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真爱一世（五）
“你喜欢这样的？好，我知道了。”十样将那一匹单独取出，接着又选出一匹颜色更鲜亮一些的：“不过我觉着，小姑娘穿得太素了差些意思，这个花色更称你的皮肤。就这两种吧，给你做两套。”
潘幼霜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拒绝，但十样已将此事订下，她便没敢说出“不”字，怕拂了十样的面子会惹其不快。
最要紧的事情顺利解决，十样又给潘幼霜拿了一些点心，边吃边闲谈地表达自己的关心，可算消去一些她的紧张。
点心都已用上，午餐当然也是在这边一块儿解决。
眼见着窗外透进屋中的光线渐渐变得暗淡，再过不久吕崇光就该回来了。若是被他看见她们两人在一起，必然不会给潘幼霜好脸色看。
思及此，十样向着潘幼霜笑笑道：“时间不早，我就不继续留你了。在这个家里，要是有任何人敢在你头上作威作福，立刻来告诉我，有我给你撑腰呢。就算是吕崇光那臭小子，我也有的是法子治他！”
潘幼霜能从十样的语气里感受到她的好意，很是羞涩地笑笑，表达完感谢，才离开了此处。
送走潘幼霜，十样今天的工作就算是做完了。
现在吕崇云和沛柔都不在府上，她要做的事情一下就少了。颇感轻松的她希望两人这辈子都别回来。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以冬在屋外禀报道：“大小姐，府外来了位姓夏的老先生，说是有事找您，想要同您见上一面。”
十样被迫延后了正准备要进行的晚饭，让人将夏茂宜迎了进来。
她有预料到夏茂宜的动作会很快，却没想到他会卡着饭点过来，这不是赶巧了么。
夏茂宜一进到屋子里就要跪下给十样认错，只说是自己教女无方，吓得十样赶紧把人扶了起来。本来她就没几年好活，可被再被跪折寿了。
吕家的规矩没那么严，像夏茂宜这种年纪大又做得久的，一般不用向主子行跪拜礼。这次他大概是当真觉得自己犯下大错，才会行如此大礼。被扶起后，口中还不住地承认着自己的错误。
十样清楚这件事同他的关系不大，干脆地打断了他的道歉吟唱：“夏叔，此事的前因后果，我是清楚的，怎么能说是你的错？若是你真觉得对吕家有亏欠，不如考虑考虑我昨天的提议，重新回吕家来做事可好？我少发你几个月工钱，就当是为抵消此债。”
夏茂宜到底有些年纪了，每日登山采药着实有些危险，还不如在吕家做事更安定一些。届时十样还可以做主，为他养老送终。
此外，若是有夏茂宜这尊大佛在，她倒是要看看，沛柔还有没有那个胆子和那个脸，代替吕崇云回吕家来求情。
在原本的剧情里，沛柔跟着吕崇云离家出走后，她不忍心看着大少爷和自己过苦日子，曾主动求见原主，围绕着“血缘情深”这个主题，对原主进行了说教。
原主本以为是弟弟回来了，还让人把沛柔放进了吕家，结果便被对方苦口婆心一通劝诫，她火气直冲脑袋，直接让人把沛柔打了出去。
十样想到沛柔那张苦瓜脸就觉得头疼，盘算着干脆将她找过来的可能性减到零才好。
夏茂宜看着大小姐真挚的双眼，很郑重地点点头：“好。既然大小姐看得起老奴这把老骨头，觉得老奴还有用得上的地方，老奴定不会让大小姐失望。”
被夏茂宜从家中赶走后，沛柔沦落至和吕崇云一样的地步——无家可归。
第一个晚上，他们二人挤在一间破败的寺庙中，靠着互相取暖，勉强过了这个晚上。
但这种日子显然不适合让吕崇云来过，沛柔能明显看出他的情绪和状态都因为这一个晚上起了极大的变化。她意识到，再不想些法子解决生活上的困窘，恐怕会让大少爷很不开心。
“少爷，要不，我们再回我家去一趟吧……说不定，我爹的气已经消了……”
沛柔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
吕崇云是有些傲的，姐姐的重话他都听不得，更不用说被一个身份低贱的下人训斥了。唯有在对着沛柔时，他能暂时地放下门第之见，其他人，就算是她的父亲，也不可能得到这份宽容。
料想到大少爷不可能跟着自己再回夏茂宜那里看他冷脸，沛柔主动提出，由自己一个人回家看看，也许就能回去了。
吕崇云未置可否，但看他的表情，应该是默许的意思。
沛柔将他在破旧寺庙中安置好以后，独自一人上了路。回到夏家她却发现，家门被大锁锁住，她趴在门上屏息一听，屋内静悄悄的一片，像是没有人的样子。
锁是从外面上上的，可见夏茂宜确实出了门。
那么……他会去哪里呢？
沛柔在屋外蹲了一阵子，左等右等盼不回他，又担心一个人在寺庙中待着的吕崇云，实在没了办法的她只好先回到寺庙中去，问问吕崇云有没有什么主意。
吕崇云更不会有办法，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回吕家。
他将这法子告诉沛柔后，后者迟疑许久，才终于以极慢的速度点了点头。
这时候沛柔想的还是，希望那偷窃的丫鬟没有被抓出来、没有被大小姐所害。
两人都没想到，回到吕家时，他们会透过半开着的门看到十样和夏茂宜相对而立。
十样向着夏茂宜极温和地笑着：“之前夏叔就是护着院子的，今后你还是干这事。不过么，体力活方面的事儿，你可以交给这些年轻的小伙子们去做，你呢，就负责管着他们就好。”
毕竟是长辈，这算是给他升职了。
夏茂宜很认真地点点头，应下这件差事。
这下吕崇云和沛柔都被迫钉在原地、不敢上前了。一个本就不想低头、尤其不想见到姐姐，另一个则是没想到夏茂宜会出现在此处、不知道该以何种态度对待，故而两人都在那里站住了。
吕崇云看向沛柔，暗中期待她能主动迈出这一步，偏偏后者不进反退，反而走到他身后去了。
他只好出声提醒道：“沛柔，是夏叔……”
那不是你干爹么？有什么可怕的？
“是……”
沛柔不知如何是好的思绪非常明显地表现在了脸上，偏偏她没能等到吕崇云说“我们还是再想想其他办法吧”之类的话，无奈之下，她只好硬着头皮道：“我……我去问问看。”
吕崇云闪身躲到阴影处，安静等着事情的结果。
他希望沛柔能过来告诉他，吕家请他回家，结果却只看到后者垂头丧气地被人赶了出来，眼睛红红的，像是要落泪。
不知何为，她的这副模样没能像过去一般，激起他的保护欲，竟莫名让他有些……厌恶。
但这感觉稍纵即逝，他亦惊讶于自己怎么会如此看待沛柔姐姐，慌忙扭转了心底的想法。
沛柔走到吕崇云面前，欲语泪先流：“少爷，是我的错，爹无论如何不肯放我去见大小姐，只说有我这样的女儿，实在是家门不幸……”
“没关系的。”吕崇云伸手，轻轻揉着她的发顶：“既然吕家不欢迎我们，我们再回到那间寺庙去就是了。我们有手有脚的，还能把自己饿死不成？”
沛柔满心感动化作如水般的温柔，透过湿漉漉的双眼传递了出来。
有手有脚的，确实饿不死人。但他们两个合一起，最多只能拼出两只手两只脚，吕崇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有跟没有也差不多。
更重要的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吕崇云干零份吃两份，生活的重担全给压在了沛柔身上。
沛柔忙碌得心甘情愿、无怨无悔，然吕崇云却有点受不了这委屈，心底想要回家的想法越涌越烈。
他禁不住地想，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才会为那么一点破事和家中吵起来，玩起这出离家出走的闹剧？
吕崇云后悔的样子，不用十样专门留意，就有人绘声绘色地给十样转述了。
虽然沛柔因为被夏茂宜阻着，没能见到十样，但她在吕家的出现当时还是引起了部分仆人的注意。她进不来，却有人主动追了出去。
这些人想的是，大小姐与大少爷一母同胞，自小便亲得跟什么似的，就算如今吵了架，大少爷不可能一辈子不回来，大小姐也必然仍旧关心着大少爷。那他们不得干些讨巧的事儿，譬如充当下沟通二者的桥梁之类？
他们料定跟着沛柔定能找到大少爷，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果然在一间破败的寺庙中找到大少爷的身影。
经过他们连着几天的细致观察，他们比吕崇云本人更早察觉到了他的悔意，当即回到吕家将此事禀明十样。
十样看着他们用猿人返祖般的夸张演技表现出了吕崇云的后悔，阖上茶盏很平静地问了一句：“他都已经不在吕家了，你们还能如此关心，是想跟着他一块儿走？”
这话将那几人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他们连忙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想要撇清与这件事情的关系。
“既然你们不想跟着他走，该干什么活就干什么去。吕家不养闲人，把这句话记住了。”
十样摆摆手，将几人赶出了屋子。
几个人精一般的仆人迅速领悟到一件事——
大小姐不希望大少爷回来，甚至可能……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他。
虽然有些匪夷所思，但他们还是牢牢记下此事。
从这天开始，“吕崇云”这个名字就成了吕家的一道禁忌，再也没有仆人敢提起。