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鱼鲜面
“若我帮你们解决了这件事，小哥可否给我准备一个房间，一桶热水，一套换洗的衣服。”
小二松了口气，他还以为她要银子呢。小二道“没问题，只要官爷许你独自在房间，我能给你开间客房。只是这衣服……小店没有什么好衣服，都是粗布衣服，但是还算干净。姑娘若是嫌弃……”
“干净就好，小哥不嫌弃我我已经很感激了。”女孩甜甜一笑，不禁让人生出几分疼爱之心。
女孩也不再卖关子，对小二道“劳烦小哥去摘野菜，只要能吃都摘来。”
又对厨子道“我看土豆还有很多，小哥只要把土豆擦成丝蒸熟，然后混一点面粉，一点淀粉，打两颗鸡蛋，摊成饼，用油煎至两面金黄，就可以了。”
“这么简单？可是土豆口感和面粉很不一样，能行吗？”
女孩认真道“虽然面粉的味道很难替代，但是土豆也能裹腹，且这么做也很好吃，想来大家不会有埋怨。小哥放心，我会帮你们说话的，大家也肯定能体谅你们开店的不容易。”
苏辰笑起来，这方法在很多地方都常见。只不过这里穷乡僻壤，厨子不知道罢了，也算不得新鲜。
她还以为这姑娘有什么好主意，心里竟然有点失望，苏辰忽然有些想为难一下她。
苏辰冷声道“可是我家娘子想吃面，若是做不出来就退钱吧。”
厨子幽怨的看了苏辰一眼，正准备和苏辰磨嘴皮子，却看见苏辰眼睛一直在看这个小姑娘。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厨子很识趣的闭上嘴，把问题留给了女孩。
女孩看向面前的“男子”，进门的时候她就看见他了，只是从灯火阑珊处看，只瞥见他黝黑俊朗的面容和挺拔的身姿，应该是个江湖中人。
再近距离看，男人似乎有些矮，虽然矮，也比她高上很多了。好在胸膛宽厚，挺有男子气概。
不过那张脸上一双含水杏眸，有些耀眼，比女人还美，还精致。
就是不太善良，挺会落井下石。
女孩脸上挂起招牌笑容，柔声问“不知道令夫人是不是畏寒，所以才想吃汤汤水水的东西。”
苏辰摇摇头“不是汤也不是水，是面条。我家娘子喜欢吃面。”
往日女孩这样灿烂的笑容，男女老少都会心软，今日居然不灵了。难道是因为有夫人在侧的原因？女孩收起笑容，夸赞道“公子和夫人感情真好，真是羡煞旁人呀。既然夫人喜欢吃面条，那小女子再想想办法，请回去稍等一会。”
看来还真能做出来，苏辰嘴角一勾道“半个时辰。”
“……”女孩想不通，按理说这么夸他，他应该给自己一点薄面了。怎么这个人像是故意难为她？
不过这也难不倒她“好，就半个时辰。”
够自信，也够有趣。苏辰满意的点点头，又问“不知道姑娘叫什么名字。”
女孩古怪的瞅了苏辰一眼，答“顾伊。”
回到前厅的时候，苏辰特意调整了一下表情，结果凤兮头也没抬调侃她道“那小丫头姓甚名何，芳龄几许，可有婚配啊？”
苏辰眼神闪躲，有种被人看穿的尴尬“咳咳，夫人吃醋了？”
真是奇了怪了，她们不过认识几天，怎么肚子里多了条蛔虫。
“顾伊！顾伊！”
衙差等了半天找不到顾伊身影，扯着嗓子喊她。顾伊急匆匆的从后面回来，虽然身形急，但步子却稳健，长长拖地的手铐都没晃出半点声音来。
衙差训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顾伊笑笑，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壶酒。顾伊道“后厨的柴火被雨水打湿了，烧不起来，我去帮忙来。”
“让你催菜，谁让你去帮忙了？”
女孩嘿嘿一笑道“也不是白帮忙，我去和店家讨了壶酒。各位大哥一路照顾我，这么辛苦，我也不能没良心是不是。”
看见酒，衙差们肚子里的酒虫都被勾引出来。这样秋后细雨的凉夜，正适合小饮几杯暖身子。带头的魏衙差却收敛笑意道“公务在身，喝什么酒？要是喝醉了出事怎么办！”
“哪能啊～各位大哥都是千杯不醉的好手，喝一杯两杯怎会醉。再说，就算各位大哥不管我，小妹也会好好管好自己，怎敢给哥哥们添乱。”
说着，顾伊已经将酒倒上了。防人之心不可无，魏衙差盯着酒杯咂咂嘴，将其中一杯推给顾伊，道“你也淋雨了，喝杯酒取取寒。”
“谢谢魏大哥。”顾伊似乎没察觉衙差的疑心，高兴的拿起了杯子一饮而尽。
一双黑溜溜的桃花眼里清澈的像注了汪春水，胖乎乎的小脸染上薄薄的粉红，满身小孩子的天真与无邪。
有那么一瞬间，魏衙差觉得自己疑心太重，有些惭愧。
“哎呀，都没有下酒的东西怎么喝。各位大哥稍等，我先去后面端两盘咸菜来。”
“去吧。”
衙差们没再管顾伊，放心的让她忙前忙后，端茶递水，在后院与前厅间跑来跑去。不一会的功夫，小二和顾伊一同端着热腾腾的饭菜出来。
“这是二位的面条和小菜，二位慢用。”小二将苏辰要的饭菜放下，脸上是得意洋洋的表情。
还真做出了两碗面条。用广口的斗笠碗盛着，面汤清白如玉，面条微微发红，如一团晚霞躺在海碗的正中，最上面撒的香菜和葱花和两片红润油亮的咸肉，腾腾热气扑面阵阵咸香。
凤兮已等不及，她迅速将面拌开，夹着一片咸肉吞下去，眼睛亮起来。她声音囫囵道“好鲜！”
凤兮吃的太香了，看的苏辰口舌生津，她也迫不及待的挑起一箸，轻轻吹凉些，吸入口中。
面条触碰舌尖，鲜味弥漫口腔，接着碰到牙齿，弹与滑淋漓展现，未消再细品，已经下了肚。
这不是面的味道，是鱼，鱼做的面。鸡蛋、咸肉、鱼骨吊的汤头，将这几种味道全部融合在一碗汤里，吸附在每一根面条上。
只是这鱼肉松散，怎么能做到这样劲道弹牙呢？
凤兮一语道出了玄机“这面有趣，加了这样多的红薯淀粉，居然不粘也不脆，肯定是有秘方。”
原来是淀粉。苏辰从未进过厨房，也不会做饭，差点就被唬住了。
还真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吃面不过用了片刻时间，这才发现桌子上还有两个小菜。只是已经吃饱了，没什么动筷的兴趣了。
只听见衙差们道“这菜不错，清爽解腻，酸辣开胃。不错，不错。”
苏辰挑眉看那两盘菜，没忍住，吃撑了。
“公子和夫人可还满意？”见苏辰和凤兮吃的精光，顾伊笑吟吟的走过来，同他们打招呼。
凤兮收出一块干净的桌面，为她倒了杯茶，赞道“姑娘的厨艺真是高超。”
顾伊坐下，笑道“其实我不会做饭，只是看过一些食谱，将制作方法告诉了厨师罢了。”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姑娘是厨娘。”苏辰细细打量顾伊的手，一双白嫩的手，确实不是厨子，甚至她应该不会武功。保养如凤兮，手上还是会有老茧，全靠脂粉遮盖。
凤兮道“姑娘倒很像商人。”
“哈哈，夫人抬举我了。”话虽这样说，顾伊脸上难掩喜色。就好像苦读诗书的读书人被算命先生说，他以后必会高中一样。
“只是姑娘年纪轻轻，怎么会……”苏辰看向顾伊手腕上的铁链子，欲言又止道。
顾伊倒丝毫不避讳，她爽朗道“人都有倒霉的时候。”
苏辰给了凤兮一个眼神，凤兮会意，立刻表现出十二分的关切来。“不知道是怎样的事？可愿意和姐姐我说说。”
凤兮又指了指苏辰道“相逢就是有缘，他也是个热心肠，如果小妹不嫌弃，或许我们能有帮得上忙的地方。”
他热心肠？顾伊腹诽道：他不找我麻烦就得了，还帮忙。
不过自从入狱，已经好久没有有人这样平心静气的同她说过话了。顾伊脸上多了一抹苦笑，道“这个故事说来也不光彩。”
凤兮静静的看着她，默默为她添了一杯新茶，柔声道“姑娘是被冤枉的？”
顾伊的手指蓦然收紧，眼中多了一抹惨淡。
是，她是被冤枉的。
可从头至尾，都无人相信。
顾伊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本是一个孤儿，后来被一户商人收养。我从小跟着父亲做生意，因还算好学，勉强成了半个商人。后来父亲去世，哥哥继承家业，我就帮着打打下手。哥哥不喜欢我掺和家里的事情，后来就不让我去帮忙了。”
“本来这样也好，我就在幽都城自己摆摊做生意，生意越来越好。可是哥哥的生意却越来越差，我想帮他，他却觉得我算计他。”
“有一天哥哥喝多了，闯进我的房间，说他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他说，他要娶我。可这明明就是乱乱！我赶他出去，他很生气，竟然要……”
沉默。
即使她不说，也猜的到后面的故事。可是，坐牢的不应该是她哥哥，怎么会是她。
“我把哥哥打伤了，然后，我就被流放了。”
顾伊的话轻飘飘的，她的眸子淡淡看向北方。北面的树叶已经枯黄，越往北去越冷，凭她这身单薄的衣服，恐怕撑不过横连山。而她还要继续往北，直到四季积雪的北蜀苦寒之地。
她身上没有钱，买不起御寒的衣物。她也不知道自己到了北蜀，能不能撑过这个冬天。
柔弱凄惨的眼神，低落的情绪，令人气愤的故事。如果不经思考，应该会信以为真。可是苏辰不相信，就算幽都城的官府黑白不分，也不能有这样明目张胆的错误。
“就算你打伤了你哥哥，也该是他被罚，怎么变成了你。”苏辰忍不住问。
果然没人信，这个故事如此迷幻，有人信也怪。
顾伊冷声道“因为我没事，而哥哥却被我打瘸了一条腿。官府请医生给我二人验伤，我除了皮肤有些许刮痕，身上没有伤痕。况且又是在自己家，不算是非法闯入民宅。家里的下人都向着哥哥，无人为我作证。”
又一阵沉默。
无人比凤兮更明白，要想证明一个女子失去清白是多么简单又多么难的事情。凤兮想到了自己，便生了怜悯之心。
她摘下手上一直戴着的一个戒指，放在了顾伊的手心。她的双手握住了顾伊的双手，大手轻轻拍着小手，温柔道“我们或许也帮不上你什么忙，这个送给你吧。凭你的聪明才智，日子定会越来越好。”
“多谢。”顾伊没客气，她都这样的处境了，还客气什么。
不过当她把戒指收起来时，灯火穿过戒指，通透的像一层纸。顾伊十分惊讶，这玉戒指看起来平平无奇，竟然是上好的羊脂玉。
这小小一枚，也有百两银子。
本来若是不值钱的戒指，她也就厚着脸皮收了，可是这么贵重的东西，她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凤兮看出了她的窘态，含笑着将她要还回来的手按了回去。顺便再将她身自一转，便要赶她走。
“顾伊，走了！”衙差过来牵她的手铐，拉着她去楼上休息。顾伊回头看凤兮，投来一个感激的眼神。
苏辰问“你不怕她骗你吗？”
凤兮吐吐舌头，道“一个戒指而已，比起骗我，我更怕某些人多管闲事。”
某些人倒很有自知之明，眯着眼睛笑起来。
授人钱财容易，授人清白可不容易。
不过她既然已经听了这个故事，认识了这个人，就不能做到冷眼旁观了。
苏辰起身，朝小二道“开一间上房。”
“你不赶路了？”
“夜深了，明日再走也不迟。”
她就知道！凤兮嗔了苏辰一眼，默默跟着他上楼休息。看来，她们明日是到不了天都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