护。她不怕他，虽然她的确打不过他。
“杀了我，你也别想好过。”
握着她脖子的那双手感受到一阵苏麻，指尖也染了一层粉红色，是毒药。已毒杀无数江湖好汉，还没有人能活着离开的剧毒——百花残！
“你以为你这点伎俩能吓唬我？”
他最讨厌被人威胁了。
“手下留情。”一道黑色打来，白离恨却没有放手的想法。打出那道黑色的人似乎已经料到了这样的情形，黑色真气碰到铁扇的瞬间，四散开来。
黑色如墨，墨色滴入天地虚空中顿时将一切染成黑色，恍若被隔绝在了一方水墨世界。摇晃的草木瞬间凝寂，飘摇的落叶在半空定格，狂舞的发丝与衣衫静滞，除了呼吸与心跳，似乎都停下了。
“砰！”一个身影夺走了白离恨手中的人，顿时墨色消散如烟，一切重新动了起来。
“师父，没事吧。”
是凤兮。
凤兮扶聂小云靠在一棵树上，聂小云大口喘着粗气，白皙脖子上已留下了深深的指痕。
“没事。”聂小云拍了拍胸口，咬着唇边得意的看向了白离恨。
没事就好。黑色幕笠下的凤兮看了看白离恨，又看了看聂小云，伸出了手“解药”
“我……”聂小云仍有些不服，她的目光对上了黑色的幕笠。凤兮的目光似乎穿过了幕笠，穿透的聂小云的心。尽管她什么都没说，但却让聂小云恢复了理智——他们内斗，丢的是暗影楼的脸。
沉默片刻，她极不情愿的掏出了解药。
凤兮接过解药，丢给了白离恨。百花残的毒还没开始发作，白离恨服下药运功，很快便解了毒。
白离恨并不讨厌凤兮，甚至看见凤兮那张毁容的脸，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觉。他抱拳淡淡道“谢了。”
凤兮暗自松了口气，幕笠转向白离恨，认真道“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她说，他能帮她。
那是两年前的事情了。两年前他曾遭人暗算，受重伤流落街头。他为防止敌人追杀，衣衫褴褛，以土抹脸，化作乞丐蹲在街头。
那天，他也正如往常一样，坐在路边运功疗伤。一辆马车路过，他没看见，挡了马车的去路。他下意识的缩了缩，那条路上有太多蛮横的达官贵人，多半会有下人拿棍子驱逐他。正当他为此担心的时候，马车里的人说话了，是一个很温柔的声音“怪可怜的，给他一些碎银吧。”
一阵微风吹起轿子的一角，窥得里面主人的容颜。桃花面，柳叶眉，眉慈目善，云髻彭松，锦衣巧裁，恍若神人。
后来，他伤好回到了闻道阁，派人去打听，才知道那日的女子叫做苏辰。几日之前，苏辰来找他，请求他的帮助。
她说“唯有先生能帮我。”
可这些事，不足与外人说。
他冷声道“与你无关。”
“那让我猜猜如何？”凤兮笑了笑，自顾自说起来“据我所知，你一生都未曾踏足过江南，第五卿也从没离开过天都，所以肯定不是因为她。”
白离恨眉毛挑了挑，不甚想理她。
凤兮继续道“苏辰是大家闺秀，以前也从没出过华京。但是你却刚巧去过华京，三次。”
“那又如何？”
“你去华京，第一次是十年前，第二次是五年前，第三次是两年前。十年前苏辰七岁，长在内宫之中。五年前，苏辰十二岁，也只是小孩子。最有可能的便是两年前！”
“呵——”白离恨将扇子拍在手心，目光自然而然的盯住了她。他倒要听听，她要说些什么？
“两年前，天痕剑事件，你恰巧在华京受了伤，还曾流落街头，躲在了华京的永安街上。”凤兮温柔的声音忽然抬高“你见过她！”
白离恨的眉心跟着动了动，没有否认。
“你喜欢上了她！”
“胡说八道！”藏在心中的事情突然被人戳穿，白离恨恼羞成怒，手中的扇子顿时飞了出去。
极速飞转的扇子落在凤兮面前，她甚至没有去看，伸手轻轻一握，就握住了扇柄。凤兮将扇子轻轻抛向了空中，又轻轻接住，姿态轻松窈窕，像是在跳扇子舞。
“呵呵～别生气嘛”女子轻笑出声，温柔的将扇子折好，向他抛了出去。
那样子，就像一个小女孩折了一枝桃花，玩笑着抛向了他。
任谁看，这动作都没有敌意。
白离恨伸手去接那扇子，那扇子却忽然偏离了轨迹，砸向了他的脖子。
就像他不小心没接住，不小心砸到了他。可他是白离恨，这把忘川扇他用了二十年，怎么可能不小心接不住呢。
扇子的铁刃轻轻划过他的颈部，没留下什么伤痕，只是不小心划断脖子上的一根红绳。红绳上拴着的东西，便掉了出来。
一块碎银子。
白离恨全身紧缩，浑身发汗，他张了张手掌去抓，却没抓住。他想蹲下去，他身子已经前倾微缩，可又马上绷直了。
理智告诉他不能紧张，因为紧张就等于承认了。
他傻在哪里，不知所措。
对面的女子巧笑嫣然“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爱上了一个十几岁的姑娘，这并不是什么大事情。”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他拧过脸去，不敢再看那幕笠。
看来是凤兮猜对了。
聂小云看着这莫测变幻的场面，也掩面笑起来——太解恨了！
“白先生能否不再管这些事。”顿了顿她又补充道“如果苏辰知道你的心思，也不会再接受你的帮助，对吗？”
她不是询问他，是命令！白离恨愤怒、但无可奈何。他倒吸一口气，未置可否，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