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人鬼殊途（一）
殳之玉从有记忆开始，就是个阿飘，她不记得自己从何而来，也不知道自己因何而死，只对自己的名字有个大概的印象。
她每日都饥肠辘辘、漫无目的地在各处飘荡，不清楚自己该往何处去。
在流浪的一路上，她碰见过不少的妖魔鬼怪，但对方长得多少有点吓人，让还不太适应鬼这重身份的她不敢上前问路。
突然有一天，她飘过一个小城镇的时候，感受到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引着她往某个地方去。
在好奇心和这股神秘力量的双重驱使下，殳之玉前往那个地方，见到一个看着稍显阴郁的青年。
青年看着穿墙而来的她，一边的嘴角扬起，露出让人害怕的笑：“我成功了！我就知道，我怎么可能比别人差！怎么可能比她差！”
没等殳之玉反应过来，她就被一个金色的圆环迎头套住，再也动弹不得。
圆环不断地吸食着她身上的鬼气，却又没有赶尽杀绝，还给她留了最后一口气。等她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时，那青年踱步至她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玩物：“以后，我就是你的主人了。”
后来殳之玉才知道，青年名叫厉修远，出身于驱邪世家。他们这一支本以驱鬼而闻名，可惜厉修远的父亲不是做这块的料，便主动离开家中，到城里做生意去了。
厉修远是这家的大儿子，在得知祖父、祖母是地方上有名的驱鬼师，还借此攒下一大笔钱后，他心动了。他也是厉家的孩子，怎么就会比别人差？
可是，父亲不同意他回家去学，祖父、祖母看他也觉得没天分，根本没给他机会。
厉修远不服气，非要证明他行，又不知该从何下手，就在网上发了个求助帖。他原本抱的期待并不是很大，没想到竟然真的会有人回他消息。
他依着留言找到其中提到的地方时，并没有见到那位在网上指点他的老先生，只看到老先生提前给他留好的一个大圆环、一本奇怪的书和一封信。
信中写到，只要他按照书中所记内容认真准备，就可以用那圆环套到一只鬼王，且从此鬼王将会臣服于他，而他只要靠着这鬼王，就能收服各路小鬼，轻轻松松成为驱鬼师。
厉修远对这件事的可信度存疑，不过，东西既然已经免费拿到手了，试一试又不会有什么损失，大不了没效果丢掉就是了。
这么想着的他布下一个奇怪的阵法，然后就套到了路过的殳之玉。
从这时候开始，殳之玉为厉修远当牛做马了一辈子，始终未能逃脱他的控制。
厉修远在奴役殳之玉时，采取的是“打一棍子、给颗甜枣”的法子，每每逼着她干了她不愿意做的事情后，他就会说上许多好话，偶尔还会允许殳之玉吸收一点自己的精气。
到后来，为了能稳住日渐强大的殳之玉，他甚至直接和她成了婚。
当然，一人一鬼的婚事，是不归阳间管的，但这条红线，确确实实地连上了。
殳之玉在厉修远地逼迫下，违心地犯下许多大错，身上的戾气越来越重，终于不被天地所容，成为了驱邪人中人人得而诛之的存在。
而最终一刀结果了她的，是厉修远。
杀死了她的厉修远还借着这件事，成为此地家喻户晓的大人物。谁提到他的名字，立刻便会想到：“噢！就是那个杀死为祸一方大鬼王的大师！”
将剧情过完一遍后，十样长出一口气。
这个厉修远倒是不难找，因为现在的她是厉修远的妹妹。只要一通视频电话下去被他接起，很快就能联系上人。
与哥哥厉修远不同，原主从很小的时候起，就因为极高的天赋被祖父母看中，开始修习驱鬼之法。她厉害就厉害在，不止是鬼，妖、魔与怪她能对付。其他人专精于一道，她却可以同时处理四种邪祟。
因为小女儿成了驱鬼师，厉家父母知道这条路并不好走，才不想看着没有天赋的大儿子硬往南墙上撞。他们没想到，这反而激起了大儿子的逆反之心。
十样算了下时间，这个时候，厉修远已经遇上殳之玉了。好在他也不是刚开始就想利用鬼王害人，最多让殳之玉帮着干点小偷小摸类的事，情况还不算太糟。
妖魔鬼怪一旦沾上人命和戾气，就没有回头路了。
让殳之玉继续跟着厉修远，简直是颗定时炸弹，十样不再犹豫，决定立刻去找厉修远处理这件事。
念头刚刚浮起，她就听见了敲门声，同时响起的还有一声响亮的“报告！”。
“进、进来吧……”
差点忘了，原主还是个初中老师来着，当下正在教七年级小朋友“社会”一科，可不能现在就离岗。
原主选择到这所学校来当老师，其实是因为这个地方比较特殊，这里之前是个坟场，最近常有阴气聚集不散，所以她是来驱邪的。
门一开，一个小脑袋探头进来，眼睛里明明白白地写着“委屈”两个字：“厉老师，蒋老师在吗？”
这是来找他班主任蒋老师告状来了。
“不在你们班上吗？”
“不在。”
“那应该在隔壁班吧。”
“我看看！谢谢老师！”
门被关上了。
十样刚觉得松了口气，第二声“报告”响了起来。
拿起手机正想打电话的十样：……
“……进来。”
“厉老师，蒋老师去哪里了？”
在上课铃声响起前，十样应付了整整五波学生，四个是来找班主任的，一个是来找她批订正的。上课以后可算安静下来，她马上给母亲打了个电话，询问母亲是否知道哥哥最近在做什么。
之所以不直接联系厉修远，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她的这个哥哥，对她的敌意很大，恐怕不会对她说真话。
厉修远之前整颗心投入到驱鬼大业中，逐渐没了工作的心思，终于在几个月前因为连着搞烂三个单子被公司辞退。现在的他就是个不务正业的无业游民，想要找到他还有一定难度。
厉母接到女儿的电话，显得有些发懵：“你哥哥不是去找你了吗？他昨天刚找我拿了几百块，说是要到你哪里去一趟，我看了看他买的车票，是往你那里去的呀，他没去找你？”
失去工作后的厉修远因为入不敷出，欠下很多钱，光是父亲和母亲这里，就分别借了小几万。厉家父母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再不肯轻易把钱交给他，非得他把每笔钱的用处说得清清楚楚、同时辅以照片为证，才愿意给他一点点维持生活必须的钱。
“那他可能还没来得及联系我吧，我看看。先挂了，回去再聊啊妈。”
将电话挂断后，十样迅速回忆一遍剧情，立刻意识到厉修远想做什么。他要正式开展他的驱鬼大业了。
他在之前联系到老者的那个网站发了个帖子，很快就接到第一单生意，于是向母亲要了钱，颠儿颠儿地跑到这儿驱鬼来了。
在进行驱鬼仪式前，他甚至都没有审核过雇主的资料，所以他并不知道，这单生意的雇主是曾经过失致人死亡的地痞流氓，而被他所趋的那只鬼，也是不曾作恶的善鬼。
殳之玉被迫吞噬了它，导致自己再无法入轮回。
除恶鬼者，得福，驱善鬼者，积孽。鬼一旦走错一步，就没有回头路了。
得亏那地方离学校不远，十样没敢耽搁，匆匆便离开学校往那边赶去。速度够快的话，她还能赶上下午一二两节的课。
否则就得换课了，麻烦。
十样到达废弃仓库时，仓库的上空正汇聚起缕缕黑烟，黑烟飘得很散，几乎看不见，可见事情还没有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她一冲进去，就看见殳之玉抱着那只鬼，眼中闪烁着诡异的绿光，正准备啃他的脖子。
这孩子显然是恶得急了。
殳之玉与那些普通的、不会饿的鬼还不太一样，她不能吃普通人的食物，但却会感到饥饿，只有在吸取人的精气和鬼的鬼气后，这种饥饿感才会短暂地消散。
所以，厉修远常常会饿她一段时候，再逼她做事，往往能到达让她失去部分理智的效果，更有利于计划的实施。
“哪儿来的野鬼，敢在此作恶！”
随口喊出一句出场台词后，十样划破食指，抬手射出两道血符。
原主不愧为被整个家族看好的人，甚至能做到凝血成符，就是有点废手指，除此之外没有任何问题。
两道血符精准地套在两只鬼的额头上，让二者在一瞬间就失去了行动能力。险些被殳之玉啃断脖子的鬼躺在地上开始装死，殳之玉真是饿极了，还在努力地挣扎，甚至想扑过来对十样动牙。
“不知悔改！”
十样眉头一拧，随手捡起仓库角落的小刚棍，用方才被划破手指的右手拎着，冲过去就把殳之玉的头锤进了地下。
这下，殳之玉可算安分了。
厉修远从门被人一脚踹开时就一个翻滚躲进了阴影中，这时候就更不敢从阴影中出来。他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看妹妹驱鬼，他从没想过，妹妹驱鬼的方式竟然如此……直接暴力。
“嗯？”十样拎着殳之玉的衣领，把她从地里拔起来一看，眉头皱得更紧：“你是认过主的鬼，不是野鬼？怎么，你是受主人的驱使？”
不能透露主人身份的殳之玉紧咬着下唇，一个字都没说。
“嚯，还被下了禁令啊。看你身上没有沾染戾气，还没开始作恶，那还有救。否则，就只能被打散了。”十样将手指点在殳之玉的额头上，她周身浅淡的黑气一瞬便彻底消散。
处理好她，十样把她随手往边上一丢，几步走过又将另一只鬼拎起来看了看：“也不是恶鬼，你这张脸，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